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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城所有的加起来,大概也就是我这间房间这么多吧。我把相架摆好,放在妈妈能看到的位置,去向小夏要了个干净的桶。今天花送来时,从医院大门到我的病房前,每个护士都看得眼睛发直。
  于是我笑嘻嘻地坐在房间里,每个进来的护士都送一枝,本来只有三两个专管我们这一片的护士,结果在杜廷语他们来之前,已经不记得有几个见都没见过的护士用各种借口进来拿过花了。
  我这间病房从未像今天这般客似云来大受欢迎。一贯表现得对我敬而远之的她们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可圈可点,关怀备致体贴入微,态度温柔和蔼可亲,原来对疯子的害怕只需一枝美丽的鲜花便可抵消。女人啊,果然“爱憎分明”
  得厉害。送给妈妈的金蔷薇随着每个人的步伐去往不同的地方,无论她今天在哪里,都能看到。
  打着这种主意的我今天的表现像可爱得过头的圣诞老人。小夏好奇地跟着我进来,看今天异常活力充沛的我要做什么。她只看了一会儿,便目瞪口呆地出去了,想来现在已经在四处流传我神经不正常的新的佐证。
  于是小护士们又开始打着各种旗号进来见证事实。我乐不可支地看她们进进出出,想到她们的惊疑未定的表情便笑得快要受不了了。手上不停,我问已经进来第三次的小夏:“不忙的话,可不可以帮我一起弄?我想在黄昏前弄完这些。”
  她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哦,好。”于是找了张凳子进来,坐在桶边帮我一起把一片片花瓣扯下来。她其实是很想问的,但是又生性胆小,我不说话,她也只好闷声不响地做。
  “小夏,不要把花瓣扯碎,完整的话比较好。”她已经把几瓣从中段撕开,看起来惨不忍睹。我已经要考虑取消她参与的资格了。
  “哦。”她被我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急急忙忙收拾残局。然后偷看了我一眼,鼓起勇气终于问:“曹先生,那个…为什么要把花瓣扯下来?一朵朵完整的花不是更好看吗?”“一朵朵完整的花飞不起来。”
  我说,顺手又拿过一束,拆开。“嗯?”“今天风很大。”“是啊──呃?”“能把花瓣带到很远的地方。”“…”“我的妈妈就能看到了。”她的手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我。“是…想让你妈妈看到啊?”“对啊。我今天没法出院,只能这样了。”我笑笑“是不是很像疯子?”
  她一震,手里几片花瓣飘落。“没、没有,我觉得很…不错,曹先生,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呵呵,没有啊,我能听到什么?花瓣要放在桶里,放在地毯上会很难打扫的。”“哦、哦,”
  她赶紧把那几瓣拣起来丢进去,迟疑了很久,又问“曹先生,你妈妈是不是不在了?”“嗯,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
  “那是不是个那个大明星,叫什么希的?”她看到我惊讶的目光,有点脸红地低下头“我也是听她们说的。她们说一年多前有很多关于你的新闻。”
  “邝希珩。”这帮小护士这么久的旧闻了还记得,果然是专业八卦站哦!“嗯,对对,就是这个。原来是真的。”她又露出单纯的笑容“你买这么多花回来,都是为了她啊?真孝顺!”“每年也就这一次。”
  这个小护士天真得可爱,平时怕我怕得根本不敢多说,今天倒跟天借了胆子。我也跟着笑起来。“哦,那今天就是她的…忌日!”她忽然叫起来。“不,我的生日。”
  她的嘴张得呆在那儿,又惊讶盯着我看,大概又要觉得我奇怪了。我对她一笑,她马上低下头不说话了。一个小时后。
  “小夏,恐怕你还得出去帮我找两个干净的桶进来。”我打量了一下剩下的,只弄完了1/3还不到,照这个龟速,今天估计是弄不完了。
  “哦。”她应了一声,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大桶和另外两个护士。“曹先生,我看大概我们需要帮手。”她怯怯地等着我的反应。
  我露齿一笑:“大家都不忙的话就过来吧,我求之不得呢!”四个人工作效率果然提高很多,很快第二个桶也要满了。“曹先生,会不会太多?风吹不了太远的。”一个护士指着满桶的花瓣很疑惑。
  “不会。”我看了看,摇头“今天恐怕不会下雨。”“啊?”“我想下雨。”我笑眯眯地向她们宣布,她们面面相觑后脸色的表情实在称不上“理解”
  “下了雨就能见到他了!”“曹先生的恋人吗?”一个立刻很有兴趣地打听。“嗯!”“下雨就能见到?”一个很奇怪地问。“我希望是。”
  “哗,花瓣雨,迎接恋人的到来!好浪漫哦…”只有小夏愿意想象一下我的创意。那两个立刻附议:“对啊!好象只有在电视里才会看到啊…曹先生的女朋友肯定会感动得哭的!”
  “光是想象都要哭了!有人愿意为我这样做,立刻死了都行!”“是吗?”我看着这么投入的她们,笑“如果要这样,我还是不要做了!他要是死了,我也一定会…跟着去的…”
  嘴巴不由自主说出了心底的誓言,不禁迟疑地停了下来。我说了什么?老天啊,让他活下去吧!否则,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请让我陪在他身边!──我去年的生日愿望!不再分离的誓言!算是实现了吗?“曹先生,你…是因为这个才…”
  随着小夏气弱地猜测,六道目光齐刷刷地指向我的左臂,我怔愣了片刻,重又笑着点点头:“是啊。我当时以为他已经…结果不是的。当时脑子都呆掉了,只会做傻事。”
  三个人都呆滞地看着,气氛好象很尴尬的样子,我只好摸摸鼻子说“谁知道划了这么大个口子都死不了,还真是命大啊,嘿嘿。”
  “曹先生,你好让人感动!”她们呆了半天,忽然有一个大叫起来。“对啊!这年头还有生死相随这种完全不敢想象的事啊!我以为都是小说里的拿来赚人眼泪的白烂情节呢!”(星炀:…-_-||你这辈子都别想做主角了!)“太伟大了!你女朋友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爱死你的!”
  “…”轮到我无言以对了。这不过是很私人的事啊,因为私人的原因而决定自己的生命,跟伟大扯不上关系吧?“呃,我们,已经结婚了。”
  又一个定格,像有个无形的指挥牵着,六道目光立刻指向我的无名指。一个护士立刻像要止住惊呼似掩住了嘴:“那个那个,我还以为是装饰用的!”
  “对啊!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我也是!曹先生看起来还这么年轻说…”小夏点点头,吃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也没有多久的。”我摸了摸那枚戒指,抛光的“d”字闪耀着温柔的光。自此之后,她们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痴情”和“疯狂”
  其实是双生的姐妹,只是当人们只看到一个时,便会把另一个忽略掉。原来曹先生只是太“痴情”罢了。她们眼里明确地透露着这样的信息。什么害怕、谨慎…通通被扫光!说说闹闹,不知不觉,三个桶都已装满了。这种又宽又深的桶不知小夏从哪里找来的,装得满满的三桶,怎么也应该够了。
  “现在就撒吗?”她们看着那一桶金黄的花瓣,一个个跃跃欲试。“等一下。那个,生日愿望是不是在今天的什么时候都可以许的?”
  “对啊。”“那我先许了愿再说!”在她们鼓励而热切的目光中,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希望妈妈能收到我的心意!希望下过雨后就能见到他!拜托拜托!还有一个愿望,留着给他。
  “好了!”“哗!”一声令下,她们赶快把窗子打开。已近黄昏了,阳光已不是那么夺目。风更大了。窗子一开,立刻涌了进来。幸亏风向不是向这边,我捧起一捧花瓣伸出窗外,猛的一阵风来,立刻卷到了空中,纷纷扬扬,在半空展开一幕耀眼的金黄!
  无数朵金色的蔷薇在空中盛放,向我们告别似的打了个转,跟着风飞向远方。“好美…”她们看呆了,赞叹不已,回过神来立刻跟我一起每人一捧放飞出去。
  这洋洋洒洒的花瓣,如雨般飘落,在风中嬉戏,与风一起舞蹈!优雅的,优美的,轻盈的,灵巧的,如同在无声的音乐中踏着轻快的舞步,起舞,起舞…一阵,又一阵。
  金色的花瓣,金色的雨,金色的风,金色的华丽的宴之舞!所有经过的人都停下了脚步,从其他病房的窗子也伸出了脑袋,每个人都在惊奇、赞叹,啧啧不已。我顾不上这些,双手不停地捧起──撒出──再捧起──再撒出…像一个虔诚的仪式。
  每撒出一把,心里都在祈祷:出现!出现!出现!出现…无数把之后,窗下的小道已是一地金黄,像最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才有的地毯,柔软细致地铺展着,华丽而夺目!
  每一把花瓣落下去,都像是剧场的幕起,无数的期待在帷幕升起的一刻同时升起──那个人,是否会出现?“她会来吗?”
  她们问我。我摇头:“不知道。希望…”继续等待,期待,观望,每一阵花雨从空中飞舞着落地后都只能体味到深深的失望,然后又在捧起新的一把后重新点燃希望。没有。没有──没有…
  “这已经是最后一把了。”小夏抓着,望向我,我点点头,看着她迎风放开双手。风像是有手的,拉起了她掌中的那一瓣瓣纤巧柔嫩的躯体,带领着在空中盘旋,展开恣意华丽的舞蹈,导演最后一场金蔷薇的绚丽之章!
  终于是最后了,我盯着那些还在半空纷飞的花瓣,没有勇气再往下看。怕──承受不起那撕心的沉重的失望。直到,最后一瓣也落下去了…“呀,真的有人来了!”惊呼。“啊…是个男的?”惊讶。
  “好帅!”惊喜。禁不住心跳如鼓,立即垂头下顾。未落到底的花瓣还在展现它们最后的舞姿,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这舞台的中央,笔直地站着,任花瓣从他头顶飘落。
  唇角的那抹笑有着让世界惊叹的魔力,仰望着我的眼睛明亮而温柔是天使也会被打动的绝美。几瓣金黄落在他的发间衣上,让他像只在神话中才会出现的精灵,出尘而飘逸。
  还是那如画的眉目,气定神闲的微笑。让人无法抵挡的诱惑。我只觉得心脏已经跳出了身体,每一下那样沉重的敲击都是为了要把我打晕。
  全身都在变得僵硬,连语言都已经丧失。他…过了有三个世纪那么久,才想起那两个字的音该怎么发:“语…浚…语?”
  三楼的高度,要看清下面的人还不是那么困难。他站在下面,动也不动,也一直看着我笑,任由我经历从生到死心惊肉跳的情感煎熬。
  看了我许久才终于流露出了然且恶作剧似的表情,慢慢地掏出手机,拨了几个键,然后放在耳边边等待边继续看向我。
  很快房间里的电话响了,我像被那铃声打到了似的冲过去接起来:“喂,浚语…”“小非,你还好吧?好浪漫的花瓣雨哦,不是为我准备的吧?”“少废话!他呢?”
  “真有精神啊,寿星大人。”“杜浚语!”我的忍耐已经经不起他这样的撩拨,直觉得一口气堵在喉间,几乎要窒息。
  “好好好,慢慢来。小靖的礼物你没有拆吗?不是告诉过你要…”电话被甩开,我跳起来冲到桌子边找李以靖的纸袋。精致的小纸袋上的蓝色缎带反射着华丽而柔亮的微光,我粗暴地扯开,然后直接拉开那个纸口袋。三个护士在旁边瞠目结舌地观看我疯狂重现时的暴行。
  “嘶”口袋被撕成两半!竟是──空的!难怪这么轻!我的牙咬出了响声,气得又要跳脚,就看到一张小纸条随着被撕开的袋子在我面前轻轻地飘落…
  印有底纹的牙白专用便笺,上面只有很秀气的一行小字:见到浚语后,速到摘叶湖!大礼专送,生日快乐!p。s:如见此笺太晚,错过时机,切记──不是我的错!李以靖上
  我低咒了一声,立即冲出门去。这些人,当这是寻宝游戏啊!一路狂奔,连电梯也不等了,直接从楼梯下去,用最快的速度,最急切的心情,去见我最爱的那个人!
  一路上任何人都自动回避,因此畅通无阻,连护士也只在我冲出二十米外才想起大叫:“医院严禁奔跑…”穿过中堂,冲出侧门,跑到那一地金黄的小道,经过正悠哉地看我忙乱的杜浚语,才放慢了一些些脚步。
  “钢琴弹得很不错──不过比他还差一点!”刚刚来得及在他耳边说出这句。他只停了一会儿,便在后面笑了起来:“果然让你听出来了!──不过真没眼光。”
  他还说了什么,已经没有心情去听了,只知道跑啊,快!心跳得要从张着呼吸的嘴里蹦出来,耳朵里只听得到它“怦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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