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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含章:“无功不受禄,朕更不敢收了。”
  送礼都送不出去,赵瑚不高兴了,忍不住当场抱怨:“我又没与你要好处,你登基,我家一门双侯,我心中高兴,便想送你个好东西,你还不收,也忒的矫情了。”
  赵含章道:“这礼太重了,不管是送朕,还是送太后都不合适,今日宫中收了叔祖的厚礼,明日权贵豪门之中就开始有传言,说朕和太后甚喜贵重玉器和酒器,后日便开始有人想尽办法往宫里送各种贵重的玉器和酒器。”
  赵瑚:“这有什么不好的,天下都是你的,他们送来你只管收就是。”
  “像叔祖父这样有本事的人,送礼的钱是自己挣的,朕收着自然不亏心,只当是我们祖孙二人的情义,可这世上总有些人没有这份家资,也没这个本事,看见别人送礼,便想着自己也不能落后于人,于是开始想尽办法搞钱。”
  “官员便直接从百姓身上套取,豪强便去联合官员一起从百姓身上掠取,轮转一圈,最后朕吃的是民脂,用的是民膏,还要记这些人的好,而朕的江山被他们搞得千疮百孔,您说可恨不可恨?”
  赵瑚蹙眉。
  赵含章道:“他们可恨不可恨且不提,朕这个收礼无节制的人却实在可恨。我若不知内情,懵懂收了,是蠢得可恨,我明知内情,却明白的收,更是可恨可恶。所以啊,这礼我不能收,不然我就要变成可恨又可恶的人了。”
  赵瑚:“……你常有理,我说不过你。”
  赵程呼出一口气,一脸正色的与赵含章行礼道:“多谢陛下体恤。”
  他转头看向赵瑚。
  赵瑚脖子一缩,吓得扭过头去不看儿子。
  赵程皱了皱眉,到底没在人前说什么,只是冷淡的:“父亲,以后这样的重礼还是不要送了。”
  赵瑚呼吸急促起来,赵含章立即笑道:“叔祖父,这玉卮我不好收,但家中若有宴,可请我去喝几杯水酒,到时候就用这玉卮盛酒,我也就算用过了,这不就两美齐全了吗?”
  赵瑚立即喜笑颜开起来,“对,还是陛下想得周全。”
  因为心情转好,赵瑚也大方起来,“去岁陛下和我们借的那些粮食和钱,因为今年连着三个月的水灾,他们愿意延到明年秋后再要。”
  那是去年为了收复江南借的粮食。
  赵含章不由感激,让人从私库里选了不少绸缎送给赵瑚。
  虽然赵瑚不缺,但皇宫赏赐的意义不一样。
  赵瑚很高兴,吃饭的时候就频频和赵含章搭话,“我已准备好西行的商队,陛下从张寔那里拿的地图……”
  赵含章道:“我已经让书局印刷,七叔祖没买到吗?”
  “没有更详细的了吗?”总会留一点后手吧?
  赵含章摇头,“只有这个,倒是张寔亲自到过敦煌,他手上也有到过康国的向导。”
  赵瑚连忙问,“陛下能不能帮我要个向导过来?”
  赵含章笑道:“臣民的人才,朕不好强抢。”
  赵瑚撇撇嘴,决定自己去,他问赵含章,“我若能拿回来棉花种子,你真的给我一斤十金?”
  赵含章点头,“只要在八月初五前给到朝廷,确定是活性的,可以种植的种子,我一定兑现诺言。”
  赵瑚很好奇,“这棉花做出来的衣服得多好看,你竟愿意费这么多钱?”
  赵含章意味深长的道:“等棉花开遍山野,七叔祖用上了棉花就懂了。”
  赵瑚更想要了,决定回去就让商队出发。
  赵含章提醒道:“七叔祖,此时已经八月,西域开始冷了,等你的人到达西域,只怕已经落雪,道路更难行走。”
  赵瑚:“这世上做什么事不难?我只管要结果,他们怎么做到我不管。”
  他也是给了商队重金的。
  毕竟此去西域路途艰难,虽然他信心满满,觉得一年的时间商队绝对能回来,可谁知会不会有意外?
  所以赵瑚给他们准备了很多货物,绸缎、瓷器、琉璃、茶叶,甚至还有梳子、暖手炉之类的货物。
  赵瑚道:“所有的货物,我不管你们在路上怎么卖,价格绝对不能低于我给你们的标价,每一种货物至少要留三成送到康国和大宛去。”
  “到了那里,你们再以市价卖出,此时便可不论价格高低,得到的钱你们别一股脑的全买棉花种子,也看看别的稀奇玩意,凡是中原没有,或者少有的,多买些回来。”
  赵含章在斟酌过后,直接在朝中征人,问谁愿意去西域?
  赵信略一沉思便出列。
  赵含章道:“此去西域不仅是购买棉花种子而已,还要与西域诸国建交,打通西域这条商道,告诉西域诸国,中原新成立了一个国家叫华国。”
  赵信沉静的拱手道:“臣定不辱使命。”
  赵含章便定下他为使,将国书交予他,还问他,“我给你五百兵马组建使团,人选由你自选。”
  赵信道:“臣既然是跟随张世子出使,身边便不需带这么多人,只要一翻译官即可。”
  赵信会说匈奴语和鲜卑语,因为曾经出使蜀地的原因,还会一部分氐族语言,但西域的国家部落很多,就这几种语言显然是不够的,所以他需要一个精通西域各种语言的翻译官。
  赵含章就看向汲渊。
  汲渊也有些卡壳,倒是赵程出列道:“臣知道有一人,太学中有一文书,他精通各种语言,西域语言也会,且博闻强记,语言听两遍便能记住,且能通其意。”
  赵含章一听这么厉害,当即问道:“这么厉害,为何无人举荐,只在太学做一文书?”
  赵程顿了顿后道:“他……他身有残疾。”
  汲渊恍然大悟,“赵祭酒说的是山枫吧?”
  赵程道:“是。”
  赵含章一脸疑惑,汲渊就解释道:“陛下,山枫曾是前朝鸿胪寺一文书小吏,永安元年,司马颙和司马颖在京城互攻,纵兵抢掠百姓,惠帝被他二人抢夺,山枫当街大骂宗室,又纠结洛阳的百姓反击,说,说……”
  赵含章:“说什么?”
  “说司马氏不当为帝,举了反旗。”汲渊道,“他因此被捉拿下狱,本来是要凌迟处死的,但恰巧司马颖被驱逐出京,惠帝被他掳走,司马颙为了抢回惠帝也出了京城,他的命就这样保下了。”
  后来司马越最后胜出,不仅抢到了惠帝,还把惠帝给毒死了,山枫这个被判了凌迟处死的人竟然就一直在牢里关着。
  汲渊会知道他,还是因为赵长舆同情他,认为他会高举反旗,是因为他的妻女被乱军所杀,他当时已经失智,没有理性,所以在司马越上位后他上书替他求情。
  虽然山枫最后没被赦免,但司马越也没让朝廷执行判决,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关在牢里。
  直到永嘉二年王弥和刘聪攻进洛阳,城里的人跑了大半,牢里的衙役也都跑了,他这才从牢里爬出来。
  虽然他出来了,但脸上被刺字,腿也瘸了,无家可归,也就只能在街上当个乞丐。
  当时洛阳是赵宽管着的,他怎么能允许治下有无所事事的乞丐呢?
  于是所有乞丐全都被拉去登记,分田地,分种子,分工具去种地,他因为脸上有刺字,又瘸了一条腿,没人愿意跟他一起,也就特别引起赵宽的注意。
  赵宽见他干啥啥不会,只会写字,于是就让他在衙门里当一个不起眼的文书。
  等他离开洛阳,他就把他送去太学交给赵程,给赵程继续当文书。
  赵程极力推荐他,并且愿意为他背书。
  赵含章道:“朕要见一见他。”
  荀藩皱了皱眉道:“陛下,此人是前朝罪犯,并没有得到赦免,怎能入朝为官?”
  赵含章点头道:“荀太傅说的有理,待朕见过他,他若真有本事,朕就赦免了他。”
  跟荀藩持一样意见的官员一噎,她要是说“他无辜”或者“无罪”,那他们可得辩一辩,可她说的是他的才能,大家瞬间找不出反对的话来了。
  侍卫去找山枫了,他们便接着来议下一件事,“今年的秋收就快要结束了,接下来便是收缴赋税,诸位爱卿有何建议?”
  大臣们的建议是减免赋税,荀藩道:“历朝历代,上位者只需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百姓自会调整,恢复生机,朝廷无须过于干涉。”
  百官皆认同。
  赵含章颔首,“是,那如何能保证朕的轻徭薄赋能到达地方,不被一些贪官污吏所占?”
  汲渊道:“如往年一般,朝廷政令一通过邸报发表;二命各学堂学生到乡间传道;三命衙役广布乡里,从县到里正,再到村民,层层宣传,确保人人可知朝廷减免的赋税和捐。”
  赵含章点头,“还有吗?”
  汲渊道:“派御史巡察各州郡,确保政令通达,整顿吏治。”
  明预等人皆认同。
  赵含章就问,“巡察整顿吏治一事当交给谁来办?”
  汲渊沉默了一下,等待底下的官员自荐。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自荐,明预先出列道:“陛下,臣有一人推荐。”
  得到赵含章示意后,明预点道:“臣以为范侍郎合适。”
  站在百官前列的范颖一听,也立即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愿往。”
  百官之中,不少人都抖了抖,这两年因为贪腐和失职被抓的官员中,十个里有六个是范颖抓的。
  别看她是女郎,行事狠毒果决,谁求情都没用。
  赵含章笑了笑,颔首道:“好,此事就交给范卿,朕命你为巡察总管,天下御史由你调遣。”
  范颖应下。
  赵含章又问:“与民休息,不多干涉百姓指的是少发劳役,但朕想,天下人中少有不爱赚钱的,秋收过后,大部分人都会闲下来,此时若能赚点钱过年就好了。诸位爱卿可能想出让百姓赚钱的法子?”
  当下有官员提议,“朝廷让各县衙给百姓发钱?”
  赵含章:“……朕也想,但奈何囊中羞涩,想个靠谱点儿的。”
  百官无语,天都冷了,让他们想什么办法?农民不都是靠种地赚钱吗?
  一个官员道:“让他们把家里的鸡鸭猪卖了!”
  赵含章抚掌乐道:“这个方法好极了,鸡鸭猪的价格是多少,朝廷可有规定?若价格过低怎么办?还有,那些家里没有养鸡鸭猪的怎么办?”
  赵铭一头黑线,连忙道:“陛下,可以让郡县多培育鸡苗,鸭苗和猪苗,明年开春之后可将幼崽卖给百姓。”
  赵含章脸上的嘲笑这才散去,问道:“百姓们买不起呢,可否赊账?”
  赵铭略一思索便道:“可以,约定好归还的钱,或者肉便可。”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何办法?诸位爱卿难道都不食人间烟火,不管家中柴米油盐吗?”
  百官一激灵,立即绞尽脑汁的想起来,别说,这一动脑筋还真想出来不少,大家立即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刚开了一个头,侍卫进来报,“陛下,山枫带到。”
  赵含章便道:“宣吧,诸位爱卿继续想,民生是大事。”
  百官应下,但目光却不由的飘向门口,说起来,山枫和当今算是同道中人吧?
  虽然走的路不一样,一个一开始就失败了,一个走到了最后,但意思是一样的。
  万众瞩目中,一个灰扑扑的男子一瘸一拐的走进殿来,他的脸颊上刺着“罪”字,头发灰白,白色当占了大部分,可是,他今年才二十六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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