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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的官员均面面相觑,看着这位前不久才又升一级的小谢尚书。
  虽说他们也听到了二人兴许旧情复燃的风声, 可当朝为妻子求恩典, 委实太少见了些。
  世上绝大多数的男子求的都是出人头地、平步青云, 可是小谢尚书非但不求,还千方百计地为自己本就尊贵的心上人搭天梯。
  怪,太怪了。
  他自己对高官厚禄无欲无求,却一心想要让公主更尊贵, 真正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上位的景和帝却朗声笑道:“哦?可朕的皇姐本就是众星捧月、身份尊贵,如何才能再嘉奖?”
  官员们疑惑的目光又从谢尚书转到皇帝身上,默契地在心中感叹, 一个敢提, 一个敢问, 倒也难怪他们是千古难见的君臣。
  谢洵:“可封长公主。”
  简单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的面色一怔,却又鬼使神差地觉得合理。
  靖阳公主的功劳是真的,篡位野心是假的,就算平常打了胜仗的武官回京也是加官进爵,晋封长公主似乎也是应当的。
  景和帝思忖片刻,沉吟道:“靖阳公主乃朕一母同胞的皇姐,又曾多次救朕、救大晟国祚,于情于理,理应嘉奖。”
  他抬手唤来一旁的内侍祥禄,起身郑重道:“传朕旨意,册封靖阳公主为长公主,享万户食邑。”
  谢洵率先道:“陛下英明。”
  其余官员见状也跟在他身后,齐声重复。
  ……
  傍晚时,册封的圣旨已经送到了公主府。
  来宣旨的依旧是在章和殿侍候的宋内监,念完后把圣旨双手递给面前的少女,含笑道:“殿下这回终于是因祸得福,苦尽甘来了。”
  元妤仪脸上还有残余的意外,“宋伯,朝局初定,许多事还未曾处理,陛下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拟旨册封?”
  宋内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角却笑出两道真心实意的褶子,“这是谢尚书为您求的。”
  他嘴里的谢尚书自然是谢洵,婉拒了自己升官进爵的恩典,反而请求皇帝册封靖阳公主。
  元妤仪眼睛微微瞪圆,显然有些错愕。
  宋内监想到自己曾经劝她防备谢驸马的话,又亲眼见到那位谢家公子对公主的心意,也觉得面皮有些发热,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想,老奴真是没脸……当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幸好谢尚书未曾记恨,不然老奴真是酿成大错……”
  元妤仪回神,原本簇着的眉梢舒展,嗓音温和,“这怎么能怪您呢,相反,我们还要谢谢宋伯呢,正是您当时提醒的话,才让我摒弃偏见,一点点看清谢衡璋的心意。”
  才让那段泡沫般的喜欢落到了实处,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宋内监望着少女神情轻松的模样,抹了一把眼眶里的泪,又关切地问道:“老奴听说,谢尚书已经来找殿下认过错了,或可再续前缘?”
  知道他说的是和离一事,元妤仪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赧然。
  宋内监是个在深宫里看惯世事的老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寒暄两句便忍不住回宫将这消息告知陛下,匆匆离去。
  元妤仪目送老者离去,回到屋里重新铺开那卷明黄色绸布,上面的墨迹已干,却让她觉得有些许灼热,从眼睛烫到了心底。
  她在及笄那年未曾得到的荣誉于三年后重获,她从前以为这长公主的名号对自己来说无甚紧要,可真正拿到这张圣旨的时候才明白终归不同。
  无关名利权势,只是清白和认可。
  前朝公主中与元妤仪身份类似的,甚至有些还不如她这个中宫嫡出的公主,都在因缘际遇下获封长公主,类比亲王。
  可她却始终不被认可,从始至终都没有反心的少女在及笄年丧父,扶持幼弟登基时却被天下人攻讦揣摩,铺天盖地的尽是对她的质疑。
  但现在,迟来的清名终于回归。
  元妤仪被人从泥潭里牵出来,重新变成苍穹中一轮明月,这看起来或许只是一个名号,可对她来说,是迟来十九年的释怀。
  只有谢洵知道,她心底始终在乎,始终无法走出三年前那场噩梦。
  但是没关系,他带她逃离。
  窗外,是经久不变的夜幕。
  窗内,是被救赎的少女。
  谢洵站在支摘窗外,透过轻薄窗纱看清少女柔和的轮廓,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勾勒出她的云鬓、纤颈,脊背。
  良久,指骨才扣上木窗,发出笃笃轻响。
  元妤仪一怔,但看到窗外的那道熟悉身影,心脏还是不免漏跳一拍。
  她推开木窗,不解道:“你怎么不进来?”
  谢洵摇头,“还没娶你,擅闯闺房太无礼。”
  元妤仪挑眉,双肘支在妆台上,悄声反问,“那你怎么还来公主府?”
  夜半入府,不更无礼吗。
  谢洵面不改色回答她,“这府宅也是我家,我回家看看,不算失礼。”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逗得少女失笑。
  元妤仪侧身避开他直白热烈的视线,故意轻佻着尾音说道:“尚书大人舌战群儒,我这个小女子自然说不过你。”
  月光倾洒,照在谢洵身上,他专注地凝视着笼在屋中明亮烛火下的少女,不自觉弯了唇角。
  “今天开心吗?”
  元妤仪闻声回头,对上他温柔的双眸,福至心灵想到那道圣旨,耳后泛起一层薄红,迟钝地点了点头。
  “我听宋伯说了,只差一步,你便是大晟立朝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宰辅,就这样推辞了,不觉得可惜吗?”
  窗外的青年皮囊清俊,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皮肤冷白,他薄唇微启,长眉挑着一点极淡的促狭笑意,摇了摇头。
  “名利权势于我而言皆是身外之物,我志从不在此。”
  元妤仪觉得自己快要溺在他这碎玉般的悦耳音调里,眸光微闪,下意识反问,“你志在何处,我替你达成。”
  谢洵忽然低下身子,与少女之间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两人都能听到对方在夏夜里略显紊乱的呼吸声。
  他压低声音,认真地问道:“真的吗?殿下,不要骗我。”
  随着青年一字一句的吐息,一股暧昧的热气瞬间爬上元妤仪的脸颊和脊背,将她整个人烧得晕晕乎乎,下意识想往后撤,却被人悄悄握住纤细的手腕。
  元妤仪勉强稳住步伐没动,双眸凝视着他,轻声承诺,“那是自然,我从未骗过你。”
  随后她听见谢洵淡淡地轻笑一声,攥她手腕的指尖偷偷在露出的细腻肌肤上画着圈,仿佛蔓生的藤蔓,沿着手腕延伸到心脏,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抬眸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薄唇一张一合,终于说出勾着元妤仪胃口的答案。
  “我志在你。”
  “殿下说好要帮臣达成心愿的,对吗?”
  耳畔仿佛响起万蝶振翅的嗡鸣声音,激得元妤仪脸颊瞬间布满绯色。
  他,他怎么能说这种话!
  这实在是太暧昧了,元妤仪望着他的眼神含羞带怒,偏偏一时之间无法反驳,生动极了。
  再想到自己刚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替他达成心愿,就更觉得羞惭,明明半年前眼前的郎君还是个克己复礼的正人君子,怎么现在仿佛突然七窍开了十八个孔似的。
  元妤仪不自觉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觉得自己已经招架不住谢洵的手段。
  窗外的青年将她每一寸神情的变化都收至眼底,也觉得内心燃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知道她害羞,话中意点到为止,并未再追问。
  来日方长,还可以缠着她问好多遍。
  谢洵从袖中拿出一个紫檀嵌玉木盒,径直放到妆台上,没松开牵着元妤仪的手,眸中闪过一丝朦胧笑意。
  “第一件礼物。”
  元妤仪闻言心生好奇,便要挣开他的手腕去看,然而却被人略施几分力,反而往前更近一步,二人的鼻尖对着鼻尖。
  谢洵轻笑,“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倒好,不同我多说两句话,反而一心放在了礼物上。”
  元妤仪眉梢微挑,正要反驳,却被青年刻意凑近的唇贴在唇角。
  他对此事仿佛已经得心应手,轻轻碾磨,少女沾了津液的唇瓣不再干涩,反而露出饱满的水泽。
  伴着细碎的吻,谢洵故作委屈地低声抱怨道:“殿下好没良心。”
  元妤仪脊背一僵,好不容易逮到呼吸新鲜空气的空余,立即反问,“我哪有?!”
  在朝廷中智计诡谲、冷漠狠绝的尚书大人此刻却像初沾情.欲,上了瘾的魅.妖,眼尾泛着柔弱的昳丽微红,泪痣勾魂夺魄。
  他凝视着元妤仪唇上花了的口脂,又如愿在自己唇上抚下那抹绯色,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对她的反问却避而不答。
  “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
  听到街上时断时续的打更声,谢洵垂眸离去,颀长挺拔的身影隐在漆黑一片的夜幕中。
  元妤仪坐在锦杌上,透过铜镜,看到了双唇微微红肿的少女,眉梢眼角都是另一种难以形容的妩媚明艳,心里更似击鼓轻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按耐住心中的燥热,注意到旁边还有礼物没拆,素手搭上那只入手微凉的紫檀礼盒。
  打开的那一瞬间,元妤仪微怔。
  这是个很好的礼物,甚至是她从未想到过的礼物,并非胭脂水粉、香囊荷包。
  而是两对八叶海棠细银链子。
  做工精细雅致,在烛光映照下甚至能够看清银链的细腻纹路,忽然,链子随着元妤仪翻动的动作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她这才发现,银链中还被人别有用心地挖了几个细小的孔隙,安放了更精致的铃铛。
  因此略一动作,便会发出清脆的细微声响,绵长细密,在安静的环境下尤为明显。
  元妤仪自认见过无数奇珍异宝,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巧夺天工的银链,眉眼弯弯,爱不释手。
  她正要将其放回匣子时,目光又落在匣子里的那张字条上。
  “手链足链各一对,是我亲手所制,八叶海棠,细银铃铛,皆是上品,应当很配你。”
  字迹飘逸有力,不难看出何人手笔。
  元妤仪嘴上轻哼一声关上礼盒,嗔了一句“奇技淫巧”,可是手却无比诚实地把礼盒认真地放在妆匣里。
  第76章 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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