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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先应下来,等我与他聊完再说。不过,他没有住最贵的那一间吗?”
  伙计挠头,想着那个男子的样子,奇怪问:“最贵?没有啊,他住了最便宜的一间。”看那身衣服也不像能住得起最贵房间的人吧。
  看来,李佑城身上没带什么钱,估计连贵重物品都没有,可想而知,他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一路该有多艰辛。
  清如心又软了。
  几步登到三楼,敲了敲里间最窄屋子的门。
  门很快开了,李佑城披着乌发,只在脑后简单扎了个发鬓,簪上木簪子,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白色麻布单衣,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
  他先是惊讶,后又欣喜,眼睛闪烁,没等清如开口,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进屋里。
  “阿如……”他握着她双手,拇指探进她掌心,细细摩挲着。
  清如见他眼圈红了,嘴角一直上扬着,想来是故意出此招数等她。
  她垂了眼,抽回手,公事公办道:“我只是过来看一下你的急症好点没有,看样子你挺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阿如!”李佑城叫住她,急切说:“对不起,我……我是故意的,故意在这等你。”
  “等我做什么?想考验我心里是否还有你?”
  “嗯。”半晌,他闷闷一声,道:“你我好久没见,我十分想你,阿如,你别走好吗?”
  清如挤出一个笑容:“我真是佩服你,你面对我现在这副老太监的模样,竟然还能说出情话?”
  他也浅浅一笑:“不管你什么模样,是你就好。”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至榻前,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清如环视四周,才发现这房间也就只有这张窄榻能坐,还有一张破旧桌子,桌子上除了有陶制的茶壶水杯,还放着药瓶、剪刀和带血的纱布。
  她忙走过去,拿起药瓶来闻了闻,这味道她熟悉,是自己当年用过的金创药,行军打仗的必备品。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她回头看他身子,颀长劲瘦,在衣服的遮蔽下,看不见任何伤口。
  “一点小伤而已,无碍。”李佑城也过来,收拾桌子上的jsg东西。
  “让我看看。”清如去扒他衣服,她不相信他的话,他特意留下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李佑城按住她伸过来的手,按在胸口上,“不是这里。”
  清如身子一顿,手却被他攥着往下移去,一直移到右侧腰腹处。
  “在这里,刚换了药,你还要看吗?”
  “把衣服解开,我……我想确认一下。”她莫名担心,反正也不是没看过他身体。
  李佑城听话地解开外衣,上身裸露在她面前,又去解束腹的腰带,解到一半,包着纱布的伤口处洇出血来,血迹不多,但能显出伤口轮廓,是一条狭长的刀伤。
  “你管这叫小伤?伤口这么长怎么不早说,要是染了其他病怎么办?”清如手抖着去摸。
  “别担心,行军打仗惯了,受伤难免,敷药处理下便好。”
  “你从平卢过来滇地,少说也有二十天,这么长的时间伤口还没长好,你不好好休息,还跟着商队帮工凑热闹,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有人如此不爱惜身体!你真以为你是战神啊,死不了是吗?”
  清如一时气急,气他每次都擅作主张,嘴里骂着,心里却疼着。
  李佑城重新穿好衣服,低着头,垂眼看她,捂住嘴连着咳嗽几声。
  外面的星光熠熠,这里是高原,星星与大地的距离很近,夜晚的时候分不清天上与人间。
  桌案上的那豆灯火映照着两人的面容,忽明忽暗,清如见他目光含泪,说也不是,骂也不是,真是让人无计可施。
  “我不会走的,这一次,我就算死在这,也不走。”
  他语气诚恳坚定,清如更气了:“真是个傻子!什么死不死的,你不许说死,我不准你死……”
  她气到哽咽,起手推他胸脯,他往后一个趔趄,又稳住身子。
  清如扑过去,张开双臂紧搂住李佑城的脖子,仰着头,去咬他嘴。
  李佑城眉心一惊,又很快舒展,满眼宠溺回吻她,他是那样轻柔,像水一样,融化她的蛮横力道,让她柔软下来,松懈下来。
  他的温柔乡是许清如的陷阱,一旦被其诱惑,便身不由己,不能自拔。
  清如不止在他这里吃过一次亏,在被他拥紧前,她猛然抽身,喘息着后退一步。
  脑子清醒道:“……李佑城,你应该明白,我是不会和你走的,你也不用来此自毁前程。我做生意是因为我确实喜欢,不是为了躲避谁而隐居滇地。退一步讲,就算我和你回长安,嫁给你,我也不是那种只待在王府里做女红、生孩子的贤妻良母。”
  李佑城抬头,眸子很深,水汪汪映着她面容,笑了:“阿如,你不用回去,也不用担心会耽误我,你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不用管我。当然,嫁给我生孩子的话,你可以想一想。”
  清如被她绕得头疼,感觉今晚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好赖话都说了,也没辙,只丢给他一袋碎银,转身道:“你在这养好伤就回去吧,趁圣上还没满世界寻你。”
  李佑城追上,从后温柔抱住她,鼻息在她颈窝打转。
  “我不让你走。”他委屈得要掉泪:“我好不容易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你,就是要和你一起过日子的,你可以不爱我,可以看我不顺眼,但不能丢下我!”
  清如也心疼,她真的只是怕耽误了他,他的才华能力,若荒废在这偏狭之地,真的太可惜了。她总觉得,他该匡扶社稷,总觉得,自己的爱太过自私。
  “……你根本就不懂我,你才是傻子。”他嗫嚅。
  清如眼睛红了,却不松口:“我才不傻,你说你在这有什么用?你若在朝廷当大官,我就可以凭着与你的关系,多了解政策,多拿些实惠,这样我的生意也好做些,好些门道在里头,可你什么都不懂!”
  “我可以的!”他松开她,将她转过来,微微弯腰,直视她眼睛,十分确定地说:“就算我不是什么将军,不是王爷,我照样可以给你你想要的那些,你相信我,我对你有用,不是废人。”
  清如闪着眸子,觉得他在胡诌,可还是问了句:“那你说说,你怎么有用了?”
  “好。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说。”李佑城乞求,贴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胡搅蛮缠,说吧。”清如束手就擒。
  他低声道:“你留下来,陪着我,让我服侍你一晚。”
  清如不屑,苦笑:“你这副样子,这具残躯,如何服侍我?再说了,这么多年了,你可了解本公公的癖好?”
  李佑城被逗笑,抚摸她侧脸、头发:“公公说笑了,小的只是想为您卸妆、梳头、更衣,仅此而已。”
  “呵,你怎么可能会做这些杂事……”清如感叹。
  李佑城没回答,只去吻她额头、鼻尖、嘴唇,最后的吻落在右边耳垂上,拿舌尖舔了下,湿漉漉的,对着她耳朵吹气:“只要你愿意,我以后要为你做所有的杂事,我是你的人,任你差遣。”
  第73章 073. 交心
  许清如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垂,别说触碰,就是离得近,稍稍拿气息一瘙,她就会脸红。
  李佑城知道她这个隐秘也是曾经多次尝试的结果,那是床第之间的亲昵调情,可以让人更快进入状态,也能让已经进入状态的人更加沉浸。
  可现在,他只是太想念这一处而已,情不自禁。
  清如身子一抖,坐下来,应了他的请求。
  李佑城打了热水,要了皂荚做的去污膏脂,拿热毛巾给清如湿敷,待脸上润了,就小心翼翼擦掉黄粉,一点一点撕掉粘在眼角额头的假皮肤。
  他纤瘦修长的指尖在她脸上游弋,慢慢的,她的脸显出了白嫩的光泽。
  他又去洗毛巾,再沾清水,为她擦拭。
  清如止住他动作的手:“我自己来吧。”
  “我想为你做。”
  清如松了手。
  李佑城很有耐心,慢条斯理,边擦拭边说:“阿如,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你是说,我在滇地遇险,你救了我那次?”
  他摇头,淡淡一笑:“那也许是你的第一次。而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清新水榭的芍药花下。你偷听了我与一个人的谈话,吓得躲了起来,我绕路出去,在墙角看到你慌张的样子,当时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小女娘,如此胆大,敢跑来这里偷听人讲话?不过,那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清如扭头,对上他的视线:“你为何觉得我不是细作?”
  他笑回:“你不是细作,你眼睛不会骗人。就算是,我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听去了又有何妨?”
  清如辩解:“我没有偷听,我只是不小心路过,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我那时还觉得你可怜,小小年纪要思虑那么多事情,不像我,及时行乐。”
  他晾好毛巾,与她一起坐到榻上,望着窗外的星空,接着说:
  “后来,父皇给我赐婚,听闻是位商贾世家女,我得知消息后,派人去查许家是否与朝廷有勾连,还有你的身份是否干净。”
  “可有查出什么?”
  “没有,许氏清白,家族经商为业,但又不是那种背地里给官员提供资金,站队攀附的巨贾。我很开心,我未来的娘子不是我的负担,不会用家族利益逼着我在朝堂争权夺利,因为,我早已厌倦这些,从我开府那年我就知道,我的性子不适合朝堂,或者说,适合我的朝堂还没有出现。也许,舒王和居文轸一派故意羞辱我、打压我,让我娶一个根本配不上皇家宗室子的小门户,但他们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多安心。”
  清如凝神,问:“可你只关心我的家族是什么样的,不关心你未来娘子的模样、脾气吗?”
  他回望她,恬淡而放松:“你应该不知道,我乔装打扮去过你的书肆,也看见了正在忙碌的你,我惊讶,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那日偷听我说话的人。我看着你,你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样子,你大声说话、放声欢笑的样子,举手投足都是那样自信,我感觉我被你融化了,进而也相信了你我的缘分。”
  李佑城揽过她,轻轻抱在怀里,又让她躺在他膝上,松开她发鬓,拿木梳子为她细细梳理。
  “阿如,我那时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我们在婚后的日子。只是,世事捉弄,我母亲的死让我再一次陷入无望,我心里最珍视的东西突然崩塌破碎,我难以接受,不敢回想,作为李明澈的我在那一晚也死了……你知道我为何善用弓箭吗?”
  清如摇头。
  李佑城停下动作,眼眶转出一滴泪,落在她的发间,又继续为她梳发:“我母亲是被他们用弓箭射死的。那时,上百上千的箭矢就那么飞一般射过来,穿透她的身体,千疮百孔,每一箭都致命,那样一个柔弱温良的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这样死了……我在旁边,就那么看着她死去jsg,却没有任何办法……我想着她死前对我说的话,让我不要追究,不要怨恨,永远不要回长安……”
  也许是感受到他的颤抖,清如直起身子,坐在他腿上,整个抱住他,额头抵着额头,发丝缠着发丝。
  李佑城低垂眼眸,“有很长一段日子,我见了弓箭就想起我的母亲,就会情绪失控,会胸闷会呕吐,泪水不止。为了克服这一障碍,我逼着自己苦练箭术,练到连我自己都以为我就是一支箭的时候,我发现,我终于走出来了……”
  他捧着她的脸,诚恳又温柔:“阿如,那时的我,不敢奢求什么,李淳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必须为他所用,为他效力,成为他最锋利的刀剑。我以为,这就是我这辈子的宿命,直到,我在滇地再次遇见了你。”
  他将她紧抱住,“你知道吗,在竹林,我若来晚一步,你都可能没命!也许老天可怜我,让我救了你,让我在混沌的生命里又看见了光。”
  “你是不是第一眼就认出我了?”
  他点头。
  “那你为何不说……”清如止住,他能怎么说呢?说他就是邕王?况且他们之前并未真正交往过,谁能猜到谁有几分真心?
  “所以我试探你,甚至恐吓你,看你是否还记得那个邕王,是否真的想嫁给滇国二王子。”
  清如笑笑:“你成功了,你套了我的话,还追我到热海之地,骗了我的人。”
  李佑城深吸一口气,这些肺腑之言终于找到了倾诉者,情感像是压抑了百年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阿如,我们是对苦命鸳鸯,可我很不喜欢这个词。所以我始终想着,一定要和你过一辈子,开心幸福地过一辈子。什么苦命鸳鸯,什么相爱不能相守,都去见鬼吧,我不信那些,我一定会给你幸福,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用尽余生去爱你。”
  清如听着他的话,泪水夺眶而出,埋在他胸口呜咽起来。
  李佑城也抱住她,脸埋在她发里,体会彼此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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