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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万万没想到,戚家居然接受了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唐沅如今在戚家安安稳稳,反倒是他们韦家,从唐沅走后就像处处犯太岁似的,哪哪儿都不顺,钱庄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乃至现在到了不得不靠沈月瑶的地步。
  身为一个男人,韦珺之觉得屈辱至极。偏偏这种心情还无处诉说。他无法责怪自己的懦弱无用,却开始害怕见到沈月瑶这个未婚妻。可他们婚期相近,他没法躲着她,乃至竟在这种无休无止的精神重压下对自己的爱人产生了名为厌烦的情绪。
  他厌烦沈月瑶。
  这个认知让他毛骨悚然,却又无可奈何。
  “你们这的衣服怎么都这么丑啊?这件连衣裙,都是去年的款了吧,怎么还在卖?”
  不远处响起一个女人略显尖利的声音。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一脸嫌弃地拎着手里的连衣裙,话里话外都是挑刺。售货员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女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算了,本来今天我就是听说盛铭上了新款才来的,既然如此,我还是去隔壁宜新吧。”
  女人说着就要离开,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了不远处的沈月瑶,也不知她是多事还是有心讽刺盛铭,突然出声道:“姑娘选婚纱啊?姐姐好心提醒你一句,盛铭的款都不好看的,隔壁隐青可上了新款,一辈子一次的大事,你不去看看?”
  售货员笑容僵下来:“小姐……”
  这种当面撬墙角的行为,实在称不上道德。
  女人白了她一眼,拎着包施施然离开了。
  宜新?
  女人的话倒让沈月瑶生出了兴趣。说起来,她对这宜城人生地不熟的,又没几个认识的人,还真不知道宜新的名头。可眼下既然听说了,岂有不去瞧瞧的道理?
  当下,便兴冲冲地拉着韦珺之往宜新走,徒留笑容僵硬难看的盛铭售货员。
  沈月瑶觉得十分奇怪,从她踏进宜新,就老觉得背后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仔细一看似乎又是错觉,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好容易找到了那个女人口中的品牌“隐青”,她还来不及为里面琳琅满目的服饰心花怒放,一个店员却走过来,礼貌却不容置疑地说:“对不起小姐,今天我们店里的服饰一概不出售。”
  沈月瑶一愣:“为什么?”
  店员微笑不语。
  “欢迎下次光临!”
  两人对峙间,另一个店员却正把顾客送出门,顾客手里还提着包好的衣服袋子。沈月瑶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指着那人问:“这就是你说的不出售?”
  店员仍是微笑:“抱歉,小姐。”
  沈月瑶怒了:“今天你们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向你们老板投诉!”
  她当了这么多年千金小姐,何曾遭到过这种待遇?这家店简直是欺人太甚,她绝不善罢甘休!
  店员见她执意要一个说法,寸步不让的样子,终于微叹一口气,隐晦地暗示了一番:“小姐,我们老板姓戚,或许和您身后这位先生是旧识。”
  沈月瑶和韦珺之一下子愣在原地。
  姓……戚?
  除了戚笑敢,还有谁会这么让他们难堪!
  戚笑敢她竟是这隐青的老板!
  沈月瑶脸色青青白白,瞪了店员一眼:“这宜新难道只有你们一家店不成?”
  店员无情地击碎了她放的狠话:“除了隐青,宜新其他店铺也不会对二位营业,二位请回。”
  韦珺之心里涌上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难道戚家竟把整个宜新都交给了戚笑敢经营?
  她一个和离归家的外嫁女,她怎么配?
  沈月瑶和韦珺之僵在原地。隐青周围都以高端消费为主,来来往往的都是宜城的上流人士,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免有认识韦珺之的。一见这情况,衣服也不买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韦珺之感受着周围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脸色青了又白,连跟店员争论都顾不上,拉着沈月瑶灰溜溜地离开了宜新。
  当天,韦家少爷被宜新拒之门外的消息就传遍了宜城上流圈子,宜新那个神秘的幕后老板也随之浮出水面,原来竟就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和离事件女主角,戚家九小姐戚笑敢。
  有人唏嘘,有人感慨,当然更多的人是看好戏。不少韦家的对头表示大快人心,并决定多去隐青买几件衣服,等韦家少爷和沈小姐结婚的时候,穿到他们婚礼上去贺喜。
  嗨呀,仿佛都能想象到韦家那群人的脸色呢,美得很美得很。
  消息传到唐沅耳朵里,她也只是一笑置之。她没打算再对韦珺之做什么,韦家的暗账既落到了戚恕手里,戚恕肯定不会让他们好过,而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
  宜新决定往沪城发展了,她将离开这个困了原身一辈子的宜城,往更广阔的天地里去。
  临行前,唐沅去向戚恕辞行。
  她和这个名义上的爷爷相处得实在不赖。戚恕是个真正的商人,以利益和价值论万事万物,以往的戚笑敢对他而言没有价值,所以他放任戚行砚夫妇把她卖到韦家去;而现在的唐沅却让他看到了无穷的潜力,于是他就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宽厚的长者,愿意和这个孙女说说话聊聊天,甚至在一定范围内尽可能为她提供资源。
  “真的不打算留下来?”
  听唐沅说明来意,戚恕没说好也没反对,反倒邀请她坐下来手谈一局。棋局过半,他看着步步紧逼的白子,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唐沅又落一子,淡笑着反问:“留下来做什么呢?”
  戚恕道:“做我的继承人。”
  唐沅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戚恕论年纪已经很大了,古稀之年在这个时代已经称得上是高寿,但因为保养得宜,发间青丝仍存,显得精神矍铄。他身上有一种历经岁月才能沉淀下来的平和气质,把所有的野心情绪都藏得分毫不露,唯有那双眼,在阅尽沧桑后依然闪烁着精光。
  那双眼此刻牢牢地注视着唐沅,在等她的一个回答。
  这是他第一次对哪一个子孙明确说要立她为继承人,若是旁人,怕是已经满心火热,可唯独面对这个小孙女,他有着太多的不确定。
  祖孙二人无声对峙片刻,唐沅忽而笑开。
  “不了,我还是更喜欢握住自己的东西。”
  戚家表面上繁花似锦,内里却四分五裂,各有各的心思。如今老爷子在还好,等他死了,底下人一准不安分。她有那个弹压收服他们的精力,做点别的什么不好,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云淡风轻地把最后一枚白子落在戚恕眼皮底下:“老爷子,你输了。”
  戚恕这才恍然回神,果然见那棋盘之上,他的黑子已是四面楚歌,回天乏力。
  他愣了一瞬,然后忽然畅快地大笑起来。
  当晚,他压着戚家各房当家的来参加了唐沅的临行宴,不管他们心里头怎么嘀咕,面上却是一派你推我往的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而这次的临行宴,戚行砚和苏菀却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了。
  唐沅第二天就踏上了前往沪城的火车。说来也巧,这一天正好是韦珺之和沈月瑶的大婚之日,唐沅的汽车驶过东街时,刚好看到一架造型华丽的西式马车正将新娘接出来往教堂走。汽车和马车在街上擦肩而过,唐沅掀开窗前的帘子,微笑着看着沈月瑶,无声地吐出一句“恭喜”。
  端坐在车驾上笑得甜蜜的沈月瑶一下子变了脸色,待她回过神再看,汽车却已扬长而去。
  春暮时唐沅来到这座城市,她是韦家守了五年活寡的少奶奶,韦、沈二人在她面前趾高气昂,自以为底气十足;深秋时她从这儿离开,她是宜城闪闪发光的商场新贵,韦珺之为着韦家那摊子事焦头烂额,沈月瑶更是对她敬而远之。
  这世事轮转啊,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
  沪城靠着东海,气候湿润,唐沅下火车的时候,这儿刚下过一场秋雨,雨水把整座城市洗得润润的,街边尚存绿色,灰瓦旧房和新起的楼房交错,同街上的戏台子和电影院、来往女子穿的洋装或袄裙一样,是两个时代的重叠碰撞。
  第137章 被牺牲的原配(10)
  沪城这边早安排了人接应,唐沅一下火车,便看到一个长相儒雅的男人高举着写着她名字的牌子。两人见面寒暄后,男人把她的行李接过来,送她到一座地理位置优越的独栋别墅住下。
  这个男人是她合作伙伴的助理。她想把生意做到沪城来,在宜城时那套就班底就有些不够用了。宜新必须和一些新的品牌有所合作,保持高端市场优势,才能在沪城站稳脚跟。对方的公司便是国外一个高端品牌,刚来沪城发展,希望能打开华国市场,和宜新的发展路线一拍即合。
  当然,作为一个知名高端品牌,光是一个宜新并不能让他动心。对方看中的是戚家在华国商界的势力,这是唐沅和对方之间都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虽不打算接手戚家,但现成的资源么,不用白不用。扯虎皮做大旗这种事,能做得滴水不漏也是一种本事。
  戚家在沪城虽没什么根基,但人脉还是有一两分的,唐沅安顿下来后,就开始着手选地址建商城。她在沪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大把大把的银子撒出去,很快就选到了合心意的地址,就位于市中心附近,人流量大,周围正是在规划中的商业街,地理位置再优越不过。
  新商城在紧锣密鼓地筹建中,唐沅也忙着在沪城打造一个自己的班底。先前宜城的那些大多数并不愿意离开故土,何况那边的生意也需要人照看着,许多管理层都□□乏术,唐沅就只好在沪城就地选才。
  这个时候的沪城已经有不少仿造西方学制建起来的高等院校,其中的金融管理类专业更是此类院校的热门。唐沅扯着西南戚家的名义,把招聘广告贴满了高等学府的公示栏,更是在沪城最具影响力的媒体《沪报》上专门买了个显眼版面刊登招聘消息,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应聘简历就雪花一样往宜新扑来。
  为了保证招聘员工的质量,唐沅亲自把关,主持招聘面试,却不想,在一众求职人员里遇到了一位出乎意料的来客。
  庄彦书紧张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又时不时抬头去觑对面那位宜新老板的神色,试图从中窥知面前人的想法,尽快得到一个答案。
  “庄彦书?”
  陡然被叫到名字,庄彦书心里一抖,双手不自觉地在裤子上搓了搓,努力露出一个笑:“戚老板。”
  唐沅把手里的文件放下,抬头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穿了一身旧式读书人的浅灰色长衫,头发却剃成了新派人士钟爱的偏分短发,衬着他清俊的眉眼,显得十分干净利落,格外能让人心生好感。
  此刻他坐在唐沅对面,紧张的心情一览无余,眉角眼梢都透着一股子初出茅庐的青涩。他看上去和这个时代千千万万的青年人并无什么两样,浑身舒朗温和的书卷气或许能让人高看几分,却也仅止于此了。
  但只有唐沅知道,眼前这个尚显稚嫩的年轻人,会成为后世教科书上鼎鼎有名的人物。正是他,引领了那场将整个华国思想界涤荡一新的思潮运动,将科学、民主与自由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发扬光大,自此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日后这个青史留名的传奇人物,眼下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为了杂志的印刊费硬着头皮四处求人,好巧不巧求到了她这儿。
  唐沅指着桌子上他们送过来的样刊,淡淡道:“我看了你们的样刊,这本杂志的受众面很窄,讨论话题也不是时下流行,更没有大师坐镇保障销售。如果我为了你们花了这个钱,很大可能这钱最后只能打水漂。
  “你知道,我是个商人。”
  商人无利不起早,绝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意料之内的拒绝。
  庄彦书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他垂头艰涩道:“我明白的。谢谢戚老板愿意跟我说这么多,我……”
  他正打算告辞的话还没说完,却又被面前人打断:“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把杂志社挂在宜新名下。我不会为你们单独出印刊费,但我可以供应杂志社此后的一切运营开销。”
  庄彦书一下子愣怔在那儿,反应过来后,倏地瞪大了眼。
  他呼吸有些急促:“您的意思是……”
  他怎么也没想过会有人愿意长期接管下杂志社的运营开销。正如唐沅所说,他们创办的杂志受众面小,常驻作者也多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人,杂志每刊印一期都在赔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更遑论找人长期注资?
  他这次出来拉投资,表面是打着用广告交换资金的名义,但自家杂志每期销售多少他自己清楚,说什么给人家打广告,这话听着他自己都脸红。所求无非是遇上一两个善心的老板,愿意支持一下青年人的梦想罢了。
  但梦想,又能值几个钱呢?
  他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馅饼兜头砸中,最初的狂喜后,却涌上一股缺乏真实感而生出的不安,他犹疑道:“那今后杂志社的运营模式……”
  唐沅明白他的顾虑,淡然道:“我们可以拟一份合同,宜新不会干扰杂志社的日常运营,以后写什么刊登什么,还是由你们自己决定。”
  庄彦书最后的顾虑也随着这句话消失了,但更大的疑惑却笼罩在他心头。
  这种几乎是无偿做慈善的行为,宜新图什么?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唐沅想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漫出了一点笑意,轻轻一歪头,眨眼道:“图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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