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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 德亲王的毫无野心,也是让开瑞帝能放心宠爱李旭的原因。
  开瑞帝刚把茶盏放下, 李旭就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最受皇上宠爱的孙子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被叫起后,嬉皮笑脸地凑到皇上身边, 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摸了摸茶盏,道:“不冷不热正合适,可见皇爷爷身边的人伺候得尽心。”这话说得太有技巧了。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能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就没有不是人精的,李旭这话把宫人们都捧了一捧。
  开瑞帝是个掌控欲强烈的皇帝。他处理重要政务时,伺候他的人必须站在三米之外,不得他的吩咐不能近前。这意味着宫人们不能主动为他添茶。虽然开瑞帝真的想喝茶时,肯定会叫人上前把茶换了,但之前李旭把开瑞帝气得摔过茶盏,开瑞帝当然不舍得真砸了李旭,茶盏落在李旭脚边,有几滴茶溅到了李旭的手背上。李旭太会抓住机会了,竟第一时间脱口而出,道:“皇爷爷这茶怎是冷的?”
  绿茶本就性寒,冷茶恐伤脾胃。
  被长辈斥责了,却能在第一时间通过细节来关怀长辈的身体,这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孙子啊!即便能当皇帝的都得是冷硬心肠,可在那一瞬间,看着孙儿眼中的关怀,开瑞帝实实在在被感动了一回。
  自那以后,李旭时不时就会明着在细节上关心皇上。这些事情由他做来,真是半点都不突兀。
  所以说啊,李旭能在皇上跟前获得极大的体面,这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开瑞帝很受用来自孙儿的孝心,道:“你这是又去哪儿寻摸了好东西?竟高兴成这样!”
  不怪开瑞帝这么说。别人不敢开口问开瑞帝要东西,李旭却是敢的。用李旭的话来说,他虽没有能做宫廷秘制点心的御厨,也没有前朝传下来的青铜镇纸,更没有小国上供的新奇玩意儿,但他有皇爷爷啊!他的皇爷爷坐拥天下!因李旭每次要的东西正好都是开瑞帝愿意给的,开瑞帝给的很开心。
  李旭笑道:“皇爷爷慧眼如炬,竟是一眼就看穿孙儿心里正开心了。我那小舅舅今年不过十六,竟在乡试中得了头名解元,可不是一件大喜事嘛!当然,最大的喜事便是皇爷爷明年春闱又能广纳贤才啦!孙子昨日去酒楼中听人说书,说书人还道,正是皇爷爷您治下清明,科考时才能有贤士辈出啊!”
  这马屁其实拍得不高明,但正因为不高明,就显出李旭心直口快的真性情来了。
  每个省都会出一个解元。在皇上眼里,解元并没有那么值得关注,但因着《秋林文报》的存在,开瑞帝对李旭口中的小舅舅自然有印象,知道他是慕老的关门弟子,还知道他是谢纯英的庶出幼弟。
  “哦,照你这么说,谢家的这位就是贤士了?”开瑞帝故意问。
  李旭道:“可不是嘛!他在童试中已经连中小三元,这回乡试又中解元,这便是四元了!唉,可惜他年纪小、阅历缺,明年的会元、状元是不敢想了。但若小舅舅能精心钻研几年,两三届科举后,他再下场参加春闱,说不定就能有一拼之力了。”这话同样说得很有技巧,李旭嘴上说着六元及第是不可能的话,却偏偏引着开瑞帝联想到了六元及第这件事。且他没有过分贬低谢瑾华,不叫人觉得虚伪。
  开瑞帝心里隐隐一动。
  李旭说着说着就转移了话题,道:“正所谓宝刀赠英雄,金赞送美人。皇爷爷,我小舅舅读书如此厉害,说不得孙儿也能被熏陶出三分文气。孙儿觉得,皇爷爷该赏孙儿一套文房四宝的点心才好啊!”
  御膳房中有道点心,被做成了文房四宝的样子,样式精致,味道也不错。
  开瑞帝气笑了,道:“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厚脸皮,扯着什么事都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皇爷爷,孙儿可是正经的龙子凤孙,是沾了皇爷爷身上的龙气,得您庇佑的。就连这天下至尊至贵的皇族之气,孙儿都沾得了。小舅舅身上的文气,又如何沾不得了?”李旭挺直了腰背,得意地说。
  把“抱大腿”这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满天下大约就李旭一人了,偏偏开瑞帝就吃他这一套。
  谢瑾华并不知道大哥和柯祺已经开始为他接下来的春闱铺路了。
  几家欢喜几家忧。谢瑾华得了解元,小胖墩于志却落榜了。不过,于志的年纪比谢瑾华还要再小些,落榜倒像是于家意料之中的事,小胖墩并没有特别失落。除此以外,在谢瑾华和柯祺的好友中,叶正平得了经魁,安学友的名次很落后,但好歹也考中了。柯家的两位哥哥,考中一位,落榜一位。
  柯祺猜题一事,从始至终就只有谢纯英和谢瑾华知道。
  即便慕老赞扬谢瑾华时,谢瑾华觉得受之有愧,但他也没有把柯祺供出来。这真不是谢瑾华要打压柯祺,他其实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柯祺的厉害。只是,柯祺的年纪摆在那里,他之前又没有特别大的名声,本身甚至都没有参与过科举,若说他猜题猜中了,还针对每个问题都提出了绝妙的看法,人们是愿意相信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谢纯英通过某种方法弄到了考题,让谢瑾华作弊了?
  柯祺那么优秀,谢瑾华却不能说,他真是憋得心里难受。
  柯祺自己却不觉得如何。明年二月,谢瑾华要参加会试,而柯祺也该要参加县试了。因记得自己和谢瑾华约定了都要考小三元,如今谢瑾华已经做到了,他更该努力些,这些日子就老实地看着书。
  大家的技能点不一样。谢瑾华能轻轻松松拿到小三元,柯祺可不一定,所以安心读书才是正理。
  倒是有一件叫柯祺觉得烦心的事。
  如今谢瑾华已经初具风姿了,病气全消后,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枚世间难得的珍珠,温润而饱满,明明贵气十足,却又不叫人觉得他锋芒太露。与此同时,他还是慕老的关门弟子,是被谢纯英看重的幼弟,是今科的解元……最妙的是,他身边还没有过女人,只有一位因为冲喜而结契的男人。
  于是,或是想要攀附侯府,或是想要对谢瑾华进行投资,竟有人暗示愿意将自家的庶女送给谢瑾华做妾。哦,还有那种熬了半辈子还是末流小官的人家,他们抓住机会,竟是舍得把嫡女都送过来。
  柯祺被气坏了。整个京城的风气都要被这些人带坏了!
  二嫂庄氏在外走动时就接过不少暗示。但她是个聪明人,清楚谢府众位主子心里的意思,打着马虎眼就把事情都推了。可还有那种特别自以为是的人,在谢瑾华外出赴宴时,竟直接对谢瑾华提了。
  谢瑾华也被恶心坏了。这些人简直就是在折辱他!
  夫夫俩因此都不爱出门了,不是在家里待着,就是去书院里待着,只偶尔好友间需小聚时,才出去走动走动。如此,落在那些真正的有为之士眼里,倒是叫人觉得他们不骄不躁,更高看他们一眼。
  谢瑾华想到了柯祺曾经写过的话本子,只用了一出戏就暴露了郝大善人的虚伪嘴脸。他便想着自己也可以创造个话本子,排上一出戏好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和柯弟乃是天作之合。要不然,等到柯弟日后功成名就了,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如今是如何恭维巴结他的,日后就会如何去恭维巴结柯弟。
  只这话本子该如何写,需要好好想想。
  谢三已经知道自己的婚事落在大哥手里了,谢纯英最近终于腾出手来忙这事了。谢三依旧没有成亲的心思,但出于对大哥的信任,心里的排斥少了几分。他好奇大哥会给他安排一位怎样的妻子,此中心事不好对那些狐朋狗友们说,只好跑来谢瑾华和柯祺面前,拉着夫夫俩,求他们帮忙参详一二。
  柯祺道:“除了那几家上赶着要给谢哥哥做妾的,我们哪里认识什么闺秀们,如何帮你参详?”
  知道谢三是不敢直接去问大哥的,谢瑾华也道:“你不如去二哥那里试探一下。大哥心里若有了合适人选,他却不能轻易进别人家的后院,肯定要叫二嫂暗中去相看一下,亲眼见一见那姑娘的好坏。”
  谢三摇着头说:“不能问,这一问倒像是我迫不及待要成亲似的。你们就随便帮我猜一猜吧!”
  这也不好猜。柯祺和谢瑾华对那些闺秀们真没什么了解。柯祺便开着玩笑说:“这两年也没见你对什么人用过心,除了那个冯良。若是你和冯良恰好为一男一女,这事不用再猜了,合该你们是一对。”
  谢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真是不胖也不瘦,不高也不矮,就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柯弟这话说得有意思。我若为女子,即便没有倾国倾城之貌,定也是个清秀佳人。配冯良肯定是够了。”
  柯祺:“……”
  谢瑾华:“……”
  大兄弟,你可真自觉哎!
  正常人顺着柯祺刚刚那话,不应该把冯良假设成女子吗?而且,谢三不还一直难以克制总打量人家的耳垂吗?难道就是因为不管怎么打量,都看不到耳洞,所以谢三觉得自己是女子还更现实些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谢三的婚事有点难办。
  如果他和谢二一样是庶子, 那么大家族中的庶女、小家族中的嫡女都能与他门当户对;如果他和谢瑾华一样有功名、有才华,那么肯定也有人愿意投资他, 想要把自己的嫡女嫁给他。偏偏谢三虽是嫡子,但上不袭爵, 下不进学, 排除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家, 他在婚事上真有些高不成而低不就了。
  张氏之所以迟迟没有能给谢三定下亲事, 不仅仅是因为谢三的不配合,还因为她挑中的看不上谢三,而那些巴结到她面前来的,她又看不上了。她之所以咬咬牙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谢大, 心里必然藏着很重的私心。因为她不得不承认一点,在与外人交际时, 谢家长子比她这个继室夫人有面子。
  说白了, 张氏就是想要让谢纯英牺牲自己的面子为谢三谋益处。
  谢纯英对继母的算计心知肚明,但他对这种行为没有什么恶感。不说他与张氏原本就没有什么特别不对付的,就算真有龃龉,他也不可能会随随便便给谢三找门上不台面的亲事。家族内斗不可取。
  出于谢纯英的本心, 他当然希望弟弟们都能有一段美满姻缘。
  没过多久, 谢纯英那边就隐隐露出了口风,他欲要与镇国大将军府结亲。谢三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砸到了他的脑袋上。于家适龄的姑娘只有一位, 从未在社交圈露过面,据说身体奇差、长相痴肥。
  谢三哭哭唧唧地找上了谢瑾华和柯祺。
  谢瑾华正在纸上涂涂改改。
  谢三艰难地把忧伤憋了回去,懂事地问:“四弟, 我是不是打扰你用功了?”
  谢瑾华把凌乱得写着很多字的纸压在空白宣纸下,道:“不妨碍,我也没做什么。”他其实是在构思话本,但想来想去,总觉得故事的创意都不够好。不过,话本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叫《良缘记》。
  在谢瑾华的设想中,《良缘记》肯定不能直白地照搬他和柯祺的生活日常,只能是暗喻。最好故事设置得比较新奇,却能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和柯祺之间的情比贞坚,乃是处处都很般配的天作之合。
  话本这事,谢瑾华是悄悄做的,不愿意提前让柯祺知道。
  谢三又看向坐在谢瑾华对面的柯祺。
  柯祺笑着说:“可是你的亲事有消息了?说说看,大哥为你定了哪家?”
  谢三哭丧着脸把自己得来的消息说了,控诉地看着柯祺,道:“你不是说过,冯良和于家的长辈间早有默契吗?那于姑娘应该是冯良的才对。我以后怎么还有脸见他?大哥怎么就……”
  “说不定你的消息是错误的。”柯祺安慰谢三说,“而且,我当初只是私底下有些猜测而已,并没有料定此事。如今看来,这猜测是做不准的。若于姑娘真与冯良有婚约,大哥肯定不会让你去掺一脚。”
  “即便婚约一事是你猜的,可……外头那些传言总不会都是假的。”谢三说。
  谢三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虽对于婚姻一事不热衷,但既然知道此事已不可避免,他心里对于未来的妻子肯定有过些许期待。就算他能明白娶妻娶贤的道理,可于姑娘那样的肯定不在他的期待中。
  柯祺其实也觉得叫谢三娶个身体极差的媳妇是委屈他了,他只能想各种理由安慰他,道:“既然说了是流言,那说不定有很多内容都是以讹传讹的。大哥肯定不会害你吧?也许于姑娘这两年已经把身体养好了。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就拿我自己来举例子吧。我父亲生前只是九品小吏,我又是个不得宠的庶子,如何能配得上谢哥哥?若谢哥哥当时因此而心有不满,只怕我早已经与他一拍两散了。”
  谢瑾华急得站了起来,恨不得能捂住柯祺的嘴,道:“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谢三摇摇头,说:“你们不一样。你们是有大师批命的。”
  “有了大师的批命,不过是锦上添花。生活其实是需要自己一点点经营出来的。”柯祺说。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谢瑾华心里的某个点,他忽然有思路了。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可以在《良缘记》中虚构个三生三世的情缘,前两次都以悲剧收场,两人牺牲了所有,只盼着今生能得一个喜乐良缘。不对,索性就往多了写,写个十生十世吧,九世的牺牲只为一世的团圆。
  在前九世中,每世的结局不是我因护你而死,就是你因救我而亡,如此才能显出他们的情深义重来。想着在某世的故事里自己为柯祺挡刀后不治身亡,柯祺悲痛中一夜白头,谢瑾华顿时就心疼了。
  谢三见谢瑾华脸上悲痛交加,忍不住问:“四弟,你怎么了?”
  谢瑾华吸了吸鼻子,道:“太可怜了……真是太可怜了……”他被自己的想象虐到了。
  谢三以为四弟是在心疼自己,见向来沉静的谢瑾华难得有如此真情实感地流露,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他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说:“其实也没什么……我相信大哥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那你直接去问大哥吧,我们还是别胡思乱想了。”柯祺说。
  谢瑾华继续走神想着自己准备要写的《良缘记》。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可行,既然前九世都那么虐了,好容易这一世终于修得圆满,若是谁敢从中破坏,到时候肯定要被众人一口一唾沫淹死。
  如此想着,谢瑾华终于心满意足了。
  谢三见四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便觉得他也是支持自己去找大哥的,就一手攥着柯祺,一手攥着四弟,道:“不如你们陪我去找大哥吧?我一个人……万一说着说着,大哥忽然要揍我怎么办?”
  在谢三的坚持下,三人一起去了谢纯英面前。
  “大哥,据说你与镇国大将军府已有默契,这消息是不是真的?”谢三期期艾艾地问。
  谢纯英看了谢三一眼,存着要逗弄他的心思,道:“是真的。”
  谢三沮丧极了。柯祺暗中戳了戳谢三的后背。谢三一激灵,坐直了身体,期待地看着谢纯英,又问:“大哥莫不是觉得于家家世显赫,觉得我能有这样一门姻亲相助是件好事,所以才会……”
  “不是。”谢纯英毫不留情地摇了摇头。
  其实,于家虽然还挂着镇国大将军府的匾额,这在安朝算是个了不起的爵位,可惜这个爵位是不能往下传的。也就是说,等到于老将军去世了,于家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于志身上的那一点功名。
  这样的家世当然算不上煊赫。
  谢三的一腔热血都要被谢纯英的不是二字泼冷了。但他不信大哥真会对自己不好!于是他很快又想出了一个理由,不死心地问:“大哥莫不是觉得娶妻娶贤,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教育我,让我尽量不在意女人的样貌?免得我日后在女色上犯下大错?”这理由其实有些牵强了,但他还是期待地看着大哥。
  “不是。”谢纯英又毫不留情地摇了摇头。
  谢三再次沉默了。理由什么的很难想啊,大哥为什么不给个面子痛快说“是”呢?不管理由站不站得住脚,只要大哥说是了,他就愿意信,这样他的心里也就好受些了,能安慰自己说大哥是为他好。
  谢家大哥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谢三面色变幻,其实心里藏着的恶趣味都快要溢出来了。
  谢三想了好一会儿,抹了一把脸,懂事地说:“大哥,你莫不是做了什么,叫于家捏住了把柄?我心里有数了,不管于姑娘如何,我日后肯定会善待他的。只是这把柄,大哥还是尽快销毁了比较好。”
  如果谢纯英此刻正在喝水,他大概要一口茶喷出来了!现在的孩子整日都在想些什么啊!
  可是,见到谢三脸上那副郑重的表情,谢纯英难得被他感动了。说不定傻弟弟是真觉得于家要挟了谢纯英。谢三愿意为谢纯英牺牲,善待于姑娘,而不是怪谢纯英自己在外头闯了祸,拿他抵了债。
  谢纯英心里顿时有了些许内疚。他似乎逗得有点过了。
  谢三仍是期待地看着谢纯英。
  谢纯英叹了口气,说:“不是。”他伸出手摸了摸小三儿的狗头,道:“你身上一直挂着于姑娘送的荷包……当然了,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敲定,你若是真不喜欢于姑娘,那这个事情就当我没有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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