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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上山和王伦旧部,宋江显然不能托以大事,(吴用主动改变立场,但是军师一样的角色,负责的必是全盘军事工作)后来上山的卢俊义和二龙山、少华山、桃花山人马,和宋江更类似一种“联盟”关系。真正算作宋江心腹中的心腹,只有两个:江州大牢里对他备加关照的戴宗和李逵。李逵这个有顽童性格的武夫,是个天真的奴才,自然只能做宋江的第一打手。而戴宗从跟随宋江开始,就特别能理解主人心思、能自动维护主子权威,是个自觉自愿的奴才,情治大权,不交给他交给谁?古今中外,负责情治工作的人总是主子最信任的,如戴笠虽然死的时候才是个中将,但是老蒋的老乡加门生,在老蒋尚未取得绝对权威时,戴笠已经是老蒋的马仔了。——奴才识主公,是门学问也是场赌博,江州的风云机会让戴宗结识宋江,戴宗就决心跟下去,果然后来投桃报李。而刘唐是晁盖的第一心腹,当他打听到梁中书将送一笔生日礼物给他的老丈人蔡京,然后想到要送“一笔大富贵”给晁保正,作为见面之礼,当被雷横等衙役抓获时,晁盖慌称刘唐是自己多年未曾谋面的外甥给予了开脱。可惜刘唐所托非人,晁盖一死他就没人照应了。
  在权力场中,自保和显达的学问复杂而又简单,那就是:要跟对人。
  戴宗首先是吴用推荐给宋江的,为了宋江免受牢狱之苦,让戴宗给予照应。宋江这位能对普通差拨、管营使银子,拉关系的能吏,可到了江州监狱后,“次日,宋江置备酒席,与众人回礼。不时间,又请差拨、牌头递杯,管营处常常送礼物与他。宋江身边有的是金银财帛,单把来结识他们。住了半月之间,满营里没有一个不欢喜他。”
  半个月间这位不在乎钱财的宋公明哥哥为什么单单不去结识最管用的戴院长?而且此人是吴用推荐的。当差拨提醒宋江:“贤兄,我前日和你说的那个节级常例人情,如何多日不使人送与他?今已一旬之上了。你明日下来时,须不好看。”宋江回答道:“这个不妨。那人要钱,不与他。若是差拨哥哥但要时,只顾问宋江取不妨。那节级要时,一文也没!等他下来,宋江自有话说。”
  从这里可以看出宋江过人的权诈,对一般的公人,他仅仅是想用钱财收买,保自己平安而已。对吴用推荐的重量级人物戴宗,已不能简单地用钱财巴结了,他看得出戴宗是他在江州乃至以后必须依仗的人,对戴宗不能像对普通差拨那样,用钱财打发,必须从心理上收服他。于是宋江故意摆足架子,将戴宗冷落,勾起戴宗怒火,坐等戴宗出场,先营造一种冲突气氛,让戴宗来见自己时,再拿出吴用的推荐信,亮出自己的名号,获得一种心理上的优势。
  当戴宗怪罪数日已过,新来的配军不给自己送银子,亲自来威胁宋江。宋江说出吴用和自己的大名,一下子就征服了戴宗。然后在戴宗为宋江摆酒接风时,又介绍了另外一个牢子李逵认识宋江。此时,宋江在江州有了自己的基本人马,整整一卷《水浒》,宋江真正的事业应从这里开始。
  宋江和戴宗、李逵江州相会,直可与刘、关、张的桃园会,唐僧五行山下见悟空相比。宋江、刘备、唐僧三位老大的毕生事业,最原初的人马就是从这时开始,以后无论他们收编了多少干将,干出了多大的事业,最相信的还是初出江湖收罗的亲信。洪、杨对紫荆山起来的兄弟,老蒋对黄埔一期的学生,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当刘备举蜀汉全国之力,征伐东吴,要为最初跟自己打江山的两位弟弟关羽、张飞报仇时,诸葛亮明明知道这是一条死路,但不管孔明为蜀国立下多大的功勋,不管他对刘备多么重要,自古“疏不间亲”,在皇帝和结义兄弟之间的感情面前,他的苦谏是微不足道的。
  自此,宋江最重要、最隐秘的事情,总是交给戴宗带领李逵去办,那么间谍头头这个职务不给戴院长给谁?
  水浒中最有间谍素质的是燕青,最成功的间谍活动是柴进和燕青合作干成的。
  柴进是周世宗之后,身份高贵,气度不凡,见识超群,难怪,有“天贵星”之称的他是被逼上梁山的,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心腹,宋江等人反而要借重他的声望。这燕青是梁山“二把手”卢俊义的心腹。这位小乙帅哥“更兼吹得,弹得,唱得,舞得,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得诸路乡谈,省得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事,无人比得。拿着一张川弩,只用三只短箭,郊外溶生,并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间入城,少杀也有百十个虫蚁。若赛锦标社,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头知尾。”“这燕青,他虽是三十六星之末,却机巧心灵,多见广识,了身达命,都强似那三十五个。”——小乙哥简直就是一个天生作间谍的料!武艺高强、熟悉各地风俗,能讲多种方言,赌场、官场、风月场的路子摸得门清,戴宗和他比,简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夫。
  世家子弟柴进和小帅哥燕青联手,伴宋江进东京演出的那幕戏,真可以进间谍培训教材。——宋江虽然器重戴宗,但他很明白,进东京那样的龙潭虎穴,靠戴院长那两下子是不行的,所以他必须仰仗柴进、燕青两人。
  柴、燕二人先禀宋江之命前去探路。为了骗取进皇宫的通行证——簪花,两人合演的双簧那样精彩。在酒店里见到到皇宫值班的官员,燕青向那位王观察行礼,王观察说:“面生并不曾认识。”燕青说道:“小人的东人和观察是故交,特使小人来请。”“莫非足下是张观察?”那人道:“我自姓王”。燕青随口应道:“正是叫小人请王观察,贪慌忘记了。”“随口” 可看出燕青随机应变的能力。李部长的秘书和司机认识张部长,而公务繁忙的张部长难以认识李部长的秘书、司机,这很正常。而且下人见了官员,因为紧张而忘事也很自然。
  当燕青请王观察见到柴进时,王观察自然也不认识。可柴进笑道:“小弟与足下是童稚之交,且未可说,兄长熟思之。”像东京城内的官员,自然社会关系多,有些儿时的朋友忘记了也属正常。再加上柴进优雅的气度,以及和燕青天衣无缝的配合,王观察即使半信半疑也难以驳回柴进的面子。
  酒至半酣,这是人警惕性最差的时候,柴进抓住时机套出了“翠花”的秘密。喝完酒后当着奉承自己的儿时好友,喜欢显摆也是常有的事情。“每人皆赐衣袄一件,翠叶金花一枝,上有小小金牌一个,凿着与民同乐四字,因此每日在这里听候点视。如有宫花锦袄,便能够入内里去。”不经意间就泄漏了国家机密,然后柴进、燕青用麻药放倒了王观察,柴进换了他的衣服和宫花,进了皇宫。等转了一大圈后,回到酒店的包间,依然将宫花衣服还回来。他们抓住了王观察这些官僚们的弱点,即使知道自己的衣服曾被人家借用过,为了乌纱绝不可能主动去上司那里汇报。柴进在宋徽宗办公的睿思殿里削除“山东宋江”四个字,其实质意义是先向朝廷示威:禁苑重地我随时可进。吓唬一下皇帝后再找招安的门路就容易一些。
  后来征方腊时,依然是柴进和燕青,潜入方腊内部,取得了方腊的信任。柴进被招为驸马,燕青被封为奉尉。成为攻占方腊清溪洞的“第五纵队”。柴进主动申请潜入敌部时,惟一的条件是:“情愿舍死一往,只是得燕青为伴同行最好。此人晓得诸路乡谈,更兼见机而作。”乖乖,在此之前,燕小乙说过东京话、山东话,还不为奇,毕竟离大名府不远。他竟然连鸟语一样的浙江话都能说!天才间谍。
  燕青接近李师师那番表演更显露小乙哥过人的机灵。当老鸨问他:“小哥高姓?”燕青答道:“老娘忘了,小人是张乙的儿子张闲便是,从小在外,今日方归。”——这小乙哥,天生一个白相人的模样,再加上“世上张姓李姓王姓的最多”,这开勾栏瓦肆的老鸨,引来送往,阅人无数,哪能把每一个人记得清清楚楚?这老鸨的熟客中,自然有姓张的客人,于是说:“你不是太平桥下小张闲么?你那里去了,许多时不来?”这燕青当然顺杆往上爬,套住了老鸨,便顺利见到了李师师。如果是戴院长前来,那个作派,加上说一口江西话,甭说见李师师,估计城门都难以进去。
  体现燕青之间谍全面素质的还在后面。当李逵元夜闹了东京后,燕青等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但为了受招安,必须见到大宋朝的皇帝,燕青此时履险而去,可见他的胆量,也能见他的自信。“如今小弟多把些金珠去那里(李师师)那里入肩,枕头上关节最快。小弟可长可短,见机而作。”燕青非常了解李师师这样的欢场女子,而且也认定在专制的社会里,枕头风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由于燕青并非宋江的心腹,宋江不能信任他,说了句:“贤弟此去,须担干系。”戴宗立马主动请缨,陪伴燕青去东京。——戴宗此时的使命,便是替宋江监视燕青。
  此番进京,东京城自然加强了警戒,可燕小乙拿着假冒的公文,两下就骗过了守城的卫士。先是摆出开封府办事人员的威风训斥了门卫一顿,然后将假公文“劈面丢将去道:‘你看,这是开封府的公文不是?’”吓得监门官对卫士喝道:“既是开封府公文,只管问他怎地?放他入去!”只有将狐假虎威的开封府公人演得逼真,才能轻易骗过监门官。
  待到在此见到了李师师,燕青更是体现了一个职业间谍的优秀素质,先是巧施“美男计”,迷住了李师师。等到李师师动了情后,为了不坏梁山泊的大事,拜李师师为干姐姐,堵住了师师的非分要求,又不得罪李师师。——真牛,燕小乙。
  可戴宗对燕青却是那样的不放心。当燕青向其讲述和李师师交往的情形后。戴宗说:“如此最好!只恐兄弟心猿意马,栓缚不定。”燕青道:“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其本,此与禽兽何异?燕青但有此心,死于万剑之下!”戴宗有点难为情地说了句:“你我都是好汉,何必说誓!”燕青回答说:“如何不说誓,兄长必然生疑。”对宋江的多疑、戴宗的小人之心,燕青早就明镜似的了解,但为了梁山的兄弟,他情愿被怀疑,被监视。
  真正促使皇帝了解梁山人的心态,最后顺利被招安的第一大功臣是燕青,但燕青此时未必真的愿意招安,而是为了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这才是真正的好间谍。因此燕青也是最清醒的,他早看出了兔死狗烹的下场。劝卢俊义隐居未凑效后,“收拾了一担金银珠宝挑着,竟不知投何处去了。”并给宋江留下一首诗:“雁序分飞自可惊,纳还官诰不求荣。身边自有君王赦,洒脱风尘过此生。”这样早留后路、全身而退的间谍,古今中外能有几人?而宋江的第一心腹戴宗,此时目睹兄弟们的惨死,也明白过来了,效仿了燕青,纳官不受。可惜没有燕青那样隐居江湖的准备,也没有燕青生存的本事,只得最后死在东岳庙里。
  中土难安身  夷邦求立命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对古代中国人而言,最痛苦的离别并非亲友情人之别,而是告别了父母之邦,生养之地,远去异国他乡,而且可能一别便是永诀。
  其实在春秋战国时期,在天下共主周天子这一名义的元首之下,列国之间的人才流动是很频繁的,也没有所谓背叛故国的说法。只要不是去夏就夷,而是在华夏文化的大体系下,去哪个国家都行。如商鞅离开迫害他的魏国,去了秦国,用变法奠定了地处西北黄土高原的秦国称霸群雄的基础;后期的李斯从楚国来到秦国,摆脱了“厕中之鼠”的命运,去作“仓中之鼠”,一直做到相国。连孔子都说:“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只要受住你心中的“道”,不要抛弃自己的理想,离开动乱、不安宁的国家,选择那些幸福的乐土,是完全正当而明智的。
  在中华大地分成若干个独立的政治单元,各诸侯国之间相互进行人才竞争的时期,能人可以代价而沽,且有较大的选择自由,东方不亮西方亮。而江山一统后,天下英雄都进了皇帝的袖兜里面,你只能老老实实做忠臣,即家奴义仆,皇帝因为没有竞争,而是做垄断性买卖,他给你的价格就比较随意了,因而怀才不遇的人就比较多了。“不才明主弃”以后怎么办,要么就如柳永在放荡中麻醉自己,要么就像黄巢那样,找个机会反他娘的一把。
  庾信淹留北地,作《哀江南赋》,哀叹的不是离开故土,而是离开了江南的文化家园,如果北地完全汉化,完成以夏变夷了,庾信没准还会说:“此间乐,不思蜀”了。李陵之所以连累了司马迁,连后来许多读书人都不原谅他,因为他去的不仅是被发左衽的胡地,而且是与大汉朝处于交战状态的敌国匈奴。
  皇家可以负你,而你不能负皇家。这是历代皇家加上一些忠实的愤青们逐年锻造得越来越牢固的混账理论,你要是违背这一理论就是汉奸,“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理所当然,我的朋友五岳散人写过一篇文章《我们不是小孩有也不是狗》对这一千百年看似天经地义的说法狠狠驳斥了一番。连两千年前的孟子时代,都能认识到,君王视百姓为草芥,百姓便可视君王为寇雠。当齐王问孟子,大伙儿一起攻打纣王,是不是臣弑君。孟子的回答是那样的干脆:“我只听说过杀了一个叫纣的老匹夫,没听说谁杀了君王。”如此反动的言论,难怪使千年后的叫花子皇帝朱元璋读了,依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并说要是这老头活在我大明朝,早就将他砍头了。伟大的中华文明越来越发展的结果是,皇帝不但要占有你的身子,而且必须占有你的灵魂。虽桀纣之君,你必须视之如尧舜,对他要无限忠诚无限热爱。
  这种说法,到了宋代由一班吹鼓手包装后重新上市,显得更有理论权威了。因此自宋以后,坦然“走异路,去异地,去寻找别样的人们”,是需要勇气的。好在《水浒》中的李俊、童威、童猛自小就是杀人放火的不安分人物,他们飘然出洋,心理的负担可能要小得多。
  有人说《水浒》后五十回非施耐庵的手笔,是别人的狗尾续貂,但就算是续写,我认为比高鄂续写《红楼》高明多了。李俊等人的命运的安排就是非常精彩的情节。在即将遭遇鸟尽弓藏之命运时:
  “且说李俊三人竟来寻见费保四个,不负前约,七人都在榆柳庄上议定了,尽将家私打造船只,从太仓港乘驾出海,自投华外国去了,后来为暹罗国之主。童威、费保等都做了化外官职,自取其乐,另霸海滨,这是李俊的后话。诗曰
  知几君子事,明哲迈夷伦。
  重结义中义,更全身外身。
  浔水舟无系,榆庄柳又新。
  谁知天海阔,别有一家人。”
  这三人的选择,不但和傻乎乎上套的宋江、卢俊义、吴用、李逵相比,不知高明了多少,即使比逍遥快活的燕青、云游天下的公孙胜、假戏真做而出家的武松,更明智也更有价值。
  揭阳岭上,过一辈子谋财害命的地霸生活,非李俊、童威、童猛真心所愿,他们和宋江、吴用等人一样,是有着比较高远的政治追求,所以他们也和宋江一样,竭力结交天下的英豪,以备不时之需。当李俊从李立的屠刀下救下了宋江后,他们认为凭自己的名望和实力,还不足以成事,必须依靠一棵更大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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