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隐蔽在云下的月终于露了面，月光让双方都看清了对方的脸，那人像是吓了一跳，脱口叫出他的名字：“墨、墨北？”</p>
墨北平静地招呼道：“乔赟，好久不见。”</p>
乔赟站在那儿踌躇地看看墨北。长久的不见天日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现在看起来身体更结实了，但眼神却显得阴鸷，警惕得像随时会咬人一口的响尾蛇。但在看到墨北的那一刹那，乔赟几乎显得有些幼稚的局促。</p>
就像在同窗会上，碰到了多年前自己一直暗暗较劲的那个同学，当年还觉得彼此不相上下，没准儿自己还略胜一筹，可此时却发现自己已是庸庸碌碌一身烟火气，而那人却依旧意气飞扬风华正茂，突然就感到了自卑和无力，微妙得难以言说。</p>
刘正扬不耐烦地问：“能走了吗？这风邪乎，都快把我吹感冒了。”</p>
罗驿拉着墨北站起来，乔赟忙说：“还得等等，发动机出了点故障，正在修。”顿了顿，又解释：“来的时候碰到了海警，幸好离得挺远就发现了，咱们船速度又快，没给追上。不过发动机就……”</p>
罗驿问：“要多长时间？”</p>
乔赟说：“问题不大，半个小时左右吧，阿蛇和小穆都是老手，赶着修呢。”</p>
罗驿说：“那上船去等。修好马上走。”</p>
上船啊，飘飘荡荡的脚下没根，会吐的。吐一地心肝脾肺肾血小板白细胞。</p>
把206块骨头都吐出来，剩下一个空空的皮囊，随着海风飘荡在桅杆上。</p>
呼啦啦，呼啦啦——</p>
墨北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说出声来。罗驿一只手抓着墨北的胳臂，对墨北的嘀咕声充耳不闻。刘正扬早就窜到前面去了，梁拂晓走在最后面，低着头。</p>
“罗教授，”乔赟突然问道，“蚱蜢哥呢？”</p>
正在上船的刘正扬回过头来，怪笑了一声：“死啦。被墨北给杀啦。”</p>
乔赟大吃一惊，从墨北身边像螃蟹似的横着退开两步，“真、真的？”</p>
“看不出来吧？”刘正扬哼哼着，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我也没看出来，小兔崽子下手真黑。”说着就在一个船员的搀扶下上了船，直奔船舱而去。</p>
墨北对乔赟笑了笑：“你退学以后就是跟着蚱蜢跑走私？没见过他们把人装汽油桶里灌上水泥扔下海？”</p>
乔赟装没听见。</p>
墨北站在甲板上，向远处的小村落眺望着，寥寥的几盏灯光也已经熄灭了，月光下的房屋像静候食物自投落网的怪兽。房子里的人连同梦，都被嚼碎吞咽。</p>
没有夏多在的房子，是冰冷的建筑。有他在的才是家。</p>
墨北想家了。</p>
即使到了船上，罗驿的手也没有一刻放开过墨北，墨北就不得不跟着他把整个船看了一遍，乔赟在旁边拿着个手电给照亮，饶是如此，墨北还是不时被脚下的杂物绊得东倒西歪。最让他难受的是船上还有很重的鱼腥味——走私船伪装成了渔船，湿漉漉的，似乎到处都有鱼鳞和海藻。</p>
船上除了乔赟，就只有正在修理发动机的阿蛇和小穆两个船员，身上都带着股子悍气，看起来和罗驿这些人并不熟悉，脸上连丝笑容都没有，眼神戒备。</p>
刘正扬着急，对着阿蛇和小穆指手划脚，被人几句话就给顶了回去。他今时不同往日，嚣张的气焰早就没了底气，被顶撞了也不敢吭声，离开机舱，走到二人听不到的地方才小声地骂了几句。</p>
回到驾驶台，梁拂晓正盯着无线电台，见几个人进来，就说：“有无线电呼叫。”</p>
乔赟有些紧张地走过去，正好听到电台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cqcqcq，deba7acba7acba7ack.”</p>
墨北涣散的精神终于集中起来，他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p>
罗驿的表情有点空白，无所不知的罗教授显然是听不懂这些无线电呼叫的术语。刘正扬显得很好奇，上船以后他觉得就安全了，开始出现精神亢奋的症兆。而梁拂晓背对着众人，墨北只能从窗户上的倒影看到他模糊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p>
乔赟解释说：“是个火腿……哦，火腿就是业余无线电爱好者，有不少人喜欢这么玩。在海上无聊的时候经常能收到火腿的呼叫，打发时间的。”一边说一边走过去，说：“ba7ac，deba7xdr.qrl.urqth，over.”</p>
很快那边又传来清晰的回复，语气有点急切：“hw”</p>
乔赟下意识地看了墨北一眼，说：“gd.over.”</p>
“ba7xd，qrv.over.”</p>
“ba7ac，ba7xdr.over.”</p>
“ba7xdtu.73.sk.”</p>
对话结束了。</p>
刘正扬很感兴趣地问：“你们说什么？什么ba、ba的？”</p>
乔赟故作轻松地说：“都是通联术语，挺枯燥的。也没什么，就是跟他随便侃了两句天气之类的，我说我现在挺忙，就不聊了。对了，你们饿不饿？”</p>
罗驿若有所思地盯着乔赟，梁拂晓突然插口道：“还真有些饿了，有什么吃的吗？有热水吗？”</p>
乔赟忙说：“有，有，我去拿。面包行吗？夹肉松的。还有方便面和火腿肠。”</p>
梁拂晓说：“面包就行。给墨北倒杯热水，他身体不舒服。”</p>
刘正扬问：“火腿肠是纯肉的还是加淀粉的？”</p>
乔赟说：“金锣。”</p>
刘正扬不太满意地撇嘴：“凑和吧。”</p>
乔赟匆匆走出驾驶台，罗驿盯着他的背影，似乎在怀疑什么。</p>
墨北看了看梁拂晓，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了。”</p>
梁拂晓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p>
罗驿有点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怎么评价？”</p>
墨北动了动被他抓住的胳臂，说：“能让我坐下来吗？我觉得脚发软。”</p>
罗驿松开手，让墨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p>
刘正扬对驾驶台里的设备很好奇，罗驿不得不警告他：“别乱动。”</p>
墨北说：“男人对机械总是有种天生的喜爱，小时候就喜欢玩小汽车、变形金刚，长大了说不定还喜欢自己拆装下电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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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北平静地招呼道：“乔赟，好久不见。”</p>
乔赟站在那儿踌躇地看看墨北。长久的不见天日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现在看起来身体更结实了，但眼神却显得阴鸷，警惕得像随时会咬人一口的响尾蛇。但在看到墨北的那一刹那，乔赟几乎显得有些幼稚的局促。</p>
就像在同窗会上，碰到了多年前自己一直暗暗较劲的那个同学，当年还觉得彼此不相上下，没准儿自己还略胜一筹，可此时却发现自己已是庸庸碌碌一身烟火气，而那人却依旧意气飞扬风华正茂，突然就感到了自卑和无力，微妙得难以言说。</p>
刘正扬不耐烦地问：“能走了吗？这风邪乎，都快把我吹感冒了。”</p>
罗驿拉着墨北站起来，乔赟忙说：“还得等等，发动机出了点故障，正在修。”顿了顿，又解释：“来的时候碰到了海警，幸好离得挺远就发现了，咱们船速度又快，没给追上。不过发动机就……”</p>
罗驿问：“要多长时间？”</p>
乔赟说：“问题不大，半个小时左右吧，阿蛇和小穆都是老手，赶着修呢。”</p>
罗驿说：“那上船去等。修好马上走。”</p>
上船啊，飘飘荡荡的脚下没根，会吐的。吐一地心肝脾肺肾血小板白细胞。</p>
把206块骨头都吐出来，剩下一个空空的皮囊，随着海风飘荡在桅杆上。</p>
呼啦啦，呼啦啦——</p>
墨北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说出声来。罗驿一只手抓着墨北的胳臂，对墨北的嘀咕声充耳不闻。刘正扬早就窜到前面去了，梁拂晓走在最后面，低着头。</p>
“罗教授，”乔赟突然问道，“蚱蜢哥呢？”</p>
正在上船的刘正扬回过头来，怪笑了一声：“死啦。被墨北给杀啦。”</p>
乔赟大吃一惊，从墨北身边像螃蟹似的横着退开两步，“真、真的？”</p>
“看不出来吧？”刘正扬哼哼着，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我也没看出来，小兔崽子下手真黑。”说着就在一个船员的搀扶下上了船，直奔船舱而去。</p>
墨北对乔赟笑了笑：“你退学以后就是跟着蚱蜢跑走私？没见过他们把人装汽油桶里灌上水泥扔下海？”</p>
乔赟装没听见。</p>
墨北站在甲板上，向远处的小村落眺望着，寥寥的几盏灯光也已经熄灭了，月光下的房屋像静候食物自投落网的怪兽。房子里的人连同梦，都被嚼碎吞咽。</p>
没有夏多在的房子，是冰冷的建筑。有他在的才是家。</p>
墨北想家了。</p>
即使到了船上，罗驿的手也没有一刻放开过墨北，墨北就不得不跟着他把整个船看了一遍，乔赟在旁边拿着个手电给照亮，饶是如此，墨北还是不时被脚下的杂物绊得东倒西歪。最让他难受的是船上还有很重的鱼腥味——走私船伪装成了渔船，湿漉漉的，似乎到处都有鱼鳞和海藻。</p>
船上除了乔赟，就只有正在修理发动机的阿蛇和小穆两个船员，身上都带着股子悍气，看起来和罗驿这些人并不熟悉，脸上连丝笑容都没有，眼神戒备。</p>
刘正扬着急，对着阿蛇和小穆指手划脚，被人几句话就给顶了回去。他今时不同往日，嚣张的气焰早就没了底气，被顶撞了也不敢吭声，离开机舱，走到二人听不到的地方才小声地骂了几句。</p>
回到驾驶台，梁拂晓正盯着无线电台，见几个人进来，就说：“有无线电呼叫。”</p>
乔赟有些紧张地走过去，正好听到电台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cqcqcq，deba7acba7acba7ack.”</p>
墨北涣散的精神终于集中起来，他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p>
罗驿的表情有点空白，无所不知的罗教授显然是听不懂这些无线电呼叫的术语。刘正扬显得很好奇，上船以后他觉得就安全了，开始出现精神亢奋的症兆。而梁拂晓背对着众人，墨北只能从窗户上的倒影看到他模糊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p>
乔赟解释说：“是个火腿……哦，火腿就是业余无线电爱好者，有不少人喜欢这么玩。在海上无聊的时候经常能收到火腿的呼叫，打发时间的。”一边说一边走过去，说：“ba7ac，deba7xdr.qrl.urqth，over.”</p>
很快那边又传来清晰的回复，语气有点急切：“hw”</p>
乔赟下意识地看了墨北一眼，说：“gd.over.”</p>
“ba7xd，qrv.over.”</p>
“ba7ac，ba7xdr.over.”</p>
“ba7xdtu.73.sk.”</p>
对话结束了。</p>
刘正扬很感兴趣地问：“你们说什么？什么ba、ba的？”</p>
乔赟故作轻松地说：“都是通联术语，挺枯燥的。也没什么，就是跟他随便侃了两句天气之类的，我说我现在挺忙，就不聊了。对了，你们饿不饿？”</p>
罗驿若有所思地盯着乔赟，梁拂晓突然插口道：“还真有些饿了，有什么吃的吗？有热水吗？”</p>
乔赟忙说：“有，有，我去拿。面包行吗？夹肉松的。还有方便面和火腿肠。”</p>
梁拂晓说：“面包就行。给墨北倒杯热水，他身体不舒服。”</p>
刘正扬问：“火腿肠是纯肉的还是加淀粉的？”</p>
乔赟说：“金锣。”</p>
刘正扬不太满意地撇嘴：“凑和吧。”</p>
乔赟匆匆走出驾驶台，罗驿盯着他的背影，似乎在怀疑什么。</p>
墨北看了看梁拂晓，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了。”</p>
梁拂晓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p>
罗驿有点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怎么评价？”</p>
墨北动了动被他抓住的胳臂，说：“能让我坐下来吗？我觉得脚发软。”</p>
罗驿松开手，让墨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p>
刘正扬对驾驶台里的设备很好奇，罗驿不得不警告他：“别乱动。”</p>
墨北说：“男人对机械总是有种天生的喜爱，小时候就喜欢玩小汽车、变形金刚，长大了说不定还喜欢自己拆装下电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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