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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破斧,舟却已经沉了,再无其他后路可退。夜晚的时候蛮兵终于退去,我匆忙改了妆扮,仍旧是普普通通一张脸,已经是临别将行,沉静却突然拍了拍我的肩,我疑惑的看向他,沉静却笑道:
  “此行关系重大,楚寒可千万不要一时冲动,行刺蛮王因小失大,坏我大事。”“…七王爷过虑了。”有点意外的言语。我不太明白沉静说这些话的用意,形于外,表于里,粗看过去竟形成了“担心”
  二字,只是沉静竟也会为一枚棋子来担心么?天方夜谭不过如此。再看看眼前其他人,明日或许会有同生共死的机会,但其中却并无我交心人在,当下也只是说得淡淡:“既然如此,拜别诸位。楚寒当于蛮营之中静候佳音。”
  取信于北蛮不是重点,难在这之后要待机在重兵之中烧掉粮草这一件大事。幸而剑琴威远信兰并不在城中,没有携带一刀一剑,我转身出门并无牵挂。
  北蛮营中经过了昨夜一乱,今夜杀气显得分外浓重,我走得缓慢但并没有掩饰行藏,远远地已被发现“什么人?!”有蛮人的喝问声传来,我亦提高声音回话,以北蛮语回道:“在下楚凡,有急事求见贵营主事者!”
  并没有用上内力,让北蛮以为我不谱武功,对于以后行事都是有益无害。“什么?…不准动…你就站在那里!”依言站定不动,想来他们是在向上面请示要如何处置我。
  我静静等候并没有太大的心急:北蛮固然杀人如麻,但是这许多天来处攻不下京城,必有焦虑,无论想不想信我,既然暂时看不出什么损失,就总会存着何妨一试的想法。那就是我中原的机会。俄顷,无数火把在这一小片区域亮了起来,连带照亮了身后几十丈远的地方,我举了举双手,示意自己手无寸铁,蛮人审视一下,终于打开营门,把我给放进去,却并未捆缚双手,可是认为凭我一个人起不到什么太大的风波?
  周围却是都是弓上弦,刀出鞘。火光映照之个,蛮兵一个个的神情都象凶神恶煞一样,当中领先一人,看上去十分面熟,我仔细想了想,才认出来他正是那天抓我和沉静入营的蛮族军官,当下拱手施了一礼,说道:“楚凡见过将军。”
  那人上下打量我,眼中鄙夷仍在,说起话来却是彬彬有礼,并非那时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本人拓邑王驾前将军乌尔,阁下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在下受王都七皇子所托,有急事想让求见大王,不知尊驾可否为我引见?”我回他一笑,说得不卑不亢,举止坦然。乌尔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明显城府很深。
  本来蛮人之中就不缺乏足智多谋之士,阴谋诡计之徒,不然既便蛮军之中人人骁勇,拓邑好杀善战,北蛮却也绝不会这样子无声无息就攻到了天子脚下。
  他再瞅我两眼,一瞬之间眼中不是没有杀机闪过,最后却还是转回那种彬彬有礼的样子,说道:“尊驾稍等。本人这就去禀明大王。”
  “有劳阁下。”我不着痕迹地打量这座布置得铜墙铁壁一样的营寨,粮草屯积在大后方,而且一定派了重兵把守,就算拓邑真的相信我的说辞,想要取胜,也绝对会是一场硬仗。
  天色将明时,我终于被拓邑传入帐中。当日的剑伤似已恢复,却是一样的狂妄表情,血气逼人。也曾与他林中一见,那时的京城周围,却绝非是此时的这般尸骨遍野,民不聊生。
  我心中免不了凄然一叹,当下朗声说道:“皇都七皇子沉静属下楚凡,见过北蛮王!”拓邑高踞座上,抿唇半晌不语,眼中射出锐利的目光,似要将我刺穿一样,地狱修罗一样的森然,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沉,杀机隐现:“七皇子沉静天下闻名,他派你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微微一躬,淡淡说道:“鄙上别无他意,只不过想要把京城送与大王罢了。”“偌大一座京城,岂是说送就能舍得的东西?!中原人向来狡诈,你这是想要欺瞒本王么?”
  拓邑阴阴沉沉地说道:“说实话我可能还会放你一条生路,再说假话,本王立刻拿你的人头挂出去祭旗!”“在下所言,字字无虚。”“不见棺材不落泪?!”拓邑象是很不耐烦,表情变得狰狞。
  腰侧配刀倏然出鞘,直直对着我飞了过来,我一愣之间,把眼睛紧紧合上,身体微颤,来之前已经预见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赌他只是试探,并非真心要取我性命。
  只是并没想过他这么快就出手恐吓,拓邑的心情明显可见不是太好,京城久攻不下,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他必然已经心生焦躁。果然刀尖在离我喉头不过一寸之地停住,缓缓睁开眼睛,拓邑的表情莫测高深,突然说了一声:“很好。”
  收刀回鞘,紧窒的目光却仍盯在我身上,毫不放松:“楚凡,你要明白,我这一刀砍下去,你的性命已在我的手上。”我静静看他“大王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询问在下?楚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拓邑神情微微一愣,突然却又大笑起来“果然不愧是沉静的手下!”杀气逼人,我心中突的一跳,只觉得刚刚刀尖逼在咽喉上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危险的感觉。
  虽然都是北蛮人,但是拓邑跟乌尔大不相同,乌尔的杀气藏在心里,不时闪现,拓邑却是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处处都透着残忍好杀,喜怒善变,两次短短的接触,我已经能确定他是个谈笑间取人性命的人。
  这一点沉静虽然也同他相象,但假若拓邑是视人命为草芥,沉静就是视人命为树木,我心里面苦笑,楚寒何其可怜,为着这五十步和百步的差别,竟是处处涉险。拓邑笑声一发即止:“沉静贵为皇子,为何突然要降我北蛮国?”
  “大王大军突进,势不可挡,与其他日沦为阶下囚任人宰割,不如今天在尚有余地的时候与大王合作,谋求一条生路。”
  我答得一字一句,满脸诚恳之色,拓邑哼了一声:“本王虽然地处北方,却也知沉静这个人物,如果放手一搏,他自己也有当皇帝的可能,君临天下没有人不会喜欢,你家王爷当真就能够舍得下这许多年来的辛苦?!”
  “帝位固然诱人,但是聪明人明哲保身。京城一夕之间被困,外有大兵压境,内无准备,人微将少,南安河天险,阻断所有援兵,城破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且诸皇子争位,七王爷按年纪按在后面,按能力其上尚有三王爷沈渊,并无必胜的把握。”
  拓邑哼了一声,眯着眼睛睨我:“降我北蛮,中原人人都会知道他卖主求荣,鄙夷唾弃。多少人为了当皇帝死于非命,以七皇子现在的声望,就算希望再小,与其委屈求权做个降将,哪里有挣那一点可能来得好呢?楚凡,你这样的理由,并不能说服本王!”
  他的手离开刀,人却变得更加尖锐,我低垂下眼睛:“大王并不是我家王爷,又怎么知道他会就此放弃逐鹿中原的野心?”拓邑的眼神闪了闪,不怒反笑:“怎么说?”
  “大王为了要京城投降,日杀我中原人过万,尸骨遍野,民不聊生。此时就算不理这些人死活,继续打下去真能坚持一月两月,城却总有被攻破的一天,可是投降却是褒贬不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将来一朝时势扭转,并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大王没有见过我家王爷,只怕不会知道…我皇朝七王爷沉静,却也绝不是一个可以久居人下的人!”“放肆!”
  “大胆!”此言一出,周围蛮族的将军脸色顿时都有些变了,拓邑摆摆手,止住了满帐的嘈杂,露出了一抹惊奇的表情“你这是在劝我养虎为患?!”
  年轻英俊的脸上因为这样的表情而显出了几分天真,这却是我自从进帐之后感到他杀气最低的时候。
  “这是现在对我们两方都最有利的选择。”我抬起眼睛,声音清淡:“七王爷今日投降北蛮,虽然名义上是为了百姓,但是必然也会遭到天下人责难,不利于将来。
  大王想必知道,老虎虽然是兽中之王,遇到蛟龙却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凡间的动物;而蛟龙翱翔九天,叱咤风云,却也不过只是大鹏的食物。七王爷和大王或许都视对方为虎,就是不知道哪一个能够做得上蛟龙,大鹏了。”
  “大鹏…吗?”拓邑喃喃,眼睛亮了一下,表情却仍是十分凶狠的样子:“楚凡,你敢这样同我说话,就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当然会怕。”我扯了扯嘴角,微一颔首,在我看来,事情已是成了八九分,心里面一阵欣喜,脸上维持清冷的样子,把情绪都掩藏起来:
  “不过两方有利,大王又怎会妄杀?我只知道大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属下兵多将广,将士齐心,就是将来真会有同七王爷相争的那一天,也占了八分胜算。
  而七王爷让楚凡前来,已是派下筹码…就是不知大王敢不敢,”我顿了一下:“跟我家王爷赌上这一个赌局了?”
  “敢不…敢?”拓邑挑了挑眉,声音极轻,跟我的视线牢牢相对,半晌无言,大帐里面此时已是一阵静默,乌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迈步。
  良久拓邑仰天大笑,笑声震耳:“本王又何曾怕过什么?!你去告诉沉静,只要他献出京城,本王让他继续做他的信广王,绝不反悔!”
  “据说做国君的人都是一言九鼎,如此…楚凡就代我家王爷先谢过大王了。”我深深一躬到地“阵前来往不便,我跟王爷已经约下暗号,只要大王能够答应,楚凡这就送出信鸽,明晚子时七王爷必将大开城门,迎接大王入城。”
  “…好周全的准备!”拓邑手指叩了两下,上下再看了看我:“你这么有把握我就会信你?”
  “七皇子曾说过,大王乃是当世英雄,楚凡只是相信我家王爷。”把好大一顶高帽子送给沉静和拓邑,拓邑要是以后再有什么忌讳,大可以一概找他。
  “好!沉静能舍得送你这样的人来这里,想必也不会骗我。”拓邑笑了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乌尔,你陪楚先生先下去歇着吧。”
  “是。”乌尔应声,我转身随他退出去,名为伺候,身前身后,却早已布满了监视的士兵。乌尔笑得尤其客气,称我不注意之时,打量的眼神不时传来,看似谈笑风声,我心中却明白,只要稍有不妥,受命解决我的那个人必然就是他。
  却也只是淡笑,在蛮人当中拓邑乌尔都该算得上狡猾,但是跟沉静比起来,相信到了最后,无论是谁都只有甘拜下风。
  戏我已然打出开场,其他的如何排演下去,就该是沉静的问题。只是我这样子面不改色的出口就能骗人,昧着良心也能把那么讨厌的一个人说成天下无双,地上少有,却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的本事。
  身处险地,一举一动我都是循规蹈矩,乌尔找不出破绽,三更时分,京城方向突然之间就是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我坐在帐篷之中,一杯清茶,只是闭目养神。
  乌尔开始倒沉得住气,随着小兵不断在他耳边传来消息,脸色却渐渐变了,凝神向我打量,我笑了起来:“将军莫不是也想跟去看看么?”
  “我北蛮千军万马,勇将无数,倒也不缺本人一个,只是…楚先生,”乌尔不再掩饰他的杀气:“据探子来报,京城之内是有人马冲出,但随后城门又闭,贵方却并不象是献城的样子啊。”“怎么会…?”
  我表现出茫然的样子,拓邑能这么痛快的就答应我,并不代表他就是什么容易让人左右的人,而在于无论是真是假,对他都没有什么损失。
  在真正动手之前,我该做的就是如何拖住对方:“可否领楚凡到前方看一看?”乌尔冷冷哼了一声:“大王的意思就是要让本人带先生过去一见,请随我过来吧。
  只希望你最好是没有欺骗我北蛮,不然只怕一定会有人会后悔。”“乌尔将军放心,只要见了七王爷,我相信一切自然都会真相大白。”
  声音中刻意被加上一丝软弱,楚凡在北蛮人眼中只是一个略微胆大的文人,先前有恃无恐,还可以同他谈这些条件,当他知道事情有可能不成的时候,再摆出镇定的样子只会让人生疑。
  如愿换来乌尔嘲笑的眼神:“但愿如此了。”“…是。”中原人在他们眼里面一钱不值,沉静若在此地,不知道可会看得出楚寒心中的杀气?
  还没到大帐,远处的那些喧哗已变得安静许多,一个小兵过来在乌尔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乌尔再转头向我时,神色已经变得客气不少:“楚先生不要再担心了,你们王爷现在已经到我营中,虽然未能献城,却带来了足以让大王相信的东西。”
  “…将军何出此言?”玉玺和沈刚必然是到了,想起当日朝堂之上那样威风凛凛的老人,心里面突然就有了一丝异样的感慨:沈刚为帝几十年,风光无限,号令天下,不知道最后栽在亲生儿子手里,死前又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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