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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芷早就食足,还被席上几位自来熟的诰命灌了好几盏酒,这会儿身子越显乏力,她早就想离席了,偏偏祁澹那小家伙被几个王侯家的小世子拉走了,正?兴致勃勃地行酒令。
  六皇子整日被拘在宫中,生活枯燥烦闷,蓝芷一见他神采奕奕的笑颜,便?不忍心这么快拽他回去。
  王府的人到底眼利,旁边一个侍酒丫头看出兰嫔娘娘有?些乏累,主动要带她去后院厢房休整。
  蓝芷实在是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便?嘱咐迎春和喜来好好照看祁澹,自己随那丫头去了后院。
  蓝芷自然?是第一回来王府,湘王府也颇为?气派繁复,她跟着?那丫头,不知?过了几个洞门,也不知?穿了几条长廊,终于?来到一所僻静小院。
  她刚要回身与那丫头道谢,人已跑没影了,想必今日王府宾客众多,丫头小厮都忙,蓝芷揉了揉越发酸涨的头,独自朝那亮着?幽灯的小屋走去。
  一开门,满屋的红帘囍幔,连床上的衾枕都是鸳鸯绣纹的红锦。
  蓝芷心中嘀咕:王府办事真是讲究,就连客寝都装红点彩。
  她缓缓掩上门,转身准备朝床榻走,脚下虚浮一踉跄,跌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蓝芷摇了摇昏沉的头,觉得自己大概真是饮醉了,怎么身体越来越使不上劲儿?
  待她意?识到自己倒在一个温软的怀中,又?努力睁眼看清眼前之人时,“腾——”一下,灵台顿醒。
  湘王祁溯?他怎么会在这里?
  祁溯一身大红喜服,嘴角噙着?温煦的笑,轻缓的语调却让人感到一丝阴森,“等你好久了。”
  蓝芷猛然?挣脱手?肘,推拒着?身后之人,“放开我。”
  祁溯不仅丝毫不让,还用力捏住两只皓白的腕子,收紧手?臂,将人夹在自己怀中。
  力量悬殊,蓝芷企图劝退他,极力保持冷静道:“王爷,是不是喝多了?你先松开手?好不好?”
  “不好。”祁溯反将人搂得更紧,眯眼在她颈间轻嗅了一口,“你知?道我想这一天,想了多久吗?”
  “祁溯,你疯了!”蓝芷狠狠踩了他一脚,旋即手?肘朝后猛顶他的胸口,祁溯应该也是饮了些酒,反应不及,叫她捉住片刻的间隙,飞奔着?逃向门口。
  仓皇间,蓝芷来不及开门,只是慌不择路地在房内绕了半圈,顺手?操起一个青瓷花瓶,直对着?祁溯。
  她大口喘着?粗气,脑中再沉也由不得自己再昏下去,“王爷,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蓝芷硬着?头皮劝说:“你真以为?自己能乱来?不怕我喊不怕我叫吗?你要是再靠近,我就把房间里的瓷瓶全砸了,府上这么多人,我不信这么大的动静,没一个人能听见。与你结亲的是兵部尚书,大喜之日出了这样的事,就算你是王爷,也不容易交代吧。”
  “哦?是吗?你以为?自己还在湘王府?”祁溯从容一笑。
  怪不得方才那丫头七拐八绕带蓝芷走了这么久,王府大厅宾客喧嚣,可进这院子时一点声?响都听不到,看来这间宅院已在王府之外了,只不过与王府之间修了通道而已。
  “还有?。”祁溯并不急着?逼近,只是淡定地远远望着?她,像是在看笼中的猎物,“你问问你自己,此刻,你还想叫喊吗?”
  刚才被祁溯控住的时候,蓝芷就觉得自己胸闷燥郁,身子还有?些发热,当时只顾着?逃脱一时忽略了,现在他一说,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她捂住胸口,气息不稳地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几个灌她酒的诰命?怪不得几个素昧平生的高门贵女,会对她那么热络,想必那几个人都是祁溯安排好的,还有?她喝的酒也有?问题。
  祁溯小步缓缓靠近,“母妃说得对,你之所以总在我面前故作清高,是因为?我对你太过心慈手?软 。一个女人罢了,我早该要了你,你还能不跟我吗?”
  “祁溯,你真是疯了,真是疯了!”不知?是不是气的,蓝芷的身子忍不住发抖。
  “芷儿,今晚,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深情款款道,一身翩翩喜袍,玉冠高束,脸颊酡红,嘴角带着?春风般的微笑,真像个人逢喜事的新郎官。
  “别过来!”蓝芷用力将青瓷瓶摔到祁溯面前,啪得一声?碎了遍地。
  “这么激动做什么?”祁溯一把将人扯进怀中,带着?酒气的呼吸贴在她脸上流窜,“芷儿,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爱你啊。”
  药性?越来越强,蓝芷四肢无力,别说是挣扎了,连站都站不稳,身体绵软言辞却依旧铿锵:“别再打着?爱我的旗号,做伤害别人的事。你问问你自己,你那是爱吗?不过是自私而已,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祁溯以爱之名,做了很多大跌眼镜之事。他可以对红药始乱终弃,可以毫无愧疚地欺骗利用白荼,还在新婚之夜抛下新娘,企图下药强占别的女子。
  “是啊,我就是私心想要得到你怎么了?我一个皇子,难道还配不上一个家中无品无阶的小宫女吗?你凭什么要抛弃我,去当父皇的女人?”
  “我哪里比不上父皇?比他年?轻,比他英俊,据我所知?,他已经好几年?没在未央宫留宿了,夜深人静之时,你难道不会觉得孤枕难眠吗?”
  不安分的手?在她身上游走,蓝芷觉得浑身血液沸腾,像是要喷涌而出。
  他嘴角噙笑,自以为?是地继续蛊惑人心,“还是那个死太监啊?他不过是我们家的一条狗。”
  自从那日樱园一宴,张荦出手?护着?蓝芷,祁溯就盯上了他。虽然?蓝芷和张荦平时行事隐蔽,但还是被祁溯探查出了些风声?,只不过尚不能确定。
  尽管祁溯不觉得,自命清高的蓝芷,连他都瞧不上,能瞧上一个太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但他还是对那个气焰嚣张的死太监充满了敌意?。
  “狗你知?道吗?摇尾巴的畜生,谁给块肉就能认谁做主子。何况下面还少块肉,一个残缺之人,根本算不上个男人!这种东西,给你提鞋都不配。”
  蓝芷冷眼看着?这个衣冠楚楚的‘君子’,白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关上门却是这样一副污言秽语的丑恶嘴脸。
  湘王殿下,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人吧。降生于?荣光万丈的皇室,公子如?玉,世罕其俦,却根本德不配位,在他那耀眼的外表下,是一颗虚伪阴鸷、自私自利的心。
  真是恶心透了!
  “你才不是个男人!”蓝芷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他,喘息道,“这世上有?很多人,身处黑暗心向光明。也有?很多人,天生站在光芒中央,心里却见不得光。如?你这般表面光彩、内心残缺之人,才是真的残缺。”
  “哈哈哈——,那就一起吧。”祁溯像是听不出她口中的嫌恶,一边吻她一边道,“我就是喜欢,看你这样自命不凡的寒梅,枝头零落,陷入泥淖。”
  “嘭——”地一声?,门被撞开。
  玄色飞鱼服闪了进来,一脚踢开了伏在蓝芷身上的人。
  祁溯捂住胸口从地上站起来,恶狠狠地唾骂:“又?是你这只疯狗!张荦,你敢坏本王好事!”
  他瞪着?鹰眼,冲上去想打张荦,却被随后赶来的锦衣卫制伏住。
  张荦解下披风,将蓝芷严严实实地裹住,轻声?道:“姐姐,你没事吧?醒醒。”
  蓝芷小脸通红,额上颈间全是汗,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望清了眼前之人,喃喃道:“我……我怕,好怕……”
  张荦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将人揉进怀中,安抚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岂有?此理!这两人竟敢当着?他的面你侬我侬!祁溯恨得牙痒痒,偏偏手?脚都被锦衣卫控制着?,动弹不得,咬牙质问:“掌印不在前厅喝喜酒,到这儿来做什么?”
  张荦厉眼瞟向他,“咱家听说这院儿里,有?只狗咬人,过来看看。”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祁溯再也维系不了君子的表面仪态,“别以为?我母妃想结交你,你就蹬鼻子上脸。”
  “首先,你得有?鼻子有?脸。”张荦淡淡回道,语气平静得不像是在骂人‘不要脸’。
  “你这下贱的阉狗,竟敢骂本王?”祁溯气得蹬腿空踢。
  下贱的阉人竟敢骂高高在上的湘王殿下?当初那个打杂的小太监或许只敢躲在帐篷外掐着?嗓子狐假虎威,可如?今的张掌印,还真敢骂湘王。
  他一路摸爬滚打、不怕苦不知?痛,才到今日的高度,不就是为?了再有?人胆敢染指他的姐姐时,他能义无反顾地将那个人踢翻在地,骂你,都是轻的。
  “张荦,本王要参你!本王要发动群臣参你!”祁溯鹰眼血红,咬牙切齿。
  “王爷大可一试。”
  张荦一把将蓝芷抱起,轻飘飘撂下一句话,朝院外走去。
  湘王府是不必再回了,张荦已吩咐喜来在后门安排马车。
  喜来一见自己主子横着?出来,吓得忙凑上去,“主子怎么了?”
  “无事,睡着?了。”张荦阴阴地瞪了他一眼,将人往怀中拢了拢,姐姐这副样子,怎么能叫别人瞧见?
  孙喜来听说主子无事,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他平时虽毛躁了些,但也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不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
  他不敢忤逆张荦正?眼瞎看,就瞟着?一双鼠眼悄悄探看。湘王一直对兰主子贼心不死,孙喜来是知?情的,如?今这幅光景,他也隐隐猜到了几分。
  张荦将人抱上马车,“去城西的院子。”
  “好嘞。”孙喜来兴兴坐上前室赶车,“张哥哥,你终于?要带我去看你城西的大宅子啦。”
  张荦横了喜来一眼,没心情管他,眼含忧虑地望向怀中的姐姐,心疼地拭掉她额上大颗大颗的晶莹汗珠,“得请个大夫。”
  “哎呦。”喜来忍不住回头道,“这请大夫管什么用?”
  张荦瞪着?一双黝黑的眼,从门帘间看向喜来。
  孙喜来见他这一脸愣怔的呆头鹅模样,“张哥哥,你是不是不会啊?”
  张荦:“……”
  第40章 玫瑰枣泥羹(二)
  浴池氤氲, 夜风撩得珠帘漫飞。
  蒸腾的水汽间,玲珑小脸,到削立香肩, 再到水下若隐若现的玉体?,都?像是染上了一层薄粉霞色。
  蓝芷眯眼?瘫靠在池沿上, 轻颤着湿漉漉的鸦睫, 嘴里难受地絮絮轻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池边,张荦背身静立,看似面容沉着, 衣袖内的手却攥得死紧, 额间隐隐还沁出了些汗。
  他不用回头, 也知道身后是怎样一副春光恣肆之景。
  他掩耳盗铃地闭上眼?, 可耳边那?若有若无的絮絮轻吟似乎更清晰,一遍一遍地抓挠着他的心。
  直至这一刻,张荦才意识到,这些年自己不过是虚长?了年岁与阅历, 他本质上与那?个仲夏蝉夜偷亲姐姐的轻狂小太监, 没什么不同。
  如今厉害强大的张掌印, 敌得过朝堂的明枪暗箭, 敌得过内宫的腥风血雨, 却始终敌不过那?纤巧的翘鼻,敌不过那?勾人的杏唇。
  他一直以来克制压抑自己的内心, 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前?世他苦心筹谋, 不过是让姐姐枉死罢了。还有他一次次伪装出的冷漠、狠厉, 卸下来的自尊、意气,不仅没能吓退姐姐半分, 还给她带去?了无尽伤心与彷徨。
  他真是该死,自以为是地想给姐姐最好的,其实不过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
  其实他早就清楚姐姐最想要的,从不是才子?佳人、儿?孙绕膝,他只是被自己的内心束缚住了,不敢去?给而已。
  什么一人之下的司礼监掌印,还不如那?个刚进宫时赤忱又莽撞的小太监,他就是个彻头彻尾怂到家的孬种。
  张荦心中愤懑又激昂,手下不由自主地就解了腰间的革带,褪去?外?衫,缓缓踏进了浴池。
  ……
  蓝芷渐渐睁开眼?,恢复了些神志,眸底的神色也似乎清明过来。
  她的玉臂轻搭浴池边,支撑起要融化在水里的身子?,慢慢靠自己的力量站定。
  张荦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变化,猛一下扎出水面,甩手沥去?脸上的水,由于在水下憋气已久,中衣贴湿的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对上姐姐清醒的眼?眸,忽然就有些无措,连揽着她腰的手也忘了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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