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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愣愣放下怀里的衣服,顿了几秒后,肩膀慢慢垮下,侧头看向衣柜边贺白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眉眼也拢拉了下来。
  时间过得真快,小狗仔居然就要回去了……
  贺白洗完澡出来,就见之前还精神得不得了的狄秋鹤迅速萎顿了下来,像一只气没充足的气球一般,软塌塌的歪在窗边的沙发里。
  就这么想出去玩?不让他出去就丧气成这样?
  贺白挑眉,放下擦头发的毛巾,在心里叹了口气。
  到底是年轻人,一时一刻都闲不下来,和他这种伪年轻人真中年人不喜欢乱折腾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生气了?”
  他走到狄秋鹤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探身从台子上拿了一罐饮料和一罐啤酒放到两人中间的小桌上,然后把饮料推到狄秋鹤面前,自己则拿起啤酒,晃了晃问道,“喝一杯?”
  狄秋鹤侧头看他一眼,伸臂抢走他手里的啤酒,起身给他也换成果汁,歪回沙发里,情绪低落的说道,“你明天还要搭飞机,今晚就别喝酒了。”
  贺白敲了敲饮料罐,抬眼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抬臂撑在桌子上,微笑问道,“你这样子……舍不得我走?”
  狄秋鹤拿果汁的手顿了顿,侧开头不看他。
  幼稚鬼。
  贺白眼中带上丝笑意,伸手拿起饮料与他手边的碰了一下,安抚道,“下次有空我还来看你。”
  想了想,又说道,“秋鹤,你现在的朋友还是太少了,除了我就只有姜秀文,这不好。娱乐圈这个名利场里虽然难有真心,但难有不代表没有,你可以试试多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几天的朝夕相处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狄秋鹤在不自觉的自我封闭。这个封闭不是指自闭或者其他生理或者精神上的疾病,而是指狄秋鹤在不自觉的排斥与他人深交。
  狄秋鹤在剧组人缘很好,所有工作人员提到他都是夸赞的神色,搭戏的演员也总是哥俩好的过来和他说话对戏,但贺白在旁边看得明白,狄秋鹤在用面具防备着他们、在有意识的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控制在“比较相熟、关系还可以的同剧组演员或工作人员”的程度上。
  这状态简单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所有人都是朋友,但所有人又都不是朋友。
  这种生活太累了。
  人的真实情绪憋在面具后太久,若不找个地方发泄出来,心理迟早会出问题。
  今天一整天,狄秋鹤的情绪都处在一种格外亢奋的状态里,特别是在他面前。他发现了,然后有意的配合着对方,让对方尽情的宣泄了一番。这时候他十分庆幸狄秋鹤把他划到了朋友的范畴里,从来没用面具对待过他。
  他感激对方的信任和真心,所以更希望对方能把日子过得轻松一点。
  老话虽说朋友贵精不贵多,但太精,也容易出问题。朋友不是伴侣,不能时时兼顾对方的情绪,狄秋鹤在自己过来时有多放松开心,等自己离开后就会有多紧绷压抑。他相信狄秋鹤会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但那种强迫性的调整,也实在不是什么能让人觉得愉快的体验。
  他希望狄秋鹤的朋友能多一点、面具能少戴一会、活得更轻松自由一些,更希望对方在他离开之后,还能有其他能宣泄情绪的方式,不用太压抑自己。
  狄秋鹤闻言一顿,本已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侧头深深看着他,捏紧了饮料罐,沉声道,“我不需要更多的朋友。”朋友这种东西,不确定因素太多,在命运无法自控的时候,他不想浪费精力去经营这些。而且小狗仔之于他,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只是朋友了。
  他不喜欢小狗仔刚才的眼神,更不喜欢小狗仔刚才的语气,那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什么不懂事的负担累赘,让小狗仔无法负担,想要把他推出去丢给别人去烦恼。
  贺白本想再给他灌点鸡汤,但在接触到他的视线后,那些已经涌到喉头的话又被他默默咽了下去。
  他不是狄秋鹤,不明白狄秋鹤的所思所想所求所得。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在他看来很累很辛苦的生活,对于狄秋鹤来说,却是最自在和最安全的。
  ……人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的设身处地,用“为对方好”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对他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好像反而是一种过于愚蠢,和容易给他人造成不快和负担的行为。
  起码现在,他很肯定他刚刚那番自以为为对方好的劝解,让狄秋鹤本就不太妙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抱歉。”他主动碰了一下狄秋鹤手里的饮料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是我自以为是了,你很好,谢谢你这次的招待,我玩得很开心。”
  狄秋鹤看着他温暖带着歉意的眼神,心里刚刚升起的那丝被推开的难过愤怒瞬间消失,沉默几秒后,侧头举起饮料罐打开,仰头喝了一大口,看着窗外说道,“不需要道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小狗仔这种心软但直脾气的人,怎么可能用那种“我是为你好所以你快滚”的恶心态度把人往外推,他只会直接拉黑那个让他觉得负担不再想相处的人,快刀斩乱麻。
  所以小狗仔是在关心他吧,很真心的关心着,还因为他刚刚显露出的那点不快立刻把这关心转变了方式。
  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心软又识趣,温柔又妥帖。
  他转回头,看着对方慢慢褪去青涩的脸,心中的痒意再次冒头,忍不住放下饮料罐,起身走到对方身边,然后在对方疑惑仰头看来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慢慢弯下腰。
  这个人太好了,所以就现在吧,跟他讲明心意,然后把人牢牢捆在身边,不愿意就磨得他愿意,愿意就把人好好供起来,把他宠成无法无天、除了自己谁也受不了的样子,小心的守着过一辈子。
  贺白瞪大眼,看着突然站起身走过来,表情不善的按住他肩膀的狄秋鹤,后背寒毛唰一下竖起,稍往后仰了仰,说道,“秋鹤,灌鸡汤这种行为确实挺讨人嫌的,但你、你也不用动手吧……”
  “小狗仔。”狄秋鹤收紧手,表情淡下来,弯腰慢慢靠近,眼中满是掠夺噬人的光,“那么关心我的话,不如和我——”
  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然后王博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狄少,贺先生,晚饭到了。”
  贺白眼睛唰一下亮了,忙扬声应了一声,然后小心拉开狄秋鹤的手,边往门口跑边说道,“秋鹤你坐着,我去拿晚饭,你、你先喝点饮料冷静一下。”
  表了一半的白卡在了嗓子眼,狄秋鹤深呼吸慢慢收紧拳,看向被贺白拉近房的王博毅,磨牙,“王、助、理,你买饭的速度真快。”晚五分钟再来行不行!行、不、行!
  王博毅矜持的接下夸奖,谦虚道,“应该的,多谢狄少夸奖。”
  夸奖个头!
  狄秋鹤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差点被气死。
  他爸到底怎么挑的助理!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扣工资!必须扣工资!
  送走王助理后,贺白发现狄秋鹤更萎了,吃饭的时候有一口没一口的,差点把饭吃到鼻孔里。
  “困了?”他递了张纸巾过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不该对你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别气了,看在我明天就要走了的份上,原谅我一次?”
  狄秋鹤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接过纸巾糊脸上,更萎了,“不原谅,我还以为你是嫌我累赘想要把我推给别人,然后再也不理我了,我受到了伤害。”
  “……”这控诉负心汉一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狄辣鸡要不要这么会顺杆爬。
  “我后母说得对,我这种人,就不配拥有好的人生,好的朋友。”狄秋鹤拿下纸巾,幽幽看他一眼,补充道,“和好的伴侣,好的家庭。”
  “……”贺白放下筷子,觉得有些饱了。
  狄秋鹤也放下筷子,忧伤的侧头看窗外,“我就该像个真正的孤魂野鬼一样,孤零零的在这世间飘荡,直到灰飞烟……唔唔唔唔!”
  贺白把虾仁整个塞他嘴里,黑着脸妥协,“说吧,你闹这一出是想要什么!”
  狄秋鹤把虾仁包到嘴里,似是不经意的舔了下他的手指,指床铺,含糊的唔唔唔。
  贺白拍桌,“说人话!”
  狄秋鹤把虾仁咽下,忧伤早已被抛到了九天云外,羞涩又乖巧的说道,“我要你今晚……抱着我睡。”
  “……”贺白开始认真考虑现在订机票回去的可能性。
  “你是不是在想着现在就回去?你是不是在试图推开我之后又想抛下我?小狗仔,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狄秋鹤坐正身体,眉头竖起来,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气势摆得十分足,指桌上的汤,“你要走是吗?好!你把这个喝了,我让你走!”
  贺白低头,看着桌上的那碗鸡汤,一口老血梗上心头。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离开这的前一晚,脑残病发作,试图给狄三岁这个王八蛋灌鸡汤!这种就该被人道毁灭的家伙哪需要鸡汤这种东西!他需要的是毒蘑菇汤!
  “你是不是正在心里骂我?”狄秋鹤眯眼,冷笑冷哼自嘲难过强撑平静等情绪大礼包来了个全套,侧头说道,“小狗仔,我知道,我们能熟悉起来,全靠我不要脸的缠着你,你根本就瞧不上——”
  “闭嘴!”贺白忍无可忍的打断他的话,伸手拍他脑袋一下,把他揪起来往洗手间推,恶狠狠道,“去刷牙!刷完躺床上去!”
  狄秋鹤扒住洗手间的门,扭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贺白磨牙,“我抱着你睡!”
  狄秋鹤利落松手,喜笑颜开的跑到洗手台前拿牙刷。
  贺白深呼吸,砰一下甩上门,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算了,对方是狄三岁,自幼没得到过什么母爱的狄三岁,提出这么个要求一点都不奇怪!不就是充当一回母亲的角色,哄对方睡觉吗,他可以!他完全可——妈的!王八蛋狄辣鸡!他再来找他玩就直播吃shi!
  咔。
  最后一盏床头灯关闭,室内暗了下来。
  贺白伸臂,一点都不温柔的把狄秋鹤拽到怀里,胡乱拍拍他的脑袋和后背,凶巴巴道,“睡觉,再闹腾我揍你!”
  狄秋鹤美滋滋的回抱住他,四肢全缠在他身上,明明长得比贺白高大,却偏要把自己缩在对方怀里,还拼命把脑袋往他脖颈处拱,抱怨道,“小狗仔你身上一点肉都没有,抱起来不舒服。”嘴里嫌弃,身体却不要脸的又贴过去了一点。
  四肢被对方死死扒住,脖颈被对方的头发扫来扫去的十分不舒服,贺白默默深呼吸,压下心里拿枕头闷死对方的冲动,手往上揪住他的耳朵扯了扯,咬牙切齿,“不舒服就松开!这样睡觉我得难受死。”
  “不松!这可是你让我难过了的惩罚。”狄秋鹤用下巴蹭他肩膀,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和嘚瑟,尾巴翘得比天高,“反正在我睡着之前,你不许睡。”
  淡定,淡定,自己灌的鸡汤,跪着也要把鸡毛扫完!贺白闭上眼,决定不说话了,他就不信狄辣鸡能一直兴致勃勃的唱独角戏!
  但他显然低估了某个人内心的骚动。
  “小狗仔,我要听睡前故事。”
  “……”
  “小狗仔,你会唱催眠曲吗?”
  “……”
  “小狗仔,怎么办,我一点都不困。”
  “……”
  “小狗仔,你怎么不说话?”
  “……”
  “小狗仔,我后背痒,你帮我抓抓。”
  “……”
  “小狗仔,我想裸睡。”说完收回手开始脱衣服。
  贺白忍不了了,睁开眼抬手按住他的胳膊,磨牙,“你敢裸睡,我就敢把你的小秋鹤切了!”
  狄秋鹤手一顿,不动了,意味深长,“小狗仔,你肯定是嫉妒我。”
  “……”
  “嫉妒我的小秋鹤比你的小小白大。”
  贺白起身就想去酒店厨房借菜刀。
  狄秋鹤眼疾手快的把他按回来,拉他裤子,兴奋得像个犯了病的疯子,“小狗仔,你看过我的,我也要看你的,要公平。”
  “狄、秋、鹤!”贺白爆发,大喝一声把他反扑在床上,死死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磨牙冷笑,阴森森道,“你的青春期是现在才到吗?信不信我扒光你的衣服把你丢房间外面去!给我老实点,睡觉!”
  “可现在才九点,我睡不着。”狄秋鹤委屈极了,本就温柔的眉眼垮下来,可怜得像是个被恶霸欺负了的小白菜。
  贺·恶霸·白看着他身上折腾得散乱开的衣领和昏暗光线下显得越发立体的五官,深吸口气坐起身,拉起睡衣衣摆扇了扇风,冷静了一下上头的怒气,然后从他身上下来,粗鲁的拉起被子盖住他,躺下把人抱住,一边拍背一边低声道,“从前有座山……”
  狄秋鹤又用四肢缠上他,提要求,“这个睡前故事我听过,换一个。”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
  “我二十三了,想听属于成年人的故事。”
  贺白停下话头,看着身边说着气人的话却眼睛亮得像个真正孩子一样的狄秋鹤,想了想,侧身放松身体,闭上眼睛,说道,“从前,有一个叫贺白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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