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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倒在谢樱时的预料之内,但最后那句又隐隐让她觉出些异样,忍不住探问:“狄将军……现下在哪里?”
  “大公子有要事外出,过几日便回来,请娘子安心。”
  阿骨在外早有应对似的立时回道,言罢便告辞去了。
  谢樱时坐在榻上发愣,感到有只毛茸茸的爪子在扒弄自己的手背。
  她低头松开手,无精打采地望着那张怔懵不知所以的猫脸:“你说,他是真的有事,还是又找借口躲开我?”
  “喵~”
  “喵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有事的话,干嘛昨晚不明说?”
  “喵~喵~”
  “怎么,不是真有事?那他又来抱我干什么?”
  “……”
  “嘁,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谢樱时吐舌冲猫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把它放到一边,自顾自地抱膝坐在榻上发呆。
  昨晚那片刻相拥的感觉,实在太让人沉醉,他的气息,他的心跳显然也透出无法遏制的冲动,绝不是假的。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兴许真有什么军机要务,那自然不能随便说出来的,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多心,只要知道他对自己不是全无所感不就好了。
  谢樱时暗地里安慰自己,叹了口气,起来开门一瞧,外面放着早膳,洗漱的热汤,还有一套崭新的男子衣装。
  她瞥了眼尾巴似的跟在脚边的猫儿,先弄了点东西喂它,自己洗净了手脸,换上新衣。
  虽然仍不是特别合体,但比那身伙头军的号服终究顺眼得多了。
  她瞧着也算满意,看看狄烻那套自己穿了一晚的衣裳,却也舍不得再放回去,当下规规矩矩地叠好放在枕边。
  随便吃了些东西,把碗筷收进食盒,寻思狄烻不在,不知该怎么打发时间,蓦地里想起昨天采的那些草药,不如就趁这几日置备些东西,等他回来正好用。
  想到这里,便把猫儿放回竹篮里,吩咐它不许闯祸乱跑,提着食盒下了楼。
  刚出前厅大门,迎面就见秦烺斜倚在石柱旁,样子吊儿郎当,看她的眼神却别有深意。
  “你杵在这里干什么?木桩子似的。”谢樱时目光在他脸上一掠而过,径自往前走。
  秦烺立时跟上去:“我还问你呢!昨日跟狄烻在外面胡混了一整天,回来居然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歇在他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说得那么难听。”
  谢樱时刚见面就知道他要质问这些话,心下不耐,更懒得解释。
  “这不是挂心你么?站着,我有话说!”秦烺伸手拉住她,赶上去在身前一堵,目光说不出的严肃,“昨晚,狄烻……没欺负你吧?”
  谢樱时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俏目立时瞪过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满肚子龌龊心思,人家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得了吧,男人是什么心思,我还不清楚?军中三年,母猪赛貂蝉,凭你这副容貌,天底下有几个瞧了不动心,况且还是自己主动挨上去的,真当那狄烻是木头桩子刻的?”
  秦烺一脸不屑地回瞪她,毫不示弱。
  天底下别的男人什么样,她不知道,可他却真有几分像是木头桩子。
  谢樱时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还以为你在这里真转了性呢,没想到还是满嘴胡说八道,懒得理你!”
  刚抬步要绕过去,马上又被拉了回来。
  “放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又不怕人瞧见了?”
  秦烺一抬头,果然瞧见营中兵士或列队,或三三两两地远远走过,有的似乎正好奇朝这边张望,赶忙放了手。
  “好,不拉你,可话得说清楚,狄烻真没把你怎么样?”
  谢樱时本来懒得搭理这话,却忽然想起昨晚被他紧紧拥在怀里时的情景,耳根微热,那份针锋相对的底气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就知道那姓狄的没安好心。”
  秦烺见她面色有异,眉头一皱,义愤填膺,撸卷着袖子骂了几句,恨不得立时去找狄烻算账。
  “不成,你绝不能留在这里了,我得传个信回中京,叫阿舅遣人接你回去,回头再和我耶耶一起想个法子,说什么也要把这姓狄的整治了。”
  正说到得意处,就见谢樱时眸色陡然寒凛起来。
  “要是敢写这封信,这辈子休想让我再搭理你!”
  她咬牙切齿,一副要拼命的狠劲,说着从秦烺旁边擦身走过,呵声道:“你不是已忘了云裳了吧?”
  秦烺立时矮了气势,又听她话里有话,赶忙跟过去,缓下声气:“阿沅,我这不是为你好么?那个……你说云裳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就觉眼前一晃,随即才看清楚谢樱时捏在手中的封书信。
  “不是一直问我怎么知道你们在这里么?实话告诉你,我在中京跟云裳煮茶赏景,说了好些她自己的事,还千叮万嘱让我转告你,她不是良配,叫你死心从此忘了她。”
  “什么?这怎么会……她当真这么说?”
  “书信就在这,自己瞧好了。”
  谢樱时晃了晃信封,往他胸口一拍,忽然笑意盈盈:“本来么,怕伤你的心,不想提来着,还寻思怎么也得帮衬一把,叫你得偿心愿,现在看来,你倒是不念兄妹之情,偏偏跟我过不去,那也罢,只怕你以后别想再见到云裳了。”
  秦烺:“……”
  .
  谢樱时一等就是十来日。
  不光狄烻没有回来,连阿骨和秦烺也接令率兵出营去了。
  身边没了说话的人,眼看制成的药膏一盒盒摞成堆,恍然间像又回到了在中京的日子。
  乏味无聊,只是徒增想念。
  似乎只是几天的工夫,漫山遍野就被绯红和金黄染尽,这天下最南的地方也终于有了秋意。
  她想去寻狄烻,却苦于打听不到一丁点消息,每日里仍是只能逗猫做药打发时光。
  九月初,前方捷报传来,僮蛮在月山大败,狄烻率军生擒贼首,正在班师路上。
  虽然是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事,谢樱时却不由替他高兴,心里也有了盼头,估摸着回来的日子,当天起了个大早,亲自去灶房预备了饭菜。
  一直等到午后,正在房里无聊,就听下面一阵人声吵闹。
  终于回来了!
  她满心激动,对镜把自己拾掇了一下,兴冲冲地奔下楼去,刚到天井里,就看有人正从外面把大小箱笼往里搬,多数不是军中兵士,竟是寻常便装的仆厮。
  谢樱时不禁愣了下,凭直觉猜到回来的不是狄烻,可这般大张旗鼓毫不见外的又会是谁?
  她刚想叫个兵士探问,就看两名小婢拥着一个姿态妖娆的华服女子走进来,赫然竟是许久未曾见过的皇甫宓。
  第60章 密云不雨
  惊愕之余, 谢樱时脑中立时闪过一个根本不用详加思量的念头——皇甫宓定然是为了狄烻来的。
  不是已经退婚了, 毫无瓜葛了么, 还特地跑来做什么?
  看着前呼后拥,劳师动众的, 分明就是要在此常住的架势。
  同时也仿佛在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对方其实一直都没有死心过。
  皇甫宓此时也瞧见了她,脚步顿了下,诧声奇道:“怎么是你?”妆容精致的脸上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我来寻我表兄而已,瞧南疆这里好玩,便多留了些日子。”
  谢樱时对这个女人全无好感,为免她起疑,还是照规矩行了个礼。
  皇甫宓已走进天井下, 做样热络地含笑在她手臂上托了一把。
  “怨不得了,你这孩子真是任性,中京那边四处寻你寻不着, 侯君三天两头的大发脾气, 府中都乱成一锅粥了, 你可倒好, 躲在这里逍遥快活。”
  听她开口教训,谢樱时不由生愠,可又懒得同这种人当面置气, 假意吃惊道:“我走的时候明明留下书信了,莫不是被谁藏了去,不想叫耶耶知道吧?”
  皇甫宓没想到她居然冒出这么句夹枪带棒的话来, 其中暗指的是谁也不言自明,脸色立时一变。
  她情知多半是假的,但这个外甥女天生是“混世魔王”的性子,自己初来乍到,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做口舌之争便失了身份,当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罢了,只要人没事便好。”
  环顾四下破败的屋宇,不由自主地一脸嫌恶,牵着她的手朝对面摆着桌案还算整饬的廊下走去。
  “你瞧瞧这鬼地方,哪有什么好,难为你还呆了这么久,传出去成何体统?没什么要紧的事,早些回去吧,莫让家里担忧。”
  嘴上说得如此不堪,自己还不是巴巴地跑来了?
  谢樱时和她挨着直犯恶心,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我等表兄回来,还有些话说。”
  皇甫宓“哦”了一声,走到桌案后,大大咧咧地坐在狄烻惯常的位置上。
  “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虽说和秦家小郎君青梅竹马,感情非浅,可日常相处也得留心些分寸,像我当年,莫说你这么大,十二岁上便照着规矩,外男一概不见了。”
  不见外男?
  那又是怎么跟长乐王勾搭在一起,还被狄家退了婚的?
  谢樱时有点惊讶她居然连这种恬不知耻的睁眼瞎话都说得出口,忍不住好笑,但也听出她在故意“点拨”,用意就是告诉自己和秦烺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表兄妹间亲密无间。
  她忍着齿冷痛骂的冲动,笑意盈盈地问:“宓姨十二岁以后连狄将军也没见过?”
  满以为这下戳到了对方的痛处,谁知皇甫宓听了也是一笑:“傻丫头,订了婚约的自然没这些禁忌,那怎么能一样?”
  她向后微仰,慵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好像已对这里无比熟络,全不像之前说的那般厌烦。
  “实话跟你说,这趟来是你阿翁和狄家老公爷的意思,等他把手头的事收拾妥当,便一同回中州完婚,日子都定好了……”
  谢樱时只觉脑中“嗡”的一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已经退了婚,怎么现下又要回中州完婚?而且还是外祖和狄家的意思。
  她想不明白,但隐觉这话十九不像是假的。
  皇甫宓不是自己,若没有父母之命,断然不会轻易跑到这蛮荒烟瘴的地方来,如此大张旗鼓的架势也是明证。
  她那颗心慢慢往下沉,又像被针戳刺,扎痛得浑身发僵,手在袖筒里攥着,却有些无力握紧。
  秦烺说得没错,这从头到尾本就是她的一厢情愿,但两个人若要在一起却不是你情我愿就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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