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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竞枝大吃一惊,心道赖大的话竟然不准?忙又追问一句:“果然没欠下吗?”
  “十几年前,荣国府就将银子还回去了。”南安郡王说罢,就带着人去了。
  胡 竞枝深吸了一口气,暗道难道贾琏未卜先知不成?于是怏怏地骑着马,正待要回家问赖大这事,忽然见到一堆人马簇拥着一顶缀满璎珞的八宝车向一间铺子去,那铺 子外,停下两顶轿子,细看里头先出来了个戴权,随后又下来了个常升,于是忙也向那铺子去,在铺子外就被伙计挡住。
  “今日铺子里不见客。”那伙计说道。
  胡竞枝点着头就要走,却拖着脚步在大街上慢慢地磨蹭,见又是一群很有名望的大太监坐着轿子向那铺子去,心里正纳罕,忽然听人嘲讽了一句“薛家请客,你怎么不跟着去?”,扭头见是难得出门一遭的陈也俊脸颊浮肿地骑着马。
  胡竞枝忙笑道:“陈大哥怎么出门了?”
  陈也俊冷笑道:“人死债不烂,我家老子兄弟跑了,户部的账还在,如今我去荣国府,请菩萨心肠的琏二爷替我还了债。”
  “竟然是同路。”胡竞枝有意向薛家铺子一点头,“薛家可当真了不得了。”
  陈 也俊说道:“那可不?周贵妃没了,吴贵妃成了嫔,就独薛家姑娘有能耐产下龙子,你说了不了得?可惜薛家二爷定下了寒酸的邢姑娘,薛家二姑娘急早定下了梅公 子,都不能借着姻亲更进一步。我那内子硬着头皮向薛家道喜,恰听说,薛蟠的二儿子,就是平姨娘生的那个,已经跟杨侍郎家的嫡出的小姑娘定下了,至于薛大奶 奶生的,那更是凤凰蛋一样,各家里头都盯着呢。”
  胡竞枝心道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个庶出的哥儿,都能定下嫡出的姑娘。于是笑道:“你们是姻亲,薛家好了,陈大哥也能跟着沾光。”
  陈也俊冷笑道:“我就没那沾光的命。”
  “……说来,为何荣国府没欠下国库银子呢?”胡竞枝忽然问。
  陈也俊猝不及防地脱口说道:“他精明得很,兴许早算着了。”说完,就小心翼翼地去看胡竞枝。
  胡竞枝只装作没听见,随着陈也俊上了宁荣大街,待陈也俊去跟贾琏要银子时,就躲在书房里跟赖大说话。
  赖大听说荣国府竟然没欠下国库银子,就背着手踱步说道:“这断然不可能,就我在府里的时候,就已经欠下许多了呢。”来回走着路,忽然又问:“你说薛家十分了不得了?”
  胡竞枝连忙点头。
  赖大又喃喃地说道:“奇怪,薛家究竟怎样,我还能不知道?怎么就又翻了身呢?”忽然想起一事来,就写了信叫胡竞枝暗暗送去给南安王府。
  胡竞枝接过赖大的信,出了书房才拿出来看,见赖大在信中提起贾家几处不合规矩的地方恳请南安王府去查,不禁觉得赖大有些黔驴技穷了,于是藏住那信,待听说陈也俊从荣国府出来,就忙骑着马追上去,将那信拿给陈也俊看。
  陈也俊先问:“你这信是从哪里来的?”随后不屑地嗤笑说,“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早没这事了。”将信还回去,眼睛一扫,见北静王骑马过来,登时僵坐在马上。
  胡竞枝正纳闷他怎不说话了,扭头就望见北静王骑着马悠悠地过来了。
  “王爷。”胡竞枝含笑呼唤了一声,暗道合该问一问,北静王为何会忽然重谢他。
  水溶坐在马上点了头,瞥了陈也俊一眼,“我还道你要一直闭门不出呢。”
  陈也俊僵硬地说道:“迫不得己,才出门一遭。”压低了头,又忙向宁荣大街外头去。
  北静王也不理会他,又对胡竞枝笑道:“我要去荣国府,你随着去吗?”
  胡竞枝思忖着,推辞不肯说:“我家里还有些事,失陪了。”于是依旧牵着马进了家门,待北静王的马过去了,忽然醍醐灌顶一样,想着陈也俊同时忌惮贾琏、北静王两个,莫非陈也俊藏着的事,与北静王也有关系?
  如此一想,胡竞枝便又兴奋起来,只觉若知道陈也俊肚子里的心思,就连北静王也不必忌惮了。于是忙又跟赖大借了二百两银子,又叫秦显家的准备了酒菜向陈也俊家去。
  且说北静王水溶骑马进了荣国府,先去见过了贾母,随后便又寻了贾琏在外书房里相见。
  只见贾琏神色轻松地坐在矮凳上烹茶,将一杯茶沏好了,一边递给北静王,一边说道:“这是妙玉蠲的雪水,你尝尝,尝不出来,就是个俗人。”
  水溶接过那细瓷茶碗,抿了一口,就说道:“我那姐姐怎肯将雪水给你?”
  贾琏笑说道:“她蠲了水藏在花树下,婆子施肥的时候没瞧见,一榔头敲下去,砸坏了瓮子,她就不要了。”
  水溶咳嗽一声,将茶碗放下,“是先施肥,还是先敲坏了瓮子?”
  “你尝不出来吗?俗人。”贾琏笑说着,就也捧了一碗茶。
  水溶听见“施肥”二字,就觉那水中有股怪味道,但看贾琏又喝了,又觉他定是戏弄他呢,于是说道:“已经看过了日子,来年九月,就将林姑娘接过去。”
  贾琏转着茶碗,摇头道:“你真该将她留在茜香国。”
  水溶错愕道:“宝玉留在茜香国是如鱼得水,林姑娘留在茜香国做什么?”
  “进了你府上,她又要做什么?”贾琏反问道,“况且你说日子定下了,怕太妃还没点头吧。”
  水溶笑道:“放心,我还不至于叫她受了委屈。”
  贾琏摩挲着下巴,说道:“我却不担心她受了委屈,只是我要轻易地放了人,岂不显得你我二人太过和睦?”
  “你要怎样?”水溶诧异地问。
  贾琏笑说道:“那南安王府早瞧着我不顺眼了。”
  水溶笑道:“谁叫你口没遮拦,说人家郡主,又阴错阳差,将南安王府搅合进周、吴两家的官司里。”
  “那话却不是我说的。”贾琏说道。
  “如此,你叫我去南安王府,替你辩解吗?”
  “不,”贾琏微微眯了眯眼睛,“请王爷去南安王府,就说,周、吴两家修建园子时,我曾在周、吴两家那挪用了银子。”
  “你是要引火上身?”水溶蹙眉不解道。
  贾琏笑说道:“不引火烧身,怎能叫人城门失火?”
  水溶拍了拍额头,醒悟道:“你是要将从周、吴两家挪用更多银子的主引出来?罢了罢了,左右又要我替你背黑锅了。”站起身来,就又笑说:“我去瞧瞧林姑娘再走。”
  “瞧什么?当贾家是什么地,来了就能瞧见?”贾琏嗤笑说。
  水溶怔了怔,随即一笑后,便冷下脸向外去。
  贾琏等他走了,又喝了一口那雪水,就将那水吐出来,暗道这雪水果然没馊么?起身后,就慢慢向后头去,才到了角门上,就见赵天梁一边领着个太医向外去,一边向他道喜。
  贾琏于是就向东跨院去,果然见东跨院里,柳湘莲乐不可支地说道:“二爷,大姑娘有了。”
  “几个月了?”贾琏问。
  柳湘莲笑道:“据说已经有了足足三个月。”
  贾琏拿着手向柳湘莲肩膀上拍了一拍,就又向房里去,只见房里迎春躺在床上,边上是来贺喜的邢蚰烟、林黛玉、李纹、李绮四个,又听院子里嬉笑声,大抵是琥珀、鹦鹉等也赶来道喜了。
  贾琏见都是些女子在,于是对迎春说了一句“好生保养身子”,就出了门来,见柳湘莲也是又欢喜又不好围上去的模样,就问他:“你嫂子没过来?”
  柳湘莲忙说道:“嫂子来过,如今领着人向后头花园库房里挑料子做小衣裳去了。”
  贾琏听了,忙就向后头园子去,没走几步,就听鸳鸯过来说:“宝郡王府来人说,咱们探姑娘有喜了,老太太请二爷二奶奶掂量着送些东西过去。”
  “王妃还没动静吗?”贾琏问。
  鸳鸯摇了摇头,想想宝郡王妃那弱不禁风模样,叹道:“王妃要有喜,那可难着呢。”
  “将礼送到王妃那,虽离得近,也不许人擅自去给探春请安。凡事,要先敬着王妃。”
  “是。”鸳鸯答应着,就又低声道,“不知谁捣的鬼,将赵姨娘放出来丢在大街上。赵姨娘疯颠颠的,见人就说是宝郡王府王妃的亲娘。探姑娘请琏二爷替她处置了这事。”
  贾琏心知探春若不认赵姨娘,实在无情,会被戳脊梁骨,若认下了,定有人嘲笑她亲娘不堪,于是也不向后头去了,说道:“我去叫王爷将赵姨娘接回府。”
  “王爷肯么?”鸳鸯诧异地说道。
  贾琏笑道:“事到如今,他不肯也要肯。”说着话,就大步流星地向外去,到了外头,也不骑马,走了不到一射之地,到了宝郡王府上,就请人去通传。
  待随着王府下人进去后,见宝郡王额头勒着勒子,身上穿着一身朱红箭袖,站在书房院子里射靶子,就走到他身边,笑道:“王爷好雅兴。”
  宝郡王持着弓箭,笑道:“左右闲着无事,想着南边战事,就琢磨着不如好生练一练弓箭。”说着话,叮地一声,就将一支羽箭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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