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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薛木,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薛木轻轻笑了笑,说:“在您看来,怎么样算接受呢?是叫我来咱们家里吃饭?是同意我俩一起买房?还是不干涉我俩这样一起生活了七八年、并且昭告天下我们是一对恋人?如果这些都不算接受的话,您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那些您就别接受了。”</p>
  万树青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薛木又扬了扬唇角,说:“叔叔,我知道您心里非常明白,朝阳我俩在一起,不管是学业、事业还是爱情、家庭,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过来,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我们分开,您也从来不曾试图劝说或者威胁我们两个分手。只不过您虽不阻止,却也不想鼓励,我们拥有的这种幸福毕竟与您期望的不同,您总觉得这种生活是违背您的认知、是错误的,所以您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强调自己并没有接受,而您因为不接受、不祝福,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就不必承担祝福和鼓励后的责任。但是您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人生,朝阳的人生,本就不需要您承担任何责任的。”</p>
  万树青张口结舌,似乎有些恍然大悟,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懂,万朝阳也蹙着眉看着薛木,对这一番拗口的话有些难以理解。</p>
  “叔叔,我知道您把朝阳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但是毕竟,即便您不愿承认,朝阳今年就要二十七岁了,他已经早就不属于您了──他也不属于我,他属于他自己。他的人生、他的决定、他的幸福与否,都是他自己该承担的。换句话说,您对他表示了支持和接受,若有一天我俩的感情未得善终,他因此伤心欲绝痛苦不堪,那您也没有任何过错。而现在您一再强调自己不能接受,既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拯救什么,只能平白地让大家心里都难过。</p>
  “我知道我不该拿您和我爸妈作比较,毕竟您们的人生经历各不相同,更何况我爸妈还可以互相扶持,而您在靖溪,终究是一个人生活。但我想说的是,我爸妈对我的支持,并非是您说的什么把苦留着自己吃,而是他们明白,我虽然是他们的儿子,但也就仅仅是他们的儿子而已,他们自己还有事业和爱情和更加丰富的人生。朝阳跟我说过他劝您找后老伴儿把您惹生气了,其实那是他表达的不好,他的意思是希望您学会享受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困囿在他这里。</p>
  “这种自己的人生,也未必就要靠什么后老伴儿来实现,比如您坚持了这么多年对音乐的热爱,为了家庭只能暂且把它当作谋生的工具,而现在朝阳的事都不需要您再操心了,难道您不觉得这是追求音乐梦想的绝佳时机吗?您想像一下,假设从现在开始认真去准备一场钢琴的比赛,一个月后、半年后、一年后,您的付出得到收获,您的音乐得到更多的人的肯定和喜欢,难道不比纠结于朝阳到底是不是同性恋更有价值吗?”</p>
  一席话说得万树青哑口无言,万朝阳也是目瞪口呆,自打与战歌签约后,公司这么多年来都没再经历过什么大型的谈判,他都几乎已经忘了薛木有着如此强大的思辩能力。</p>
  这一番话说得严丝合缝有理有据,并且言语间都是诚恳和谦逊,全无半点不恭与桀骜,尽管字字句句都在对万树青想不通的困惑说教规劝,可落入耳中却全是温和与真切,没有一丝高高在上指点教化的意味,连万朝阳都听得心服口服──虽然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的。</p>
  薛木看着万树青的神色,自己稍稍松了口气,又放缓了语气接着说道:“我知道刚才说的这些您可能也未必爱听,但是我知道您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朝阳,即便在您这么纠结苦闷的情况下,您还是叫我来咱家了,而且挑的是今天这么个跟家人团圆的日子,虽然您嘴上说着不能接受,但是在我看来,您其实早已经认可了我们的关系了,不是吗?”</p>
  万朝阳听言,连忙扭头看了看万树青,万树青仍是怔怔的,自己也有些糊涂,竟然一时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p>
  话题被薛木终结,漫长的午餐也终于宣告结束,收拾了餐桌,万树青仍有些恍惚,默默回了房间去休息,薛木和万朝阳压抑的醉意也终于上头,两人一同回了万朝阳的小屋,合衣倒在了床上。</p>
  “宝贝儿,你太牛逼了……”万朝阳轻轻搂着薛木,手指在他脸上轻柔地摩挲着,“我这两年了都没跟我爸说明白,你几句话就把他给说服了。”</p>
  薛木笑了笑,说:“哪儿是我说服的,其实是你爸自己想通的,我只不过帮他捋了捋思路罢了。”</p>
  万朝阳长叹一声,说:“这可不是捋什么思路的问题……你这……口活儿太好了!”</p>
  薛木被气笑了,抬手拍了他胸口一章,故作气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p>
  万朝阳嘿嘿笑了笑,贴过去从背后将他拥住,酒气从耳畔喷吐过来,笑着说道:“我突然有点儿怀疑,这么多年,我是不是也是跟我爸似的,让你这口活儿给忽悠着当了摇钱树了?”</p>
  “你他妈的,要不要脸,”薛木笑着骂道,“你给我当摇钱树?你见过自己献身给摇钱树挨操的吗!”</p>
  万朝阳乐得愈发开怀:“那你这话说的,操你你不也爽么,还给我累够呛呢。”</p>
  “滚蛋那你以后甭操!”</p>
  “操操操,操还不行?”</p>
  “你特么……”</p>
  嘻嘻哈哈的污言秽语中,两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酒精的作用和骤然放松的精神,让这午后小憩不觉睡得十分深沉,薛木再醒来时已临近黄昏,扭头却发现身边却没有了万朝阳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四周的一片惨白,听着走廊里喧嚣的人声,心一点一点地沉下。</p>
  他又醒了。</p>
  </p>
  第一百四十四道题 其实这世界让我看得十分紧张</p>
  第四次醒来,薛木已经冷静了许多,尽管内心仍是一样抵触和抗拒,但他还是冷静地按下了呼叫器,通知了护士自己再度苏醒的情况。</p>
  护士对于他这样反复地清醒与昏睡也已有些见怪不怪,询问检查了基本的情况,便让他先休息,准备去通知薛峰和贺冬兰,薛木却抬手拦了拦她,问道:“从我上次睡过去,到现在多久了?”</p>
  护士听言,拉开床边柜子上的抽屉,取出一个簿子翻了翻,转头道:“十天了。”</p>
  “十天……”薛木点了点头,又问:“今天几号,星期几?”</p>
  “四月二十五号,礼拜三。”</p>
  薛木有微微颔首,轻轻笑了笑说:“您先别告诉我爸妈了,这天都黑了,让他们过来又是一夜睡不了,明天还要上班,再说,晚点儿该睡觉了,要是我明天又醒不来,让他俩空欢喜一场,还不如不知道,您先忙吧,谢谢您了。”</p>
  护士轻叹一声,说:“这不是你想不告诉就行的,你这醒了,我们必须得通知家属,你就别管了,先等会儿吧。”说罢便转身走出了病房。</p>
  薛木长长地叹了口气,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还是一样的酸软无力,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瘦弱得触目惊心,干瘪的皮肤松松垮垮地趴在骨头之上,没有一点水分和活力,轻轻扯开衣领,胸腹上也是一样枯槁,左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刀口疤痕。</p>
  他用干枯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迟钝的触觉让他无从判断脸上的情况如何,只得默默喟叹一声,放下双手,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思绪万千,又好像一片空白。</p>
  不知过了多久,推门声伴随着脚步声响起,贺冬兰与薛峰匆匆赶到了病房。</p>
  又一次见到苏醒的薛木,就连贺冬兰也都有些哭不出来了,她只能激动地握着薛木的手,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想不通薛木为何睡去又为何苏醒,却也不敢轻易开口询问,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刺激了他,就会又让他受到刺激陷入昏睡。</p>
  薛峰看上去比上一回见到时又苍老了许多,他也是一样看着薛木欲言又止,默默地立在不远处,有些手足无措。</p>
  “我本来说不叫您俩过来了,”薛木努力微笑着开口道,“来了又是一宿睡不好,明天还上班呢。”</p>
  “上什么班啊,”贺冬兰抚了抚薛木的脸,“你能醒过来我们寸步不离地陪着你都行。”</p>
  薛木听言,心里再度被久违的负疚感侵蚀,他张了张口,却不忍心在说出那些令贺冬兰伤心的话,只能故作随意地问道:“几点了?”</p>
  一旁的薛峰忙拿出手机看了看,抬眼答道:“七点十分。”</p>
  “刚七点十分啊……”薛木有些无奈,自己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现在精神正足,实在无法再睡过去,而时间又还这么早,不知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他看了看病床正对着的墙上悬挂的电视,扭头道,“要不看会儿电视吧。”</p>
  “行行行。”贺冬兰赶忙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了遥控器打开电视,可是连着换了几个台,都只有新闻联播。</p>
  “算了,看看新闻吧。”薛木耸了耸肩,“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世道怎么样了现在。”</p>
  即便是久违了的世界,新闻联播也还是难免一样的枯燥乏味,画面上是人民大会堂里沉闷的大会,播音员冷漠的声音播报着人大常委会审核的草案,《人民陪审员法》、《英雄烈士保护法》等等薛木从未听过的新法规已提上了讨论议程,却让他不由得惦念起了另一个世界里一部一部完善修改的法律和政策,还有那不知今年究竟能不能通过的法案,心中愈发苦涩。</p>
  新闻的后半段播放了记者探访大马士革的情况,画面中硝烟弥漫、炮火连天,旁白冷静地讲述着政府军和极端组织之间的战役情况,看得薛木不寒而栗,难以想象此时此刻在同一个地球上正在发生着这样的战争,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种真实而恐怖的新闻了。</p>
  新闻播完,贺冬兰又播了几个台,问薛木有没有什么想看的,薛木还沉浸在刚刚的压抑中,默默地摇了摇头,说:“您平时看什么就看什么吧,电视剧什么的。”</p>
  贺冬兰便随手播到了影视频道,正在播着一部抗战剧,薛木看着那比梦中世界糟糕得不是一星半点的制作水准和价值观输出,心中愈发憋闷,掀开了被子透了透气,又转头问道:“我的手机呢?”</p>
  贺冬兰听言答道:“先别看手机了吧,对你眼睛颈椎都不好。”</p>
  薛峰却道:“拿回家去了,回头……明天给你拿来吧。”</p>
  薛木听言只好点了点头,贺冬兰看了薛峰一眼,没再说话,拉起薛木的手轻柔地给他按摩着。</p>
  薛木看着贺冬兰娴熟的手法,问道:“这几个月……您是不是老给我按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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