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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官摇头:“在下不曾听到雒阳的消息。”
  我只得作罢。
  商议之下,众人皆认可司马敛之言,先速速占领陈留,而后往荥阳进发。
  只是与司马敛的兴高采烈不同,我和老张都以为当下之势其实颇是不利。
  济北王带走的兵马,除了济北国的,还有任城国和高平国的,共计十万。他去荥阳,自是为了先行与豫州诸侯会合,两边加起来,有二十余万。这般大军突袭雒阳,若秦王那边真的有了变故,辽东兵马就算不曾受困也是群龙无首,能否抵挡住乃是未知。
  另外,就是公子。
  这些日子,我一直为他揪着心。也不知程亮的信送到不曾,大长公主若真的拿我来威胁他,不知他如何自处。
  如那将官所言,陈留郡中只剩下了东平国的人马,司马敛十分轻松地重掌了兵权。
  在陈留郡的郡府中,他受了一众将官的朝拜,意气风发。
  “先王立志匡扶天下,惜薨崩中道,国中万民垂泪,无不哀恸。”他言语慨然,道,“今日孤必承袭先王遗愿,扫除奸佞,为先王复仇昭雪!此志天地可鉴,孤虽死无憾!”
  薛尚和众将官皆跪拜。
  两军稍稍整备一番,也不耽搁,即往荥阳而去。
  荥阳紧扣雒阳,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除此之外,它大长公主的封地,有文皇帝为她建的行宫。从前,每到暑气盛起之时,大长公主总会带上全家,到荥阳的行宫里去消夏。
  我本想着,济北王率着十万兵马,行动本就迟缓。明光道和东平国的联军虽然落后了两日,但未必不能追上。不料,两军一路紧追,竟一直追到荥阳界内,才终于撵上了济北王的后军。
  老张派出细作,不久即打探得了消息。这济北王的兵马分两部,一部前军,有六万人,由济北王亲率,已经与豫州诸侯的兵马会合;一部后军,有四万人,由刚刚从东平国归来的王世子率领。后军中多是辎重,加上王世子有些水土不服,路上歇息多时,故而落在了后面。
  荥阳往东,抬一脚便可到雒阳。形势正往我担心的地方而去,兖州和豫州诸侯兵马共计二十万,当下已经开往了雒阳,相较之下,东平国和明光道加起来虽有九万,就算强攻,也远远不敌。
  我听得回报,只觉心沉了下去。大长公主会既然把主意打到了公子和北军的头上,那必然是要用北军在雒阳发动哗变,困住秦王。而后,用豫兖诸侯联军将秦王的兵马一举击溃。
  此计环环相扣,其实颇是危险。任何一环有变,都要危及成败,故而贵在神速。至此,也可明白济北王为何不顾与张弥之的约定,先率着兵马赶往荥阳与豫州诸侯会合。
  如今,豫兖诸侯既然已经举兵进攻雒阳,可见雒阳那边已经有了动静,这动静对于豫兖诸侯而言也必然是个好消息,以致他们再也按捺不住,迅速动手了。
  而对于这般形势,我以为强攻乃不可取。须得对症下药,环环破除。商议对策之时,我提出可用计奇袭济北王后军,以大乱延缓联军进攻雒阳的步子,同时,分出一支奇兵,往雒阳而去。
  这支奇兵由我率领,去雒阳的目的,并非对付豫兖诸侯,而是要探明情形,联络反攻之势。我虽然并不相信公子会被大长公主捏在手中无计可施,但雒阳情势不明,荥阳这边就算有再多的兵马也无从下手。
  老张对我的设想无异议,司马敛却不以为然。
  “大战当前,何须如此畏首畏尾。”他说,“济北王后军大乱,自可拖住诸侯攻势,却不须许多兵马。此事,交由明光道众卿便是,孤率东平国七万大军直取雒阳,与辽东兵马会合,可应万变。”
  第363章 混战(上)
  司马敛这话说得无头无脑, 我讶然,不由地与老张相视一眼。
  薛尚也瞥了瞥司马敛, 没有说话。
  老张淡笑, 颔首, 道:“不知大王到了雒阳, 欲如何行事?”
  司马敛道:“豫兖诸侯所托者, 不过是北军。北军不过区区四万人, 孤有七万兵马,加上雒阳城外的辽东兵马,可达二十余万,莫非还敲不开区区雒阳?”
  我说:“只怕此计行不通。”
  司马敛看了看我,道:“怎讲?”
  “原因有二。”我说, “其一, 大王要抢在豫兖诸侯之前到达,唯有亦骑兵奔袭, 当下战马不足五千, 故大王可带走的人也只有不到五千。其二,此举首要着, 乃在于保密, 切不可走漏风声打草惊蛇,故大王须绕开豫兖诸侯行进之地, 为求保险,唯有取道阳城。此路须绕行数百里,就算大王日夜兼程, 恐怕也赶不上诸侯。”
  司马敛的面色不太好,似乎想反驳我的话,却又找不出理由。
  少顷,他看向薛敬,道:“将军以为如何?”
  薛尚神色如常:“臣以为,云女君所言极是。”
  司马敛一脸不快。
  薛尚道:“将士自范县开拔以来,日夜兼程,已是疲惫,再长途奔袭,只怕难以成事。济北王后军当下驻在索邑,其西临索水,与荥阳一河之隔,易守难攻,有地利之好。我等奇袭后军之后,可一举占领索邑,进可攻退可守,岂非大善。”
  听得这番解释,司马敛的面色好了些。
  “如此,”他说,“便依将军之意。”
  索邑不大,离荥阳数十里。如薛尚所言,此地颇有地利之好,索水河面宽阔,以浮桥通行,一旦断了浮桥,可阻断兵马,乃十分利于防守。
  不过对于东面,索邑则全然无天险可倚仗。济北王的后军在索邑中歇宿,大约不曾想到在自己的地盘会遇袭,不曾设下许多防备。
  下半夜,吕稷和薛敬为先锋,以张弥之的名义赚开索邑城门,率领大军突袭劫营。之策这后军的兵马本不如明光道和东平国的人数多,又兼猝不及防,一阵冲杀下来,死的死逃的逃,还有大半成了降卒。照议定的,大军入城之后,只尽情驱赶,不追逃兵,让他们往荥阳报信,以成扰乱诸侯之计。
  混乱中,吕稷领着人,在城中抓住了济北王世子和一干侍臣。
  先前得知的消息不假,这济北王世子果然水土不服,就在这索邑中将养着,被拿获时,身上还穿着寝,颇是狼狈。
  我和老张以及司马敛走进关押众人的正堂时,济北王世子一眼就认出了司马敛,即刻像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大声唤他的字:“仲约!仲约,我是伯允!”
  司马敛看了看王世子,淡笑。
  “原来是伯允。”他说罢,上前去,让军士松了绳索。
  王世子迫不及待地挣脱开来,望着四周,又是惊诧又是着急:“这些兵马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人打起了自己人?”
  司马敛没回答,只不紧不慢道:“孤记得上回见伯允,还是济北王举兵之时。听说伯允前番也落在了明光道手中,孤尝为伯允安危日夜担忧,不想今日倒是在此处碰见了。”
  王世子一愣,目光扫了扫司马敛身后的明光道军士,干笑一声,道:“仲约果然胸怀大义!我那时被明光道囚禁,亦日日为仲约担忧,可惜人在囹圄,自顾不暇。后来明光道蒋将军将我带出来,派人送到父王手上,我听闻张丞相也与蒋将军议和,今日看仲约果然无恙,我亦是心安。我父王早早就曾说过,东平国可成大事者,唯仲约一人,如今看来,果是期盼成真,可喜可贺!”
  司马敛也笑了一声,道:“是么?可当初张弥之篡夺兵权,将孤弃于国中,济北王不但不曾说半个不字,还与张弥之结盟,将我这堂堂东平王排除于外,却不知何故?孤今日率兵而来,本想向济北王当面问个清楚,可惜济北王不在,既伯允在此,想来伯允可代为一答。”
  王世子面色微变,忙道:“仲约这是哪里话,误会!父王待东平国一向情深义厚,否则当初又怎会为了先王被害之事举兵!”
  司马敛不置可否,我接着问道:“济北王等诸侯在何处,荥阳么?”
  王世子看了看我,大约并不认得我是谁,看排场却知道我并非等闲之人,忙答道:“不在荥阳,大军已开拔往雒阳。”
  竟是已经动手,我不由与老张等人相视一眼。
  “雒阳有秦王二十万兵马,他们怎敢攻打雒阳?”老张问。
  王世子道:“桓皙在雒阳发动兵变,将秦王困在了城中,诸侯得了消息,即刻攻雒阳。”
  听得这话,我心头一沉。
  “桓皙发动兵变?”我即刻问,“此言确实么?”
  王世子忙道:“这般大事岂可有假,若非得了这消息,诸侯也不会急着开拔。”
  我还想再问,这时,几个军士抬着一直箱子走过来,摆到了司马敛的面前。
  “大王,”领头的将官禀道,“我等发现了此物,特来呈与大王。”
  说罢,众人将箱子打开,将里面的物什搬出来。
  众人皆惊,只见金光璀璨,是一面金屏风。这金屏风有八扇,造得颇是精致,纯金打造,每扇上用各色宝石镶嵌出山水高士的画,在灯烛光的映照下,五彩夺目,华贵非凡。
  看到它,司马敛的面色即刻阴沉下来,王世子则噤声不敢言语。
  “这宝屏,孤记得,它去年还摆在雒阳的东平王府中,”司马敛道,“不知如今怎会到了伯允手中?”
  王世子忙道:“这宝屏与我等无干!是大长公主不久前到兖州议和之时,赠与我父王的!父王知晓此物乃东平王的爱物,特将此物交与我,嘱咐我将来定要转交与你,完璧归赵!”
  司马敛冷笑:“完璧归赵?当年这宝屏制成之时,济北王就曾惦记不已,数度向我父王讨要!只怕大长公主是借花献佛,用我父王爱物讨好济北王,济北王正好安然笑纳!”
  王世子还待分辨,司马敛突然拔剑,将旁边的一棵灯树砍翻在地。
  地上跪着的一干人等噤若寒蝉。
  “当初若非大长公主的谗言,我父王也不会步步走错落入赵王圈套!济北王口称大义,却两面三刀置我于死地!”司马敛恨恨道,“此仇不报,我司马敛誓不为人!”
  说罢,他下令军士将王世子捆起来,随后,却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二十几个男女侍从,下令通通拉到城头吊死。
  此言一出,堂上哭喊声一片,到处是哀嚎求饶之声。
  我实在看不下去,即刻阻止道:“大王不可!这些人不过是些侍从,何罪之有?且当下胜负未定,大王要服众,当以仁善为先,若落下滥杀之名,于大事不利!”
  司马敛看向我,少顷,冷笑。
  “孤差点忘了,”他说,“你是桓氏的人。”
  我也看着他,冷冷道:“我和桓侍中,与大王一样,皆效忠圣上,大王也莫忘了才是。”
  “你莫非失聪了。”司马敛讥讽道,“济北王世子方才说桓皙已反叛,囚禁了秦王。”
  我说:“此事,我等在范县已经商讨。桓侍中为人刚正,此举焉知不是诱敌之计。待我去雒阳一趟,自有分晓。”
  司马敛冷哼一声,不紧不慢:“你去雒阳,莫不是为了投敌?”
  这话出来,老张在一旁肃然道:“大王此言差矣,云女君若投敌,当初为何救大王出狱,又怎会助大王重夺王位?”
  司马敛看了看他,没再反驳,少顷,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那些人,下令将他们收押起来。
  “孤可暂且信你。”他高傲地卡我一眼,“桓皙若真的投了敌,被孤捉到,莫怪孤不认情面。”
  说罢,他将宝剑收入鞘中,转身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由皱眉。
  司马敛此人,无术而骄横,喜怒无常且心胸狭隘,着实让人放心不下。他对济北王不满,怨恨张弥之,这自是合我心意,否则,我当初也不能借他的手策反东平国。但此人当下一心想着复仇,意气用事,只怕当真要误了大事。
  当然,与这个比起来,更重要的是公子那边……
  这事着实教我心头慌乱,我深吸一口气,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都丢出去。当下并非胡思乱想的时候,我须得趁着这一阵乱,混入溃兵往西赶路,待得见到公子,一切好说。
  “女君放心,”准备离开的时候,老张对我说,“那些宫人,老叟自会派人看着,必不让司马敛胡来。”
  我颔首,道:“司马敛行事乖张,万一他做出危及大局之事,明光道这边便要当机立断,不可被他拖累。”
  老张会意,颔首:“我等知晓。”
  我此去雒阳,要穿过豫兖诸侯把控之地,越是轻便越好。老张早已挑选了两个机灵强干的手下跟着我,从俘虏那里取了通行令牌,随我扮作诸侯军士的模样。
  正待出发之计,一个侍从忽而来找到我,说有人要见我。
  “何人?”我问。
  “小人不知。”军士道,“他只说有雒阳的消息。”
  我心头一动,忙让他带过来。
  只见那是个陌生中年人,一副乡人打扮,近前后,向我一礼:“拜见云女史。”
  我还了礼,道:“足下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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