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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两只腿脚无论如何都是跑不赢骑着马的男人。随着男人的长臂一挥,月白色的广袖擦过脸庞,女人登时花容失色,左摇右晃地在男人怀里挣扎。
  感受到长臂横过腰肢,惊恐和恼恨如同锅中沸水,令洛宁彻底崩溃。
  “你放开我!”呜咽声伴随而起,洛宁被迫斜着身子坐在他的怀中,“你这心狠手辣的混蛋!呜呜,你……你快放开我……”
  洛宁五指并拢,紧握成拳,铆足了劲地捶打着男人的胸口。连带眼泪鼻涕尽数蹭到上面。
  感受到襟前的一阵湿漉,男人冷峻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剑眉微蹙,箍在腰间的力道倏地紧了几分,“珍娘,你若再哭……”
  威胁的话语不知为何终是咽进喉中。若不是他提前派人暗中换下了郭钦的车夫,今日说不定她真就被郭钦那厮折磨致死。
  只是如今使了些手段算计郭钦,来日这梁子便真的结下了。倒是湖广之事,郭钦心生怨气,不出来作乱便是心善。如此一来,他还是得彻底的得罪郭钦,不能让他出来。
  身前的哭闹声仍是逡巡于耳畔,丝毫不知隐匿于暗处的那些弯弯绕绕与危机四伏。
  “珍娘,你也只敢在我面前耍这一套。”这话说得颇为自嘲,瞧着那晚再见时她做小伏低地对李知韫的委屈求全小心翼翼,他便知晓了。
  珍娘的欺软怕硬,心机伎俩,全然都用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了。如此,似乎也可看做,她心中有他……
  “唔……你快放我下来,不就是死吗?又何须整这一套。”她也气恼了,手下紧紧攥起他的衣襟,用力地绞着,将他身前的月白色道袍绞地褶皱横生。
  “你为什么每次都不肯放过我,唔,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我知晓自己当初不该利用你,如今我也遭到了报应!你倒底还要怎样!”女子的呜咽声一抽一抽地,“大不了,唔,我把命培给你就是了。”
  鎏金匕首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也就是刹那间,若非他反应快,那匕首便直接捅进了心腹之中。
  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处蜿蜒扩散,月白的道袍上已然落了点点红梅。缰绳提起,骏马渐停。箍住腰上的手倏地用力,沿着洛宁的双手将那把插入他右腹之下的匕首猛地收回,而后远远得扔向一旁。
  匕首扔出的那一刻,他能感受到,怀中的女子连头发丝儿都在颤抖,他抬袖擦了擦唇角的血,漆黑的眼眸愈发朦胧又夹杂些许恼意,“珍娘,我千方百计救你,到头来,你还是不愿信我。”
  从得知她是顾盈的女儿时,他便算准了郭钦那处的动静。那时他确实有利用郭钦,将她推过来的想法。即使有了顾岚川的庇护又怎样。在湖广,顾岚川不过一小小县令,是护不住她的。只要郭钦发难,她便无处可逃,到头来还是只能寻他的庇护。
  “我虽囚你,可也并未伤你,反是珍娘,一而再再而三地……伤我至此。”
  “你……你说谎!”洛宁用力甩开他的手,泪水顺着腮畔迅速滑落,“你并未伤我?你带我走后将我束缚于那方寸之间……冰冷的铁链比我的腿都粗……你现在还有何脸面说并未伤我!”
  若是深究恩怨,终是说不清的,感情这东西,怎么可能说的清。他知道他的珍娘最是头脑灵活,不将她彻底困住。她总会寻了各种各样的由头离开他。
  “珍娘放心,郭钦……暂时不会再威胁到你……咳咳……了。”他佝偻着腰身,甚至连身子都快倚到了她瘦弱单薄肩膀上,这力道又沉又热,愈发令洛宁心中烦躁。
  “方才那人虽然狠辣,可你……唔……你也好不到那去。”血是热的,心却如此冰冷。她永远忘不了身后这男人说要同郭钦说看着她被一片片凌迟处死的场景。
  那日耳畔的锁链仍在脑海中逡巡回响,凉薄的声音和冷峻阴暗的神情在脑海中不停交错,她永远也忘不了,他要从她身上片下二百零六片肉,埋在扶光院的银杏树下,叫她日日夜夜看着她对他的深情,在树下发芽生长。
  腹部的疼痛一阵绞着一阵,锥心刺骨。他的唇色亦随着失血苍白了几分,愈发显得凉薄。
  她心中憋着矛盾与恼恨,别过脸不去看他。倒是她脖颈后面几道鲜红的指痕刺得他眼前一痛。
  杨晟真撑着气力抬起有些无力的手臂,想去轻抚那伤痕。这时身前的女人敏锐的察觉到,旋即打落了他的手臂。
  “还疼吗,珍娘?”
  “不用你管,我就算死,也不要你管!”洛宁眼里蕴着汪汪水意。
  圆润的杏眸里闪过的一丝警惕与气恼被男人迅速捕捉。良久,他面色凝重,在她耳畔苦涩呢喃,“原来长得同他相似,竟然我的原罪!”
  第73章 厌恶
  温热的泪水划过脸颊, 在冷风中迅速变凉。眼前的山脉倒是一片模糊,群山巍峨,连绵不绝。她要如何才能寻到知韫哥哥?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她没好气地侧眸看向身后的男人, 只是良久都未有回应。
  洛宁抬了抬了手臂,想撤去男人伏在肩侧的力量。结果刚一动,他的身子旋即向马后栽去。若非洛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二人早已跌了下去。
  “喂,你醒醒?”男人已然没了声音。纤长的黛眉拧起, 洛宁侧眸看向他,“你莫要装样子。你……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救你的。”
  月白色的鲜血渐渐变得暗红, 凝结成一朵朵红梅。男人剑眉微敛, 面色苍白的坐在马上, 一动不动。
  洛宁本就是侧身被他抱上马的, 如今挥落了他禁锢于腰间的臂膀, 沿着一边跳下马去。离开那瞬, 男人的身子直直倾倒在了马背上。
  洛宁别扭地回望了一眼,反正他的手下墨七和砚池他们都在后面, 一时半会儿肯定会找过来的。只是那突然反水的车夫倒叫洛宁不解, 旋即她诧异地看了杨晟真几眼,气恼地撇了撇唇。
  得知她逃走了,他不过是想从郭钦手里将她抢过来,到头来再关进那间密不透光的屋子里,做他的禁/脔罢了。
  左右都是一个黑心肠的。
  至于那把匕首,她是说着要以死赔罪,可心中的恼恨却鬼使神差地驱使她将匕首捅向他。
  “从今以后, 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凌厉的话语自温软的红唇送出, 水润的眼睛盯着马上不省人事的男子,洛宁眸色坚毅,目光决绝。
  “珍娘……”转身要走,却听马上的男子有气无力地吐息,“珍……娘……别走。”
  洛宁脚步一滞,余光竟瞥见了枣红大马身上有暗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流下来,落在灰暗的泥土上,转瞬间生了一朵暗红的胭脂……
  黛眉微蹙,洛宁不由得想起了捅进他腹部的那一刀。
  “你是死是活又关我何事……”她别过脸去独自呢喃,微微努起瘦削的下颌。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洛宁意识到那种诡异的情绪,旋即正了正神色,将那抹慌乱尽数遮掩。
  “珍娘,我不能死。”微弱的气息从身后传来,挠进耳畔,“此事是我算计郭钦,将他关了起来。如今湖广的官场还得由我来解决。郭钦的担子……也全然落在了我的身上。”
  杨晟真撑了撑身子,从衣角下扯了块布条,绕了几圈缠在腰间,看着她决然的背影心中泛苦,“若我死了,李知韫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头,这不是珍娘想要的吗?”
  他知晓她气恼自己囚禁了她,可杨晟真也不曾后悔。毕竟那段时日他也曾彻底拥有了珍娘。若是再来第二次,他依旧会如此。只是,叫她看清自己所托之人的真面目,确实这般难。他默默垂下眼帘,似乎在珍娘心中,他永远也比不了那个男人。
  雪青衣衫随着轻风肆意飞舞,单薄的身影在风中似有似无的轻颤,洛宁心头一惊,但又不想落下脸来求他。
  “何人在那儿?”远处的山坡传来一阵怒喝,杨晟真敏锐地察觉出了当下境况,扯了缰绳骑马走向洛宁,“珍娘,事突有变,怕是来了歹人,快随我来。”
  洛宁当然惜命,也顾不得对他的厌恶,顺着他伸出的手掌在此上了马。
  他不是晕死过去了吗,怎么这会还会有这气力?
  刚反应过来,男人已骑着马到了前面的的山林之中。
  既是鹤别山上的歹人,那会不会是知韫哥哥那边的人?脑海中突然豁然开朗,洛宁刚要开口叫停,却不想男人提前得知了她的想法,随即神色肃穆。
  “鹤别山……流民山匪交错杂居,势力盘根错杂,珍娘要当心。”
  右腹上的伤口一抽一抽的疼痛,马儿每行一步,便会扯动伤口,他说话的声音都是虚浮的。洛宁向前倾了倾身,尽量去避开身后的温热。
  穿过杂草横生的林子,前方却是一处陡峭的上坡,马更是难以行过。男人握紧缰绳用力一转,枣红大马瞬间调转方向,沿着来的路而去。
  身后的温热渐渐贴近,洛宁余光一扫,腰后的雪青色衣衫已沾满暗红。
  “珍娘……坐稳了,此番要杀出重围。”虚浮的声音突然便得毅然有力,来时她便见了,他一个文人,没有武器,怎么杀出重围!
  疾驰的骏马与追击而来的一伙山贼遇上,不见踟蹰,旋即冲锋而去。
  眼前一片黑暗,再反应过来时洛宁才发现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视线受阻,耳畔的厮杀声却愈发激烈,那是两把病刃相接撕拉划过的哧哧声。
  只是不过一瞬儿,周遭的厮杀戛然而止,只剩身后男人的闷哼声。
  “你……”洛宁还没问得出口,眼前的景象又豁然开朗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竟敢冒犯李先生?”浑厚的男声自旁侧传来,洛宁眯起眼眸,见一浑身精瘦的蓝衫中年男子骑马冲过来。
  随后坐在马上俯身朝杨晟真俯招呼,“李先生,原来你去了山下,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也省得巡逻的兄弟们冒犯了先生。”随后那男人阴沉着脸,朝着身后的那些喽啰道,“你们这群有眼不识珠的东西,连李先生也敢冒犯,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只是那精瘦男子锐眸一扫,迅速发现了杨晟真怀中那形容妍丽的女子,倏地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而后扯着笑脸,目露精光,“这……这位是?”
  男人冷眸一扫,方才那精瘦男子单岩随即陪笑,“先生莫怪,只是这位忒眼生……”
  李先生,李先生……连山贼都如此敬重他,洛宁眸中掠过一处暗影,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夫君知韫哥哥真的抛弃了她去山里做了山贼,故而才见到与之相貌相近的杨晟真才会如此称呼。
  “她是我的女人,不必大惊小怪。”压抑良久,杨晟真微抬下颌,收回了从山贼手中夺过的刀,挂在了马鞍的环扣上。
  “先生是,受伤了?”单岩余光扫过月白衣衫上的暗红,而后怒斥周遭的人,“你们这些狗东西,竟然敢误伤先生!”
  “不是我们啊,老大,李先生遇见我们之前就受伤了。”
  “对啊,真不是我们,老大你看,我们使得都是刀,先生那伤口明显不是刀伤……”
  提起伤口,倒是身前的女人心虚的颤了颤肩膀。
  “那——”巡逻的人对这尤其敏感,单岩还未说完,便听见男人冷笑回应。
  “无妨,不过是被挠人的猫抓了几下,也不是大事。”
  “什么猫会这么抓人?”有人不明所以,开口问道。随即一巴掌当头拍来,单岩低声怒斥,“没眼色的,叫你多问。”
  方才来时,他确实在地上捡了一把带血的匕首,还是鎏金的。而且那小娘子脸色古怪,他作为过来人,自然明白一二。
  烈性的女人确实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像李先生这样俊朗多才的人,也会有女人不愿意,倒是令人稀奇。
  “那先生继续……继续……我带着兄弟们去那边转转。”
  杨晟真微微颔首示意,只是看着单岩离开的风向,他的眉心突然跳了跳。那边,正是与郭钦交手的地方……
  长腿用力加紧马腹,沿着山路疾驰而去。
  “你……真的没事吗?”洛宁抓着缰绳,别扭地问他。
  “咳……珍娘不是说,我死了也与你无关?”
  “是,你是死了也与我无关。”不过洛宁话锋一转,反驳道,“以后你是死是活,确实与我无关。但你莫要忘了,方才是你说的,你这么重要的人,要是死了,知韫哥哥怎么办?”
  闻言,男人怒极反笑,只是洛宁看不见的地方,那笑意渐渐微弱,最后只剩无尽的苦涩。
  想着当初在马车上,她为了蒙骗他,还处处埋怨李知韫带她走。否则跟着他一生安稳,去做京城的诰命夫人,享尽荣华富贵。可惜,珍娘的里子却不是那般的娇柔可欺。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李知韫?”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才撑着气力吐出这么一句话。回忆往昔,京城的贵女中爱慕他的不在少数,只是那时他厌恶那些费尽心机接近他的女人。
  甚至起初,在净禅寺见到她时,他亦是憎恶的。想不到,如今风水轮流转,被厌恶的,竟是他自己……
  “你还是先省省力气……”洛宁推脱道,旋即回眸看向他,“不如你教我驾马……”
  只是刚说出这句话时,她就后悔了。一来她本就不会驾马,只是怕他撑不住。二来她坐在前面,若是她驾马,杨晟真说不定要环上她的腰身……
  “想来珍娘还是心疼我的……”他顺势倚到洛宁身上,一手环着她的腰肢,一手握着缰绳。
  湿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即使不是第一次与他如此接近,但刚拥上来时,洛宁还是倏地僵了身子。
  “珍娘像我这样……两手抓着缰绳……其实也没有多难,只是掉转方向时要当心,用力持着……”
  “知道了。”
  是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不等洛宁刺他,男人便突然重了身音,“时间不多了。珍娘……我并非李知韫,方才那伙人发现被骗,不会善罢甘休……”
  洛宁没有说话,依着他的指示拐了一个又一个弯道。到陡峭处,他会覆上她的手用力拉着缰绳。
  “前方停下。”男人虚弱的指挥着,洛宁顺着他的话慢慢止住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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