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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石人清连人带马失足跌下悬崖,那马身子笨重,下坠极快。石人清见马冲出崖口,想要脱身已是不及,待坠得数丈,石人清提一口气,双足急噔,身子一脱马鞍,便向崖壁扑去,但这崖终年冰雪,崖壁极是溜滑,一时间如何停得住身子。当下不及细想,将单刀向石壁上坚冰插入。那冰终年不化,甚是坚硬,只插入少许,只是将冰凿下一块,身子继续下坠,如此试了数次,只将下坠之势缓得数缓,终不能定住身子,良久终于坠入崖底,石人清只觉眼前一黑,已晕了过去。
  待得他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竟是一张床,一间草屋,一位十岁出头的少年。
  少年正坐在草屋门口光亮处,削一支小箭,身旁放了一张小弓。这少年极是面熟,似乎在何处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但此时感觉脑袋极是沉重,身子似割肉般疼痛,当下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少年见得他呻吟,回过头来,见他已醒。忙放下手中正在削的箭杆,走到床前,道:“这位大叔,你伤得很是厉害,不可多动。”
  石人清嗯了一声,待疼痛之感稍轻,便问少年道:“这是何处,我因何在此。”
  少年道:“二日前,我去崖下打些雪鸡,见崖上突然掉下两匹马来,摔得血肉模糊,正自诧异。突然半空中又掉下一物,近前细看,正是大叔。不知大叔因何不慎掉落,这崖名叫摩天崖,听老人们说有百丈之高。大叔也真是命大,竟只受了些伤,于性命却无大碍。村中人都说不可思议。”
  石人清努力回忆,终于慢慢想起那日之事,不由暗自庆幸。突然想起一事,忙问少年道:“小朋友,那日我身上所带之物可曾见着”。
  那少年微微一笑,俯身从床下取出一个用青布包着的布包来,问道:“大叔要的可是此物?”。石人清睁眼瞧去,正是那日宫中所取之物,心下顿时一宽。忙命少年打开包来,见里面两个盒子俱在。便放了心,叫少年依然收了盒,放在床下。
  原来,这个村子叫末喝村,村子不大,只一百来人,全是女真人,以打猎捕鸟为生。那少年双亲俱已不在,是村中的一个孤儿,名叫无风。因年小力弱,很少能捕得猎物,村中人见他可怜,也时常将所得野味分些与他。只是他心眼极好,又极要强,从不轻易受人之物,凡村人有物送他,他必帮此人做些生活以回报。因此小小年纪倒也深得村里人嘉许。
  那日他救了石人清,便将他安置在家中,家中本来只有一床,便让与石人清,自已晚间便在地下铺上睡了。自此每日里将打来的兔子、山鸡等物与村人所赠的黄羊、獐子等一起煮了,喂与石人清吃。过得数月,石人清已可下床行走,便常到村中走动闲聊。
  从村人口中得知,这少年祖上原不是村中人氏。十年前,村中来了二个妇人,一个是年轻少妇,中原口音。一个年纪已大,既能讲汉话,又识得女真文字,讲得女真话。两人带了一小孩,是那年轻女人的儿子,就是这无风。当时,宋金连年征战,中原汉人为避战乱,北迁者甚多,所以村里人也不觉奇怪。就这样,两人在村中居住了下来,这两人因是女流不会捕猎,只是做些针线,给村人缝补,换些猎物带了小孩勉强度日,那年老妇女来了两三年后便去世了。只乘下无风娘俩相依为命,没想到,无风九岁那年,他娘得了伤寒之症,不数日,竟不冶而亡,无风年幼,村里众人帮着料理了后事。此后无风就一人靠大家照顾生活,一直到如今。
  这一日,无风一早就拿了小弓小箭出门去了。石人清起得床来,自觉神清气爽,身子已恢复如常,心中很中高兴。当下踱至村口,见此村三面环山,众峰对峙,将这村子夹在中间,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山外。但此时积雪封山,此路也被堵了。眼见得要到来年春暖花开,才出得山去。
  村口一片平坦开阔之地,旁边有数株参天大树,枝叶繁茂,虽树上积雪甚多,叶子却常青碧绿,树上结了数枚不知名的果子,火也似的红。石人清心下道:想不到北国之地,竟也有这等世外桃源。
  石人清一时兴起,当下摆开架式,打了一套太祖长拳,此拳相传是由宋太祖赵匡胤所创,架式大而开朗,拳路豪迈,气势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
  此拳本极普通,两宋年间在民间流传甚广,甚至也贩夫走卒也会耍得几式。但此时石人清使将出来,竟大是不同,但见初时一招一式还看得清楚,数式过后,越打越快。二十多式后,只听得拳风呼呼,一个人竟被裹在其中。地下积雪落叶被拳风所激,满地乱飞。
  忽地,石人清一声清啸,身子已如大鸟般掠起,从大树旁飞过。手中已将一枚果子摘在手中。双足在树杆上一点,一个人已平平倒飞而出,堪堪着地之时,凭空一个翻身,已稳稳立在场中。
  “好,太好看了。”场边一人大声叫好。不知何时,无风也已来了。他背上背了小弓箭,右手执了一把小猎叉,扛在肩头。叉头竟挂了数只雪鸡,黄兔,看来今日颇有收获。
  石人清哈哈大笑道:“无风小兄弟,叔叔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让你见笑了!”
  无风丢下猎物,奔将过来拉住石人清道:“石叔叔,原来你会象鸟一样飞,怪不得那日山上掉下来也没大事,你能教我这飞翔的功夫嘛,哼,我学会了这功夫,看粘律哥他们还能追得上我,还能欺负我!”。粘律哥是村中富户不突汗之子,年岁与无风相仿,平日数名小孩子常在一起玩耍。这粘律哥身子比其他小孩强壮,平时十分霸道,稍不如意,便对无风等拳脚相加,故此大家皆有些怕他。
  石人清微笑道:“叔叔这性命都是你救的,有何不可,只是学这功夫须吃得千难万苦,你可受得了!”
  无风道:“我不怕,我不怕,只要你肯教我,什么苦我也吃得。”
  石人清道:“那好,明日开始,我便教你基础功夫。”
  第二日,石人清叫无风起了个早,两人在草屋前的两块大石上对面坐定。
  石人清道:“无风,你且听好了,你要学我这功夫,须先行了拜师之礼,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徒弟,我就是你师父,从此你我以师徒相称,不可乱了辈份。”
  无风学武心切,当下满口答应,即时行了拜师之礼。
  石人清道:“我先告示你师门来历,本派乃是浙西雁荡山雁行门。本门功夫,尤于轻功为长,而要习得轻功,当以练气入门。我现下先传你呼吸吐纳口诀,你听清楚了。”这少年自小入此山谷,从未出谷,也不知这浙西在何处,雁行门又是什么门派,但想只要学得功夫,管他什么门呢,当下胡乱应了。石人清自也知就里,故也并不在意。
  当下石人清传了数句口诀。这少年自小得母亲教诲,识得文字,记性又极好。不多时便已将口诀记熟。石人清甚是高兴,接着又将打座呼吸之姿势示范了一遍,少年依样做了。
  自此少年每日跟石人清在屋前习练,石人清闲时便给他讲些武林掌故、江湖逸事。少年听得津津有味,对山外世界甚是向往。
  无风天资甚高,石人清教过一遍,一般即能记个十九。如此数月下来,石人清已将内功口诀尽数授与,吩咐无风务要勤加练习,无风自是一一遵从,于练功不敢丝怡慢。石人清看在眼里,自是高兴,知道只要假以时日,无风进境必快。
  内功教完后,这日,石人清开始教无风器械使用之术。山间简陋,就用竹木代替刀剑。将招式一一阐明。
  这日向晚,无风将日间师父所教棒法,演了数边,意犹未尽。又将前日所教枪术一一使来,这枪是以竹竿削就,份量甚轻,但见风声呼呼,无风将枪舞得圆了,竟密密全是枪影。石人清暗暗点头,心道,就是我亲自使来,也不过如此。脸上满是嘉喜之意。
  无风眼看师父高兴,舞得愈加起劲。一套枪法堪堪使完。最后一式“气贯长虹”,枪交左手,向左上刺出,无风得意处,也不收势,将枪顺势送出。那枪有如矫矫惊龙,窜跃而出。
  只听“噗”一声响,枪杆已穿入茅屋壁中。
  石人清鼓掌笑道:“好!无风,你已尽得枪法精髓,也不枉师你教导一场!”
  无风躬身道:“师父过奖,徒儿能学得师父万一,也已必满意足了。”
  其时天色渐暗,两人进了屋,无风用火石点亮了桌上松明。
  无风忽叫道:“师父,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从地下捧起一物,递与石人清。石人清双手接过,见是四四方方一个羊皮包袱,四下里用牛筋紧紧捆住。此外又在包袱外缚了一道绳子,作提手之用,此绳子已断。两人均想,适才出来之时还无此物,又无外人进来,这又是从何处飞来。想到飞来,两人不由对望了一眼,同时抬头四望。一望之下当即省悟,只见屋子竹梁桁条之上挂了半截断绳,此包原来正是挂在此处,适才无风举枪一掷,恰好将绳子射断。此包因此坠落。
  当下解了牛筋,褪开羊皮,里面又是一层油纸。无风将油纸掀起,两人竟同时“咦”了一声。无风吃惊不足为奇。石人清一生经过风浪无数,竟也惊叫出声。
  这包里裹了数件物事,乃是一只封书信,一本薄薄书册,两柄黄澄澄的枪头。
  信封之上写有“无风儿亲启”字样。无风当下拆开了那信,只见信上以蝇头小楷密密写满了一页。无风从头读来,乃是“无风吾儿,你若得见此信,当是莫大机缘......”
  此信乃无风之母陈氏新笔所书,书中于无风身世,北迁此村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讲得清楚。
  原来,这无风正是当年岳飞手下大将陆文龙之子!
  靖康元年,金兀术兵逼临安,潞安州守将陆登与妻力战不屈,双双自尽,乳娘与陆文龙被擒,金兀术认文龙为子。十六年后,陆文龙勇冠三军,大破宋军。元帅岳飞苦思无计,统制王佐断臂,金营诈降。王佐说通乳娘,利用说书讲古,让文龙明白身世,反金归宋。其后文龙跟随岳飞,东征西伐,屡建奇功,被封扫北将军。后岳飞下狱,手下大将多为秦桧迫害,文龙愤而辞官避祸,不多日在临安市上闻得元帅被害大理狱,回去后郁郁不欢,不久竟患疾而亡。临终,将出生不久的儿子托与妻子陈氏与乳娘。嘱咐务要将孩子养大成人,陆文龙知秦桧手段阴辣,决不会放过岳飞旧部,其爪牙遍布大宋各地。中原各处也已非久留之地,即嘱托当日带他归宋的乳娘。回到大金国属地,隐姓埋名,留得陆氏一点血脉。
  文龙既死,陈氏与乳娘不敢多留,在一个风雨之夜,卷了细软及文龙留下的数件遗物。携文龙连夜渡过黄河。一直投北而来,幸好乳娘在北地多年,识得金人语言文字。倒也无甚麻烦,这样一路北行,直到上京郊畿的末喝村,两人见此地民风淳朴,位置又极隐蔽,秦桧再厉害也决不会想到此地,当即住了下来。
  数年后,乳娘因年事已高,不久去世。再过得数年,陈氏患病,自知不起,遂将一切来由写在信中,但他知无风年幼,并未信交给他,而是与其他几件物事一起挂在屋子梁上。这陈氏一来希望无风长大之后能发现此信,得悉自已身世。但又知外面世风险恶,如无风不能发现此信,也未必不是他福气。当时抱的是听天由命的念头,想不到,今日机缘凑巧,曝了此包袱。
  石人清取过那书册,见封皮之上书的是《陆氏双枪述要》几个楷字。知是陆文龙枪法要诀,当下将书交与无风收了,再将那两个枪头拿在手中细看,却不是当年文龙的金枪又是什么。将枪头翻过身来。上面刻的正是:“大宋扫北将军陆”数个小字。当下再无怀疑,道:“无风,当初我见你之时就觉面善,只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想不到竟是故人之后,你父与我同在岳元帅手下为将,又是同殿称臣,情同手足。只是后来分兵抗敌,见面极少。后来,听说他辞了官,从此再也没有谋面。唉,想不到啊想不到。”
  石人清当下道:“无风,你既已知道身世,自然当认祖归宗,从此后,你就复了姓,叫陆无风吧。”
  无风道:“一切但由师父作主。”
  此后,石人清慢慢将陆登陆文龙父子如何英雄抗金、大宋君臣如何无耻,害死岳元帅,与大金订立卖国和议诸般事迹一一说与陆无风听。同时加紧习武,并将陆文龙传下的双枪之法一并学得精熟。
  转眼已是春暖花开时节,谷口冰雪渐渐溶去。一个月明之夜,石人清携了无风,悄然出谷,一路返回中原。
  石人清将数年经历于河北群豪之前细细说了。众人有人惊奇,也有人慨叹。聚义厅上一遍嘘嘘之声。
  石人清又道:“此番北上,已将岳元帅行军之图并兵书诸物取回,但并未见到元帅佩刀,这次正是要与各位共同参详,诸位稍等。”众人心道:“不错,当日元帅绘制此图,我等各人皆参与其中,只是每处山寨只知与自已山寨所在地盘部分,却不知全图是何模样。”
  说罢,石人清当下返身入了内堂。再出来时,众人见他臂下挟了两个盒子,后面跟出一个少年。石人清将盒子放在云飞扬面前案上。
  众人眼前一亮,只见此少年十来岁年纪,长方脸,皮色微黑。鼻直口方,眼睛不大,但极有神,两道浓眉直插鬓角。虽一身粗布衣服,但顾盼之间,竟自有一番气势。石人清朗声道:“这位便是陆文龙将军令郎,小徒陆无风。无风,你过来见过了诸位叔叔伯伯。”,当下陆无风与众人见了礼,众人不住赞叹:“不愧将门之后,气慨果是不同。”
  众人正喧哗间,突听聚义厅外,传来一阵呼喝,跟着便听到兵刃相击之声。云飞扬喝道:“外面什么人?”,说话间,已从门口抢出,众人当即跟着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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