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开私信提示后，屏幕跳进聊天框。</br></br> 是大好人导师。</br></br> 他的消息来得恰好——</br></br> [黎老师，上次那场戏我想通了。]</br></br> 紧接着，他发来一条博文链接，是剧评。标题显示，评的，正是电视中刚刚播放的这场分手戏。</br></br> 黎昌迟疑，刚要点开，就见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br></br> 直接将剧评搬运到了聊天框中——</br></br> [陈六的一生起点极低，磕磕绊绊长到十八岁，初恋林芸于他，是一份亲情的寄托，他对林芸的依恋，很难说不是对亲情的渴望的转移。]</br></br> 动作随着阅读而止下，黎昌眉间蹙起。</br></br> 对方仍在继续。</br></br> [但，陈六没有得到过亲情。亲情，就像林芸，林芸是隔岸洛神，是遥不可及的月亮。]</br></br> [所以，他一直不能相信林芸会爱上他，也并不意外林芸会分手。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他就笃定林芸会离开自己。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值得被选择。]</br></br> [因此，面对林芸的离去，他眼中的情感很简单，概括来说就是——他觉得自己不配。]</br></br> [觉得自己不配，所以他张嘴但不说话，落泪但不陈情。]</br></br> [他在逃避。]</br></br> [他在自卑。]</br></br> 最后一个词落入黎昌眼眶，他漆黑湿润的眼睫猛然颤动。</br></br> “自卑”——</br></br> 随着这个词语，那一双黑玻璃似的眸陡然烙印在黎昌的脑海之中。</br></br> 就在方才，那双眸还静静地看着他。</br></br> 静静地落泪。</br></br> 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所以一言不发。</br></br> 对……</br></br> 对！</br></br> 就像陈六。</br></br> 张嘴但不说话，落泪但不陈情；所以，他是在逃避，所以，他是在——</br></br> 黎昌抬眼，看回电视屏幕。</br></br> 屏幕中那个空镜还在继续，灰蒙蒙的天空透着暗蓝颜色，有风吹动。</br></br> 陈六重新入镜，瘦削的身形僵硬。</br></br> 如同石像。</br></br> 如同被美杜莎之眼注视后的，无法动弹的，那座石像。</br></br> ……</br></br> 夜色如墨，车驶往机场。</br></br> 助理收回放在任克明身上的视线。</br></br> 她似乎明白了自己在这个男人眼中看到的那一抹暗色是什么，但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br></br> 怎么会？</br></br> 这样的人，这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br></br> 任克明忽然出声——</br></br> “替我订一张机票，目的地是……”</br></br> 他对助理说。</br></br> 声音隐在窗外飒飒风声之中，听不出来波澜：</br></br> “尽快，谢谢。”</br></br> 第70章</br></br> 车驶离东郊的这一晚， 黎昌卧在沙发上，把分手戏来回看。</br></br> 一段有十三分钟二十四秒，直到天亮，记录显示他共看了三十五遍。</br></br> 将近八个小时。</br></br> 八个小时，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画面中陈六的那滴泪上。</br></br> 天空泛白， 晨光映入客厅。</br></br> 吴妈朝厨房走去时客厅已经静静的， 撞见落地窗旁的黎昌， 吓一跳。</br></br>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黎昌的身影清瘦， 站在落地窗前被曦光一打，竟然有些失真。</br></br> “这么早就起来啦。”她问：“早饭想吃什么？”</br></br> 黎昌回头， 对她说：“我不用了， 您做您那份就行。”</br></br> 吴妈愣了下。</br></br> “……那任先生呢？”</br></br> “不用， ”黎昌重复了一遍，“您只做您那份， 就行。”</br></br> 他的语气比素日要硬一些，但没有生气。</br></br> 他并不是那种会迁怒别人的人， 可此时此刻，他却又真的很想， 很想， 很想， 发泄一下心中的压抑。</br></br> 与其说是压抑，更多的，其实是空落。与失望相似，但已经不是失望。</br></br> 仅仅是空落。</br></br> 吴妈发现他的眼皮有些微肿， 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很有分寸地没再多说什么。</br></br> 她去厨房了， 黎昌一个人留在原地。</br></br> 他看着玻璃窗中自己模糊的倒映，与剧里的陈六几乎重叠，却又那样地不同——</br></br> “他在自卑。”</br></br> 陈六在自卑。</br></br> 直到今天，黎昌才恍然认识到，最与陈六的情感匹配的似乎并不是自己，而是任克明。</br></br> 他的眼睛与陈六才是真正重叠。</br></br> ……可是，为什么会？</br></br> 穿到二十八岁已经五个月，即使是让黎昌本人去回想，也会觉得自己似乎很轻易地就爱上了任克明。</br></br> 可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他清楚自己的感情。</br></br> 虽然对爱情之事不敏感，虽然在遇见任克明前都不懂得如何说爱，但黎昌有着一个成人应有的判断能力。</br></br> 他就是爱任克明。</br></br> 这种爱不是强加的概念，也不是婚姻绑定带来的错觉。</br></br> 爱不爱一个人对黎昌来说，就同爱不爱吃一个菜一样。</br></br> 菜可能会咸，会淡，会过辣，或者过于无味，但他既然爱这个菜，那爱的，便正是它让味蕾体验到的全部。</br></br> 他爱一个人，也正是像这样，爱他的全部，不论缺点与优点，全部就是全部。</br></br> 况且，黎昌并不觉得任克明有什么缺点。</br></br> 不，也许神经质算得上是一个缺点，占有欲太变态，干涉太多，管得太宽……</br></br> 可在被戴上那副手铐前，黎昌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他都不怕任克明神经质，别人有什么好怕的？任克明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