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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了,江川,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了,”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外“不见面,就表示我们都还活着。”
  林霈榆赶着医生回来时,我还坐在床上发呆。医生检查片刻,说我疲劳过度,还是需要静养。医生走后,我被压回床上,他几乎想用钉子将被子订在床上四角,以防止我再从床上下地乱跑。
  “你在发什么呆?”他将水果递到我嘴边,见我还恍惚着,怀疑的问“巧兮她跟你说了什么?”我一张嘴,头一次被他伺候着吃下水果,慢慢的嘴嚼完吞下肚子,然后问他:“她叫我千万别放弃你,所以我在想,究竟有什么事情会让我放弃?”
  他很不满,削着苹果泄愤,嘴里嘟囔着“她又跟你乱说什么?明知道你这个人除了胡思乱想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害我丢脸没丢够似的!”
  “你也知道丢脸。”我低声说着,他都不知道让我丢脸丢到什么程度了,在办公室里,我几乎是与‘不齿’划上等号的败类。拜他所伺,我对面子一事几近麻木。他丢下刀,搁下苹果,一屁股坐到枕边,食指勾起我的下巴。
  “她肯定对你说了什么,”他抬着我的脸左看右看“…你终于知道跟我回嘴了,恩?”我以为他要生气,一瞬间的退缩,可立即又挺直了腰板。
  “反正我只剩半条命了,你不高兴就给我两拳,直接送我上西天好了。”他眉头间皱的很挤,以一种只能飘进耳朵的声音问“你…不恨我?”
  恨与爱是成正比的,如果我恨他,说不定他就是世界上最遭人恨的对象。“江川…你能接受的极限是什么?”他问“我会在你能接受的极限内告诉你所有的一切。”
  我感到自己非常激动,在他怀抱里对上他的眼睛,从这角度看去,那双湛蓝的风景蒙上了一层黯淡灰色。我说“我想知道全部。”沉默,在很长时间内的寂静,忽然,一种微弱的声音贴在我耳边“那…乱伦呢?”
  震惊。我很迟钝,不能确认他说的是否是我听见的。他松了松手,艰难的靠在我的颈窝处“是啊,叫你怎么接受。…可是我们一家,象群濒临灭绝的野兽,被关在笼子里逼迫着交配产子,为了维系一脉看不见的‘血统’。”***
  他的家族,曾经在这个城市里有着悠远而华贵的历史,然而在伟大民族遭受侵略的时候他们举家迁移到国外,躲过了战火的吞噬,直至改革开放后才又回到了依旧繁华却少了份奢靡风韵的地方。
  君主时期传承下的血脉被这家族的龙头视为无上的荣耀,而这个家族也承袭了专政的生存方式,在很长很长一段时期内,不以外界通婚,‘维持血脉的纯良’成了家族誓死坚守到底的信念。
  过去曾有一位名家得知此等荒诞可笑的家族史,便戏言它为‘蛇吞其尾’,终究会在过浓的血液中自取灭亡。
  二年开春时,这位名家忽然人间蒸发,消失的莫名其妙,其名下产业全数被林家吞并,从此,上流社会中再无人提起‘蛇的故事’。林霈榆,他出生的时候,家族中已仅剩两脉,一脉为其父母,另一脉便是其姑父母。
  恪守家规、谨遵遗训的老爷子更是珍惜他这得来不易的‘纯良种’,请了先生为其卜卦算命,先生说他命里缺水,又属木,木需着地,方能开枝散叶。老爷子心中对延续血脉一事早有了底,即便是自取灭亡也不能脏了圣祖传下的命脉。
  顺水推舟又请先生为其外孙女算了一卦,说来真是巧中巧,其外孙女命相属土,这下令老爷子心花怒放,赏了真金白银不说,还欲为先生造祠堂修府邸。
  先生虽是迷信人,却保有良知,说其血脉过近不能婚姻。话一出口,人未出门东西就被丢了出去。老爷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但给表兄妹强订下娃娃亲,还硬是将外孙女改名为‘巧兮’。
  就这样,自他一来这世界,身上必定会沾染着伦理不容的污点。童年在他父母亲吵架声中度过,偶尔几次连累到他身上,弄得自己一身是伤却连个哭诉的人都寻不着。
  别人只要知道他是林家大少爷,就象避瘟疫的闪的老远,眼中还带着唾弃的鄙夷之色。他不去在乎,即使大家都瞧不起都躲了远远的,他照样能呼风唤雨,照样能将人踩在脚底下!
  你瞧不起?他还不屑一顾!大点儿的时候,老爷子放他去外头玩了,遇到个小女孩,长得糯糯正合他胃口。
  谁知第二天开始就再没见过那女孩。再大一点儿,他才知道,原来其他孩子都要去学校上学的,只有他是被关在家里由家庭教师授受课程。
  那一年,父母亲相继死去,老爷子未曾透露原因,但他却知道,父母亲死于爱滋病。那年头,爱滋病不光代表了一种死亡率近乎百分之百的绝症,更暗示了一种糜烂不洁的生活。
  在风光的火化大礼上,他清楚的听到底下人的窃窃私语。他顿时明白,为什么父母亲会绝口不提外祖父母,因为他们拥有的是同一个父亲,那老爷子在逼死他前,就将他父母逼到了绝路。
  在别人眼里恍如天方夜谈的怪诞之事就发生在他身边,越是长大,‘禁忌’的概念就越是模糊,伦理、道德、情意、荣耻等等,不过是单纯的名词而已。
  老爷子虽说‘珍惜’他,可与其说是‘宠爱’还不如说‘放纵’更贴切。家里下了死命令:林霈榆,你在外面玩得花天酒地都可以,就是不能弄大别人肚子,要结婚,要续香火必须和你表亲王巧兮。
  直到十六岁那一年,有了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叛逆。他下定决心要逃出牢笼,只是人还没上飞机,飞机就已经被扣留下来。说来好笑,别人扣的是行李,他家里人爱铺张显阔气,胆大妄为到居然敢扣留飞机。上头有人跳脚,投资入股、改善职工待遇,几千万的货币砸下去,没几天就摆平了。
  他一生中最惨的一次失败,被压回家的时候,老爷子就站在高高的立地窗边对他微笑,那种轻微中隐含不可估量的深度令他彻底感到失败!
  同年,他破例考入一所三流大学。相继交过几个女友,理所当然的以分手收场。原因是,每个女友都说他有所保留、冷淡、漠然。他嗤笑,只是甩了甩头发,再没说什么。
  接着,他就把目标定位在了男生身上,原因?不会怀孕吧,他这么想。谁知这东西会玩上瘾,逛pub、gaybar、吃摇头丸,吸大麻…甚至一度染上毒瘾。
  老爷子把他从看守所里带出来,屏退了所有人,一声不吭的领着他走到一幢郊区的小房子里。外表看起来挺宽敞,可当林霈榆打开那扇门的时候,他几乎将去年那顿年夜饭都吐了出来。
  不到一百平方米的地方,或坐、或站、或躺、或蹲,横七竖八的窝了几十个人。有些人面目怪异,痴呆不清,有些甚至缺胳膊少腿,还有一些嘴里趟着口水面带傻笑。
  他们几人一堆,三人成群,空气中弥漫著作呕的昆虫气味。老爷子轻轻的关上门,将他锁在了里面,任凭林霈榆怎么求怎么喊都不答应。
  “霈榆啊,他们都是你的手足,只是他们没有象你这样可以飞黄腾达的机会。从他们一出生就被丢在这里,我不忍心处理掉,你如果不愿意好好读书,那就跟他们一块生活罢。”
  一个月后,林霈榆回到了家里,洗干净身上的伤痕,然后报考另一所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又过了一年,在学校里他遇到了江川。江川狼狈的坐在那里,他的命运显而易见,可是眼睛里却找不到一丝丝的愤怒,就连气息都虚弱的找不到生命的痕迹。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看见另一个被欺压到无力反抗的自己,于是,他身不由己地冲了过去。第二天,小屋伺候。这一关又是一个月,但这一次他愤怒了,他不能接受因为打架而被关进这里的结果!
  在他快被一群疯子逼疯的时候砸了窗子逃了出去,还没跑出几里就又被别墅外的守卫抓了回去。他们将对付精神病人的强制疗法实施在他身上,用皮带将他捆绑在病床上使得他无法动弹。
  周围充斥着不能自理的残障人,生命仅存在‘进食’和‘排泄’这两样,这也是他,林霈榆首次尝到无能为力和恐惧的滋味,相当的辛辣苦涩…
  老爷子放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快不成人形了。‘为什么要关我!?’老爷子笑的慈祥,却言辞冷酷:‘谁都当不了谁的救世主,尤其是你,林家的后人只有将别人踩在脚底下才行。
  记住,霈榆,你给别人希望的同时,等于让他多了条死路。’他激烈的反抗着老爷子近百年来的风雨经验,只是冷静时,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有一些怀疑这话确实存有真谛的价值──只有将别人踩在脚底下。
  只有他够强大,才不会被牵着鼻子走,也不会被关进疯人院,更不会被迫做任何事!现在回想起来,江川的每一次出现都成为了他人生的转折点。这之后他辍了学,在家花了一年的功夫读完了大学四年的课程,得到了学士学位的同时他有了将来的打算,他必须尽快成为一个公众人物,要让更多更多的人听到他,看到他,成为一个有足够能力抵抗家族压迫的人物,除了一夜成名的娱乐圈他似乎也找不个更确切的地方。意料之中,他做的很好。回想至此,林霈榆说他很累了。我只好作罢,打消了继续探听的念头,开始着手收拾行李,简单的整理了他带来的衣物和用品。我说:“我们回家罢。”
  一刹那间,他红了眼眶。我走近他,发现当他低下头的时候,耳根子下真的有条不算太明显的伤疤,一直蔓延进发际。“谢谢你…我一直想道谢,你救过我。”当手指触碰那道伤痕,不知怎的,心里油然而升出一股骄傲。
  “就算你只是在我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也没关系。”这句话,我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他一直沉默一直沉默,等到我收拾完毕,背起包,他走来拿过包提在手里,慢慢地拉起我的手。
  “江川,其实…那次在酒吧遇到你,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你,我想起那之后得到的‘惩罚’所以、那只是一开始!一开始、我是想报复你。只是开始,我也想让你尝尝那同等的痛苦。但我没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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