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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偃不悦,“炎光公子的阵网截了微生兰的机关雀,可谓大功一件,如今正可以到大王眼前邀赏,怎不见入门?”
  炎光公子淡淡合起了手中的绸扇,“为国分忧,何必在乎身外之名。”
  “炎光公子身为楚国人,到底是哪国分忧,尚未可知。”
  炎光公子笑着看他,“张大人不也是楚国人么?”一句话令张偃十分不悦,炎光公子温朗地笑道:“张大人,在下有一计正要献给王上,不知他听是不听。”
  “我方才听说,张大人有鬼神之功,也不知比起微生兰如何?”
  张偃冷哼了一声,“我自是不如,你更是远甚。”说罢,挥袖而退。
  ……
  殷殷动了动,才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她脸红羞窘地直往蔺霁怀里钻,男人好似累了,侧躺在床榻里边,单手揽在她的腰间。
  殷殷摸了摸脸,好像已经不烫了,只是昨晚晃得厉害,晃得还没好的剑伤隐隐作痛,可是,心口好像藏了一面重鼓,敲着击着,灼热,宛如岩浆要喷薄而出,她就像一只被他牢牢扯住丝线的纸鸢,游曳在湛蓝的天,清爽的云里,可下面的岩浆又让她害怕落下来,只能一个劲儿往上蹭……
  “霁?”不知何时,男人已经醒了,殷殷羞赧地垂下了如丝的媚眼。
  蔺霁捉住她的一只柔腕,“以后,只能给我。”
  “嗯。”
  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以前的事,就不要想了?
  殷殷忽然蹙了蹙柳眉,柔波缱绻地看着他,“其实,我只是想捉弄你一下的,没……没想别的……”
  结果算是意外之喜,她一直害怕公子因为这事嫌弃她,好在,好在他不是那些凡夫俗子,好在她没有得到他异样的眼光。他就是吃醋,怒到极点了,也还是温柔的……殷殷真想把自己藏起来。
  “捉弄我什么?”蔺霁已经释然,但还是想知道,她心里明明喜欢他,何必要用蔺华的皮贴在自己脸上,让他险些被楚国士兵错认,被乱刀斩杀。
  殷殷小声地说了。
  她醒得早,睁开眼看到了第一个人,是安宁地睡在她旁侧的蔺霁,挺阔俊朗的脸,犹如春日熏熏,俊美而迷人,殷殷不知怎么便起了歹心思,想为他换张脸,看他失措震惊的模样。她做过最多的面皮便是蔺华的,得心应手,三两下便是惟妙惟肖的一张,何况他们原本便是亲生兄弟,五官轮廓有几分相似,殷殷为他敷上那张面皮,险些便以假乱真,连她自己都难以分辨了。
  殷殷不知是喜是忧,终归有些失落,本想替她揭下来,可是蔺霁有了苏醒的迹象,殷殷怕被抓个正着,便扯着紫色的裙子慌忙地窜出去了。
  才有了后来那些事。
  她只是想捉弄他。蔺霁释然地捏她的鼻子,笑容无奈而苦涩:“你呀。”
  可若不是这样的捉弄,昨夜那一番荒唐,应该便没有了。蔺霁也不知当不当悔,抱着她短叹:“殷殷,昨日我不该……”
  葱管一般白皙柔嫩的手指,点在他的唇间,蜻蜓掠水地封缄。她眨着明眸,染红了脸颊,携了一抹明艳的桃花色笑盈盈看他:“公子。”
  “殷殷喜欢,很喜欢。”
  蔺霁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抱住她,在她的额头上烙下滚烫的深吻。
  滚烫的宛如豆子似的珠儿被眼眶推下来,殷殷幸福地用手拭泪,一遍软绵绵地回应他,直至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他才气息不匀地松开她,殷殷靠在他的右肩,香汗淋漓,此时人比娇花艳,她低声道:“公子,我有一件事瞒了你。”
  蔺霁挑眉,“什么?”
  殷殷的齿碰了碰下唇,谨慎地说道:“那天你和楚侯谈崩了。我,私下里去见过他了。”
  拥着自己的男人忽然抿了抿唇,气氛好像一下沉静下来了,冷得殷殷害怕,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小声道:“我知道,楚侯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给你的承诺,是不会有假的。”
  “你替我,答应了他?”蔺霁的嗓音有些哑。
  殷殷忙摇头,“我没有,公子你都不答应,我怎么会背着你做这些事。”
  蔺霁吻她的唇,“殷殷,人心难测,楚侯与我如今是敌非友,眼下郑国与楚国战火频繁,我不能信他。”
  “可是……”殷殷还要再说,却被他堵住了唇,要说的,全被他吞没了,杳然无存。
  但其实不必说,蔺霁知道她考虑的是什么,他是郑国公子,他姓蔺,终有一日,他要回归国土,只要蔺华还在位一日,就不会有他的安宁,殷殷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是郑国人,郑国王室被蔺华屠戮殆尽,老父被囚,这事但凡普通的郑国百姓都不能容忍,何况,殷殷担忧他……
  蔺霁只能在心底沉重地叹息,他很希望,桓夙是那个可以信任的人,可是,能么?
  他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郑国公子,郑国之于蔺华仅存的遗祸,楚侯何以出手,何以以江山相赠?
  气候严寒,军队对垒之时,仿佛时间是白驹过隙,一晃而逝,转眼迈入了腊月,孟宓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子,至于御医说的早产始终没有来,但是过得一日便安全一日。
  她看着似乎有些悠闲的楚侯,怀疑自己不是在军中,“夙儿,为什么,僵持了这么久,郑国不来打我们,我们也不主动出击?”
  桓夙将身上的玄袍盖在她的身上,轻笑:“等。”
  孟宓不懂等什么,怀孕以后便极少想这些事,桓夙也怕她想,尽管孟宓老毛病犯了,想看他桌上堆垒的国策书简,桓夙却并不给她,威胁要是胡闹惹事,便派人护送她回郢都。
  他都是假把式,孟宓一点也不惧,眼下她肚子大了,随时可能生产,他的夙儿才不会舍得让她在路上将孩子生下来。
  他明明那么小心,连夜里和衣而眠,也要将她放在里侧轻轻拥着她,慎之又慎。
  孟宓想了想说,“我是不是成了你的累赘?”她挺着肚子不方便,她怕桓夙是因为自己耽搁了行军。
  “不是,别多想。”桓夙用竹简敲她的头,孟宓吃痛,明明自己怀着身子,他还爱这么欺负她,孟宓鼓着腮帮子,怒气腾腾,“你怎么总敲我的脑袋?”
  桓夙微愣。
  继而,他好像想起来什么,无声地失笑。
  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孟宓觉得莫测,觉得那个促狭的夙儿好像又来了,可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柿子了,孟宓涨红了脸翻过身躺了下来,将自己缩在里边,气冲冲拉上了棉被。
  鼓鼓的一团躺在榻上,这是他的女人和孩子。
  桓夙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静水流长、岁月安好的时刻了。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的亲情、爱情,因为她纷至沓来,她是他深渊里的救赎。
  从多少年前的一见倾心开始,他的罪孽,只能她来洗,他心底黑暗的城池,只能由她,点燃长路之上所有安稳而飘摇的明灯,注定了的。
  “夙儿。”
  他恍然听到一声嘟囔的声音,讶然地回眸,她却已经睡熟了,原来是梦呓。柔软的依依的,眷恋的爱慕的,疼惜的宠爱的,这声“夙儿”,大约便是余生最丰厚的馈赠了。上天夺走了他的父母亲人,让他孤家寡人做那个位置,这一切是有她作为赔罪的。
  桓夙走出营帐,狄秋来在校场集合了一支黑衣禁军的队伍,摩拳擦掌的禁卫们眼冒亮光,这是楚国的大好男儿,他们比他这个君侯更有信心夺取郑国的王旗,他们比他更有信心,能带着凯旋之音回归故里。
  桓夙负着手走来,忽然沉声道:“诸位,孤,桓氏敬恒,非好战之暴君,但郑国新君,掳我王后,夺我疆域,连齐国公子,羞辱我楚泱泱之国,欺我无人!今日,伐罪已定,楚国儿郎们,你们战是不战!”
  “杀!”
  “杀!”
  威盛震天的呐喊,在校场里成连亘之势,山峦摧,地势崩,江河溃决,百兽散道。
  此时,立在校场之外看着的枳,也不禁热血上涌,正义之战,怎能畏葸?自然,寸土不能让!
  这一支军队,他们将远走别疆,将在他国的热土上挥洒血泪,这里不是他们的战场。可这片神圣的富饶的疆土,山河和日月将永远为他们颂扬!
  作者有话要说:  打仗开始了,这是一场五国之间的较量,天下最强盛的五个国家。
  放心,夙儿会是最大的赢家。
  以及本文中新出的炎光公子,这是个神秘的卧底。
  ps:孟包子八个月生的孩子,掰个指头,还有多久???
  ☆、第80章 前夕
  孟宓被士兵抖擞的喊杀声惊醒了, 她撑着酸软的腰肢走出来, 此时那群人已经开始整顿上马了, 而近处, 桓夙与狄秋来一前一后地走来, 孟宓凝神细视,才想起一桩事来, 对狄秋来招了招手。
  “狄将军!”
  一君一臣本在谈话,此时都侧目望过来,桓夙敛了敛唇,让人过去。
  枳见姊姊脸色红润, 还能随意走动了,面色大喜, 摆正了站岗的姿态, 孟宓拍了拍他的肩,狄秋来面色凝重,铠甲披风的摩挲之中,显得身姿坚韧不拔, 如立在万壑深渊之间的参天古木, 孟宓笑眯眼, “狄将军, 我有一个消息给你。”
  狄秋来颔首,对王后行礼。
  远处的楚侯已经背过了身,孟宓看了他一眼,粉唇漾开, “我能从郢都逃出来,还是托了摇光的帮忙。”
  这话才一落地,狄秋来的眉心便紧蹙了起来,没想到这事还有他妻子的掺和,依照他们王上的性子,若是知晓了,只怕他们夫妻都难得好过,虽则他的妻子一贯爱老虎嘴巴上拔毛,用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可——
  “摇光将我送出城,托我给将军带句话。”
  狄秋来抬起眼,孟宓已经镇定雍容了起来,“她说,她们娘儿俩等你凯旋,多久都等。”
  狄秋来咀嚼了一番这句话,一时间睖睁了。
  算是意外之喜么?虽然依照他的勇猛,这也是迟早的事,可眼下还是大喜过望,明知王后是振奋士气之举,还是让自己受宠若惊,铿锵有声地回道:“末将愿为楚国、为大王万死不辞!”
  孟宓冲他神秘地微笑,又撇下了枳,往桓夙在的地方去了,这是一方窄窄的山坡,清朗蔚蓝的天,积雪消融了一半,冬风萧瑟,残枝的丫杈撑破了天际,脚下踩着一截树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桓夙已经察觉到有人来了,扭头,只见冻得脸色泛红的孟宓,拥着他的衣裘,俏生生地站在一地雪里,风声紧凑,宛如芦管吹得跌宕。
  “夙儿,”她笑靥如花地握住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轻微的踢动,桓夙沉然的目色愕了下,孟宓眨了眨明眸,“夙儿,我们替他起个名儿好不好?”
  桓夙嗓音哑然,垂下眼光,“还不知,是男是女。”
  “那有什么关系?”孟宓小声说,“我们一定会儿女双全的。”到了老,还会子孙满堂,娇俏的小孙女、俊俏的小孙儿,会萦绕在膝下,欢笑宴宴。
  她的私语声让桓夙忍不住翘了翘唇角,有些好笑,但这个低着头的傻妞,神思也不知又转到了哪里,桓夙的脚步迈了半步,微微前倾,只听到她的咕哝,“自己和骆摇光的事,怎么不跟我解释解释。”
  桓夙的食指与中指一并,轻轻抚弄她的如鸦似羽的长发,唇凑了过来,孟宓尚未来得及抬头,只听他细声道:“孤的第一个女人,是你。”
  昔年,那个明明也窘迫却还故作老成镇定的少年,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疼就对了。”
  “孤也是第一次,哪有不疼的?”
  孟宓一时哑然。
  他吻了吻她的发,温情脉脉,“行云山,是第二次。”
  这次孟宓的脸已经红成了一横艳丽的晚霞,殊色无双。
  “孤对女人,没有太多要求,是你,就够了。”
  孟宓颤抖的手拽住了他的衣摆,感动得眼眶微红,却还有心思同他玩笑,“这个要求还不高啊?”
  “所以——”孟宓想到骆摇光,她在自己面前一向坦荡,也不虚与委蛇,也不过分阿谀,最多说几句好听话儿让她付之一乐,这绝不是心里有鬼的人应当的表现,“十一说的那个人,是狄将军?”
  原来是十一说了些风言风语,桓夙终于懂得她何以提及骆摇光了,俊脸微沉。
  此时狄秋来也在思念故都,那个绿裳翩然,宛如河露明珠一般清丽的女子。
  他用了很久才恍然大悟一件事,原来骆摇光喜欢艳冶的色彩,只是第一次他们相逢,她着了一袭翡翠绿衣,让他一见不忘,所以从今以后,她的箱箧里只剩下了绿裳。
  到底一见不忘的,是谁呢?
  狄秋来摇了摇头,情不自禁地在脸上挂了一串温朗的微笑,看得枳眼前一晃,忽然觉得,有一个人陪伴自己,毕竟还是好的,不至于形单影只,他们狄将军也是一个孤儿,但已经有了妻子,就连他的姐夫,也是一个孤儿,如今有孟宓姊姊陪着他,也不至于寂寞孤僻……
  这些日子以来,出现在桓夙脸色的笑容比孟宓来前多了太多了,枳暗暗心想,姊姊是楚国王后,与人成了婚,那已经是别人家的了,不可能像秦国时那样,处处照顾到他,他要自己强大起来。
  这些时日,他日日苦练,也算得上弓马谙熟了,他不愿再被姐夫保护在王帐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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