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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九卿微微俯身,一手撑在妆境台面,映在镜面中的两道身影,仿佛他将她半搂在怀里。
  恰在此时,少女松垮挽起的头发如瀑布似的散开,丝缎般顺滑的乌发拂在他手上,好像拂过他的心尖,带起一阵痒意。
  “你!”顾桑又羞又恼,她伸手推他,却没推动,“别靠我这么近。”
  顾九卿依言起身,让自己离她远了些。
  太过亲近的距离,让她不自在,也让他颇为忍耐。
  他叹道:“妹妹不喜我离你这般近,日后可如何是好?”
  顾桑眼皮一颤,见他骤然离身,但镜子里仍是两道相错的身影,她起身走到旁边桌案,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桌边,忍不住道:“你也别一口一个妹妹,我本就不是你妹妹。”
  顾九卿身形颀长,随意靠在妆镜台前,笑看向顾桑:“世人皆知你是顾九卿的妹妹,我不唤你妹妹,又该如何称呼?”
  顾桑一滞。
  这是拿方才的话堵她。
  见她抿唇不语,顾九卿又道:“如母亲一般,唤你……桑桑。”
  ‘桑桑’二字,由他唇间吐出,听着颇为亲昵,好似多了一丝缱绻的意味。
  “你……你还是唤我妹妹吧。”顾桑磕巴道。
  向来能言善辩的顾桑,竟也有吃瘪的时候。
  “让我不唤妹妹的,是你,让我唤你妹妹的,也是你。”顾九卿斜眼觎她,起了逗弄的心思。
  顾桑:“……”
  自己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了。
  她低头喝茶,不说话,以沉默应万变。
  顾九卿低笑了一声,缓步朝她走近,离她两步的距离停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有时候,我还真想将妹妹的皮扒下来,看看真正的顾桑究竟是怎样的?”
  顾桑心惊肉跳,下意识反驳道:“你也没让我见过真实的你?”
  “妹妹这话属实没良心了,难道真的没看过吗?”顾九卿将手搭在腰间系带上,“我记得里里外外都让你看了个够,不介意让你再看清楚些。”
  顾桑美目瞪圆,彻底恼了:“顾九卿!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爱我。
  顾九卿动作一顿,目光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顾桑,话到嘴边,说的却是,“我想再看一次妹妹腰间的血月胎记。”
  顾桑愣住:“什、什么?”
  待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轰地一下,小脸瞬间红了个透。
  顾九卿从未看过她的身体,唯有静安寺温泉山洞那次,她浑身湿透,被毒蛇咬伤,是顾九卿趁她昏迷给换的衣服。不仅如此,他还帮她吸毒血了。
  毒蛇咬伤的位置又是胸口。
  久远的记忆霎时涌入脑海,将顾桑羞恼得无地自容。
  当时,以为顾九卿是女人,尚且不自在。
  如今,知道他是男人,再回想当初这一幕,简直就是要命的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连顾九卿何时离开都不知道。
  门外,顾九卿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桃花玉簪,精雕细琢的簪子,却未及送出手。
  原是准备送与她,只是见她将那支金簪弃如敝履似的扔进匣子,他便犹豫了。
  他不希望自己制作的簪子被她束之匣内,看都不看一眼,更遑论佩戴。
  *
  司马睿送往西夏的书信很快有了回信,西夏王甘愿追加两倍朝贡之物,也不愿将凝魂草献出。
  司马睿大怒之下,仍想秉持先礼后兵的大国风范,派遣使臣前往西夏和谈。然而,顾九卿却建议先开战再谈和,此前战争乃西夏主动挑起,虽战败,却无求和的诚意。
  “西夏一直觊觎大燕疆域辽阔且肥沃,始终未曾放弃掠夺大燕的野心,两国迟早会再战。眼下西夏兵败,却全无战败国的姿态,不妨趁此机会,将西夏彻底打压臣服。”顾九卿看了一眼司马睿,淡淡道,“正如陛下所言,如果不愿,便将西夏变为大燕疆土。”
  司马睿道:“可眼下并无合适的将帅之才,谢将军乃守城之将,主动攻打西夏可能未有胜算。”
  顾九卿不动声色道:“雍州的夏锋,擅长攻伐之战,与谢将军相辅相成,定能让西夏俯首称臣。”
  司马睿看了眼面白如纸的顾九卿,犹豫了下,沉声道:“好,就让夏锋统帅山河军,一举粉碎西夏的狼子野心,为你取回凝魂草。”
  顾九卿:“除了战事,还有一事,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司马睿一时没反应过来:“何事?”
  现在首要之事是替顾九卿解毒。
  “齐王暗杀陛下之事,陛下当真要轻易揭过?”顾九卿佯装一副替司马睿担忧着想的模样,痛心疾首道,“陛下宽厚大度,顾念手足之情,可齐王对你却没有半分兄弟之情,非要置陛下于死地不可。”
  司马睿有些犹豫:“一登基就对手足挥刀……”
  “陛下仁慈,自不会要了手足性命,但是,该清算的罪也得清算。”顾九卿顿了顿,说道,“我并非对齐王赶尽杀绝,只是想到你差点死在齐王手上,我就后怕不已。担心齐王在封地站稳脚跟,招兵买马,卷土重来。”
  司马睿摸了摸胸口处的箭伤,刺客那一箭几乎要了他的命,至今都隐隐作痛。
  是他太仁慈了。
  顾九卿的毒尚等着他解,他怎么可以被人杀死。他死了,顾九卿岂不要守寡?
  下一刻,司马睿目光陡然一狠。
  见状,顾九卿眸色微凛,没再多说。
  翌日朝会,司马睿下发了两道旨意,一道便是任命夏锋为骠骑将军,不日出兵攻打西夏;另一道则是重查新君西境遇刺一案。
  两道圣旨皆引发了轩然大波,严查西境刺杀案倒也情有可原,毕竟谁愿意让真凶逍遥法外。然而,打仗当慎重啊,先帝甕世不久,刚结束的战事又要再起纷争,实在是劳民伤财之举,新君就算要立威也可暂缓一段时间。
  臣子们有反对的,自然也有支持的。
  西夏那帮贼寇一直觊觎大燕疆土,不如一次性将西夏的野心打下去,新君有此魄力,自是要鼎力支持。
  两派臣子吵闹了好几天,谁也没把谁吵服气。
  最后,还是司马睿一句话成功堵住了大臣们的嘴。
  “爱卿们非要反对,朕只有御驾亲征。”
  新君登基不久便上战场,实在太过冒险,万一出了什么好歹,朝堂怕又要出乱子。
  大臣们不得不屈服,毕竟司马睿当皇帝,面对下臣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有商有量。
  完全不像先帝,生怕说错了话,猜错了圣意,就被砍了脑袋。
  顾桑听闻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后,并没过多放在心上,只是得知是因为西夏没有献出凝魂草而引发的战事,心下瞬间了然。
  凝魂草,想来应是给顾九卿所用。否则,司马睿不可能只要此草,而不要其它朝贡物品。
  这般重要,也不知是不是能解毒的药材?
  第123章
  新君西境遇刺案由刑部尚书牵头审查,不过半月有余,便查出刺客确实并非西夏人,而是齐王监国期间为了上位,指使府中暗卫伪装成西夏人行刺,甚至故意拖延粮草,妄图贻误战机。
  不仅如此,还有诸多陈年旧案皆有齐王的手笔。
  吴章纵马踩踏案,极尽挑唆司马骁和废太子之争,造谣离间先帝和废太子的父子情,从而间接逼得废太子谋反,更有行贿受贿,卖官鬻爵等恶行,数罪并罚,齐王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司马睿顾念天家手足情,有心留齐王一命。然而,齐王哪肯甘心认输服罪,集结兵马准备反扑,被朝廷派兵武力镇压。
  最后,两方激战中,齐王兵败惨死。
  齐王妃母族张家因姻亲之故,族中在朝为官者皆被贬谪出京,得以保全性命。比起先帝所为,司马睿的处置可谓温和。
  文殊公子乃齐王的谋士,诸多案件皆与他脱不了干系。朝臣担心文殊公子改投他人,恐他日扶持一个与朝廷作对的财狼,纷纷上书请求赐死文殊公子。
  然而,此人就像是人间蒸发,踪迹难寻。虚白水榭作为齐王和文殊公子会面的据点,亦是人去楼空。
  来历成谜,行踪亦成谜。
  顾九卿倚在罗汉榻上,面色无波无澜道:“柳州那边的事都处置完了?”
  陌上毕恭毕敬地回道:“杜堂主传回消息,确定齐王已经死于乱刀之下。齐王妃也按您的吩咐,给她喂了落胎药,齐王这一脉再无子嗣存世。”
  齐王司马贤见东窗事发,大势已去,本已认命当个庶人,但顾九卿怎可能心慈手软。不论父债子偿,单凭齐王和文殊公子之间的牵扯,齐王就必死无疑。
  文殊公子已经完成他存在的使命,不该再现于人前。
  顾九卿随手翻开一本皇室人员名册。
  司马朝老贼子嗣不算丰盈,成年子嗣废太子和齐王已死,康王被圈禁,司马睿的箭伤留有暗疾,亦不是长久之相。
  未成年皇子则有三位,一个生来带有弱症,早夭活不到成年,另两个身体康建的皇子,一个五六岁左右,一个不足三岁。
  对这样的弱稚孩童下手吗?
  当年的自己亦不过五六岁,司马朝如何能对亲侄儿下得去狠手?
  顾九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并不干净,同样手染鲜血,可死在他手上的皆是该死之人,该杀之人。
  他还从未杀过无辜孩童。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响起陌花的声音。
  “三姑娘,今日怎么过来了?”
  殿外,陌花诧异地看了一眼顾桑手中的栗子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不仅主动找主子,还做了糕食。
  自打顾桑回京,再也没往主子跟前送过任何糕点,何况还是主子喜食的栗子酥。
  顾桑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问道:“他在忙吗?”
  陌花正要回答时,殿门打开,陌上从里面走了出来。
  “三姑娘,主子请你进去。”陌上顿了顿,又说,“主子心情不佳,想必吃了三姑娘的点心,定能有所好转。”
  心情不好?
  顾桑蹙眉,犹豫要不要换个时间过来。
  脚步踟躅间,就被陌上轻推了一掌。一股蕴含着内力的力道推送着顾桑的身子前行,待双脚触地,人已经进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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