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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玉林排长的手术果然如大家期望的那样成功了。
  恢复正常的骆排长第一时间就是去寻找当年被他离弃后疯掉了的妻子。
  寻找一年半后他重新回到了北京,不声不响地报名上了函授夜大。六年后,他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干起了许多人都景仰的律师。
  骆排长行为上的巨大转变引起了众人的猜疑。于是认识他的人都纷纷猜测他可能经历了什么,可除了他生死之交的战友徐仁,谁都不知道他在追妻路上遭遇了什么?
  徐仁本想把排长妻子的归处告诉蔡晓,让同为高密人的她好照应一二,可骆排长坚决不同意。他认为妻子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不想任何人再去打扰她的幸福。
  排长不让说的事情是这样的,当年部队上为了稳定后方,力劝骆玉林尽快离婚消弭丑闻。
  骆排长的妻子在背着老公做下风流孽债后也是追悔莫及。她拿上离婚书,什么东西也没带,一声招呼都没打,就一个人悄悄走了。
  一股羞愧之气顶着她一直走出去很远很远,太阳落山的时候,排长妻子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镇子。肚子咕咕咕地叫唤起来时,她才惊觉身无分文。
  偶尔有个人经过,她怕人家停下来追问,就赶紧瑟缩到墙角路边,没有人经过时,她就更加不知所措。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忍着饥饿钻到一户人家的麦草垛里挨过了一宿。
  这一夜又让她的身体尝试了一番做童养媳时的苦楚,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感受。
  第二天晚上她又抖抖索索地回到这个临时小窝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中年男人。这人看她又冷又饿、面色青紫,就开口邀请她回家吃点东西。
  “姊妹,你饿了吧?我娘和我妹在家里刚呼了一锅大饼子,不嫌弃的话,到我家吃点吧!”
  排长妻子饿了两天了,禁不住大饼子的诱惑,就跟着这个男人七拐八拐去了他所谓的有他娘的家。
  在这个家里她没吃上大饼子,没看到他娘和他妹妹,却遇上了一老一中两个如狼似虎的光棍。狂风暴雨过后,她小产昏迷了。
  等她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野外的深沟里。
  原来她怀了孩子自己尚不自知。想起失去的孩子她更加悔恨,恨勾引自己堕落的男人,恨糟蹋自己的痞子男人,也恨毫不留情休掉自己的男人……
  她觉得自己反正已经是只破鞋了,就索性破罐子破摔,开始到处流浪,饿了就用身体换顿好吃的。
  后来她想念骆玉林了,又一路流浪回去,为了见到自己的前夫,她在家属院外装疯卖傻。
  如此大闹了几回之后,她不仅没见到骆玉林本人,反而听女眷们喳咕说:骆排长为了躲开她这个疯子,早已经申请调岗了。
  这个消息才是最具杀伤力的晴天霹雳,她一时受不了打击,竟然真的疯了,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神经病人。
  神经病人也是人,是人就须生存,生存就要吃饭,这是人的本能。为了吃上口饭,她四处流浪,任人作践。
  好在老天待她不薄,她流浪到潍坊时遇上了她生命中的贵人——代“律师”。
  代“律师”原籍是山东高密人,因其诉状写得好,人人皆呼之为代“律师”。其“律师”大名名噪一时,原名反而被人们忽视了。
  代“律师”还未成年,母亲就亡故了。他的父亲起初追随抗日名将张自忠打小日本,风里雨里历经过多次血战,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活下来。长沙会战后,其父又自愿参加了孙立人的远征军,在打击日本侵略者的征途上,他最终英勇捐躯在安南了。
  解放后,代“律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高密第一所干部培训学校——高密滨北中学(即高密一中的前身)。
  在滨北中学,他是一名多项全能的高材生,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而且还能说会唱,多才多艺。
  代“律师”自小聪慧过人,美中不足的就是骨子里有点不安分。他们这批学生其实是国家为老解放区培养的政府干部,可他却在毕业前一个月因聚众斗殴被学校开除了。
  当他的同学们都光荣走上从政岗位的时候,代“律师”却无所事事地四处闲逛着。
  有一天闲逛中,他利用令人瞩目的好口才,成功制止了为争地边儿而要火拼的两家农户。安抚下他们后,代“律师”就开始拿出他的说唱技艺来,以今古案例对比,对围观者大讲特讲起他所掌握的法律知识来。听众越聚越多,他也越讲越来劲儿。代“律师”精神十足的一通侃侃而谈让他一夕之间声名远播。
  当时恰是***下台初期,有许多冤假错案都急待昭雪。大家都知道代“律师”懂律法、会写上诉信,因此就有许多人慕名前来求他写状子。而他呢,也是有求必应,有钱的人,他象征性收俩笔墨钱,没钱的,他分文不取不求回报。就这样,没做过一天律师的他一时间竟然成了大名鼎鼎的代“律师”。
  就在代“律师”风光无限的那一年,他娶上了一位年轻美貌的妻子。可惜好景不长,由于他到处包揽词讼屡屡胜出,导致他胆大包天。后来他竟然忘乎所以地越开法院直截了当的现场判决,终究触犯了法律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入狱期间,代“律师”的新婚妻子不辞而别。一步走错,他又成了孤家寡人。
  代“律师”这次运气不佳,刑满返乡正赶上阶级斗争最激烈的时期。那时节,凡是刑满释放人员都要被扣上一顶坏分子的大帽子,打成“黑五类”接受监督改造。
  好在代“律师”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安生的人物,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他都能完好的生存下来。
  一看形势不妙,代“律师”趁夜偷偷离开了家乡,充分调动起他的文艺细胞,奔走于山东各地,以说山东快书谋生。
  那天他在潍坊眉飞色舞地说着书,就遇上了骆排长的那个疯子前妻。也是那次巧遇,改变了代“律师”的后半生。
  他把骆排长的前妻带回了老家高密,二人开始了同居生活。代“律师”看似不弄真事的人,其实骨子里却非常正派。他与那个疯女人同居后,就找了一份帮人写写画画的差事安顿下来,除了偶尔帮邻亲百家写个状子外,他就安稳守着家里的这个疯女人,到死也没有再离开过家乡。
  等代“律师”染病卧床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疯女人就溜达着上火车站货场上拿点儿钢材什么的,卖给收破烂的换俩钱买米买药给他吃。好心的车站人员也可怜他们,对这个疯子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追究。
  疯女人若没有代“律师”养活,也许早就客死他乡了。而代“律师”生病时,若不是疯女人以疯做掩体随意弄点公家的东西换钱,恐怕也早就贫病而亡了。这两个身有污点的人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相互依存终老,也许就是老天成就的世间最美好的姻缘!
  欧阳忙着为骆排长安排手术的时候,文龙和唤弟也回到了康庄农场。
  之前听唤弟说农场里的人快走光了,生产也不太景气,因为没有亲见,所以文龙还不像现在这么动心。这会儿,他坐在炕头上,听银发老娘和明显苍老了的姐夫张成才说起农场过去几年的人和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大老潘和赵书记都退休回城了!新来的场长姓牛,才二十来岁,根本不懂种地这行儿。‘大个子刘’、‘小个子刘’、青衣她娘……那一大批知青,能回原籍去的都回原籍去了,不能回去的也都进城做买卖了。农场那么好的地一大片一大片地交给了场里,场里的管理又跟不上,哪能长出好庄稼来?都是一级好地,长了那几棵秸子还没有野苍子高,能摘几包?还不是相当于荒了,真疼人啊!”
  “嫲嫲,尹爷爷还在这儿吧?”唤弟问道。
  “你尹爷爷啊,他离休后搬去了干休所,听说前几天走路了……”
  唤弟着急地问:“嫲嫲,尹爷爷怎么会没了呢?”
  “他得的是肺癌!国家也治不了他那毛病。唉,多好的一个人,好人不长寿那!”于傅氏叹道,“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亲戚上门,听说人死了倒出来好几个争家产的近亲,真是人心不古喽!”于傅氏摩挲着自己的膝盖慨叹。
  “那他家的大老黑呢?”唤弟心有不甘地问。
  “唉!他那条狗比人有良心,尹书记走了,他那条狗就不吃不喝了,这会大概也跟着尹书记去了吧!”
  文龙看唤弟红着眼圈伤心了,赶紧扯开话头儿问:“娘,曹森家不是还没搬走吗?”
  “哦,他家是没搬走,不过小曹森当兵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可苦了秀娟那孩子了。老大不小的闺女了,这小森也不给人家个名份,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成才说:“娘,我昨儿黑天的时候碰见曹森娘了,她说曹森今天就回来,她打算头年就叫孩子们成亲,秀娟姑娘很快就有名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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