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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蔽的小室里,一片灯火通明。似乎是刚服过药,还在收拾端盘的女侍,对他恭谨地行礼之后,随即迅速地退下。他慢慢地走到寝具旁。双目紧闭,颊上带着病态的潮红,男人正沉沉地睡着。
  已是开始暖喣的时节,但火旺的暖炉仍未收起,在那不禁令人感到有些燥热的室内,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檀木特有的香味。
  他在褥边坐下,目光望着男人。微弱的呼息一径持续着,时而缓长,时而急促。有时男人会像喘不过气似地突然痉挛一下,但多数的时间,那紧闭的睡容都还算平稳详和。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那细弱的鼻音不断地荡绕着。冽然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男人,许久的注视之后,低下头,他动作轻柔地吻着那干热的嘴唇。
  舌尖舔舐的一瞬间,回传的苦涩药味微微地刺激着觉蕾。一遍又一遍,带着执拗的意味,舌尖吮上了对方静置的柔软,挑舔着,吮吸着。
  伴随绵密的吮吻,几条无色的丝线从交接点上滑落出来。彷佛被这持续的索吻所惊扰,那双沉睡的眼眸颤动了下,一会儿便缓缓张开。那浑浊的眼神没有任何凝焦,强烈的药性似乎让男人变得迟钝。不久后,那困乏的眼又无力地垂落。
  他凝视着男人的一切,包括那彷佛没有看到他的眼。亲吻继续着,可是男人没有再张开眼,他只软软地任由伊藤吻着。唯有在那轻轻蹙起的眉间,才能隐约地看出男人似乎感到不适。望着对方仍然紧闭的眼,那不禁感到焦躁的心情。
  于是开始加重的力道,瞬间狂乱起来的嘴唇,啃咬着,侵吞着,发狠似地用力啮着男人的舌头,温柔呵护一径转为残忍的虐待。
  依然没有反应的男人,犹如昙花一现的眼眸没有再睁开。越来越粗暴的动作,彷佛在害怕着失去、拚命要抓住什么的拗然指尖,带着碎裂意味的力量狠狠地扯开襟口,不断触抚那散着高温的躯体。
  不知为何而如此执着的伊藤,不放弃地用力抚弄着男人。窄小的密室内,那濒近疯狂的身影里,隐约间,一抹难述的异样情绪正悄悄流逝于无形。带着怅意的春,只轻轻飘荡着,在那距离心外极度遥远的地方。
  ***滴答,滴答,水滴声轻轻地响起。树梢上,石灯笼旁,积结的雪块已然散落,众多水滴汇聚成一条条小河,以着自身特有的频率缓慢下落。
  古屋的沉檐上,那冰封许久的层层白霜,此刻也甘心自退于无形,一还屋瓦的沉朴本色。在那不断滴着水的檐下,一扇纸门轻轻滑开的瞬间,一个中年女人无声地走了出来。
  动作轻柔地将和门拉上,女人在门外重室的一角跪候着,等待主人的召唤。一身墨蓝色的朴素和服,端正地候在纸门旁的女人,那张在众人眼中向来是不苟言笑的脸庞,一如往常,严肃而冷淡,沉静而漠然,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眸中所流露出的满怀心绪。
  淡淡的天光被屋上遮檐挡落,有些阴暗的室内,只有小窗间交错的微弱亮芒在闪动着。寂静中,门板的另一侧,隐约传来断续的嗽声。不多时,一个端着药汤的侍女,在室内通往长廊的和门里出现,接着又是一个捧着水盆的小侍。
  女人以眼神示意她们在重室外候下。这一落曾经是专属赏景的回廊长室,过去数月以来,却成了众仆们来去的通道。女人回过头,檐上融雪的水滴正巧滑落,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瞬间发出莹透的五彩光芒,甚是动人。
  端整的身形不变,女人平视着眼前闪动的光芒,无声地叹了口气。女人觉得很是为难。不,正确地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身为世代的家仆,从那遥远的时期开始,从数不清的某个祖辈开始,女人一家便在三井家内终其一生。
  曾祖父是三井家的管家,祖父与父亲也是,她的兄弟们也依旧跟随在三井现任家主的身旁,打理一切,尽应有的本分,至于女人,则负起了照护三井家掌上明珠的责任。
  从小就随侍在小姐的身边,女人未曾少离,在小姐成了夫人之后依然不变。众人眼中,有着倾城之姿的小姐,那无以比容的优雅风貌,是她永远不变的骄傲。
  但真正令女人难忘的是,初次相见时,凝视院外的小姐回头的一瞬间,那双明眸中显露出的清冷气质,出尘得慑人心弦。
  小姐出嫁的同时,女人也跟着陪侍到伊藤家,之后在此婚配生子。小姐的孩子出世之后,她也成了孩子的乳母。一位小小姐,和一位小少爷,那备受两方家族珍爱的孩子。
  带着强烈撼动人心的容貌与气质,新一代的主人除了是女人的骄傲外,更是有着她的深深疼宠,尤其是对少爷,那双完全传自小姐的俊丽眼眸,瞬间的神韵总让女人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
  想到这里,女人不由得又暗暗叹息。静谧的空间里,细碎的嗽声只不断,时有时无地,或强或弱地,在耳轮内形成一种奇异的回鸣。忽然一阵风吹起,在那拂动之下,原本悬在檐边的水滴纷纷掉落,一时之际,淅哩声作,势如大雨倾盆。
  随着那从窗外灌进来的暖风,先前有些沉闷的重室内,也随之充满了一股湿漉漉的气息。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院子里开始变得湿润的泥土。再过不久,煦润的春天即将取代这肆威多时的寒冬,之后便是一片烂漫光灿的景致,也是浪沧居最美的时刻。
  春季里,盛开满苑的樱花,近秋时,洒落遍地的红枫,这座近山的别馆,曾是小姐年轻时的最爱,现在则成了少爷的别居处。
  在女人的印象中,这栋别邸从未曾让外人入住,即便是在小姐婚后,老爷来此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而在许多世家公子都利用家中别馆放纵之际,她的少爷,却从未让任何外人踏入此地,尽管是外传那个备受宠爱的只园女子。
  于是女人无法理解,也不能理解,那个从支那来的男人,究竟在少爷心中是占着何等的地位?
  前些时日,她无意间瞥见少爷轻轻抚着那个昏睡不醒的男人。在寝榻前,专心一致地凝视着,那温柔已极的碰触,彷佛是怜惜,彷佛在呵护,显露出一种未曾见过、几近柔情的神色。
  女人简直不敢置信这是她从小看大的少爷,那样情绪不曾外露的少爷,那样即使是在家族间都显得漠然的少爷…为何独对一个男宠如此看重?
  掩不住忧虑,女人蹙着眉间。对如此丕变感到的不安,在私下询问随往支那的儿子之后更加扩大,她担忧着,但她更害怕,害怕胸口中某种说不出的预感,那种彷佛将失去什么的不祥感受!
  …为什么…她最钟爱的少主究竟是怎么了…望着漾光的窗边,女人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愁思。
  突然,之前一直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嗽声,毫无预料地在此刻激动起来,瞬间转成惊人的狂咳,那痛苦已极的喉音与喘息让门外候着的人也忍不住感到惊心。“和津。”门内传来早已听惯的醇冷嗓音。
  “是,少爷。”脸容倏地一整,守在外边的和津低声答应着。那迅速回复到原本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转过身,对在廊上等待多时的女侍一招手,数人便依序进入那隐蔽的小室。
  变得冷清的廊室里,只有窗外滴答的水珠,犹如纷纷掉落的眼泪,依旧不停地下着。***日本的春天,唯有樱花最美。山麓上,水涧旁,大小的街路边,漫长的河堤侧,从简朴平家的窄小院墙,庄严寺院的静持步道,以至气派势族的秀致庭园里,纷纷多有,处处是它,繁枝开散的樱树,正无所不在地扬展身形。
  轻暖的季节里,茂盛的开樱,在枝干上微笑着。放绽的樱朵,或大或小,有丰有纤,细弱的一重瓣惹人怜爱,硕盛的八重枝叫人惊艳。单妍在际前,覆瓣于身后,如此反重交错,这般多颜接络,赏之观之,怎能不使人眼花撩乱。
  盛开的膜瓣,匀美的花色轻轻扩散着,细致而雅然地渲晕着身围,瞧那清雅的白,微熏的淡红,华丽的大绯色,若深若浅,带薄带重,染润的色泽各有落致,点秀的抹颜分胜擅场。
  带着迎天际的萼朵,止定安凝着,垂着拂头脸的枝樱,招展摇动起。一瞥眼之间,每株风情止不尽,各花皆有韵致味。
  春醒生动的大地,在这般妆点下,更添一番妩媚。仔细地凝眼望去,轻轻的风掠瞬间,细细的花雨伏动洒落,一阵接一阵,一片顺一片,何等的娇柔,何等的雅致。
  那赏见樱树下的人影,也随之散发出一股异乎平常的治美。娇艳的盛樱,在春的回响中,一一灿烂地微笑着。宽敞的和室里,有着午后的悠闲。门沿半卷的掩帘下,微泻的阳光正徐缓而入。
  不似天外的狂张,那小小的方动里,轻暖的金色依然,偶尔些微的闪烁间,隐约地发出一股让人不禁怀旧的念情。
  阔室里日光晒不到的一端,某个身影在明暗交错之间若隐若现。半垂着眼帘,斜倚在软垫上的男人,远远望去彷佛睡着了一般。唯有从那紧捂着胸口的手和不时颤动的眼睫,才能看出他的神智仍然清醒。
  魁七轻轻地喘息着,与四周舒适的氛围相左,高烧过后关节各处的酸疼,和那股仍在耳后低低烧着的热度,正在他体内不停骚动着。持续轻微的热眩中,定定地盯着榻上晕光里不住摇动的几片枝影,魁七有些茫然。
  依稀的记忆里,自己好像从没有害过这么久的病。一路长来,给饿,给冻,让打,让揍,数数身上的疤,能经历的苦痛他什么没尝过,但却也不曾如此长久的病卧,因为很早以前他就了解到,像自己这样的人并没有生病的权利,真正的现实里,常处在死亡边缘上的人毫无任何选择,想要活下去,就是两条腿断了也得爬着走!
  蓦然的一阵风来,轻轻的凉意吹荡着,那兀自强抑的嗽意被引了出来,只呛得他两颊涨红。咳着的同时,室内的阳光也随之扩深到周旁。一瞥之间,彷佛打招呼似地,其里招展的枝影正在身边随风晃摆着。沿着光域的拓展,阴暗的和室内也豁亮起来。高雅的木室,底铺着素色的长条榻身,从远远的一端延伸至身后,给人一种永际的流畅感。
  屋缘的天壁上,绘着描金的苍腾古松与艳羽屏开的孔雀鸟,华丽中带有庄严。室内四方边墙里,有三面是通口,一向着自己久躺的小室,一向着开阔的庭园,另外的一处则从未开启过,三面的和门扇上,有着配合季节交替的精致彩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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