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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真正在意这其中的惨烈,亦或是前因后果。
  易尘追是亲眼看着那个本该鲜活的少年才血海深处受尽折磨而消亡,也看见了这些百姓仅为一枚铜钱的微末小利而将所有异景或是险况置之度外。
  凡人在世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性命可弃、钱财可失、道义可损……
  絮云酝酿了半天的水汽终于悠悠缓缓的坠成了雨点,恰好易尘追也已走到了相府门前,淋了三两滴不足为谈的水珠,倒是赶在暴雨降临之前免去了被浇成落汤鸡。
  司徒诚这些时日亦告假在相府中伺候老爹,愁眉苦脸却作强颜欢笑,虽然免不去糟心,却也勉强算是躲过了朝里那摊伙闹心事。
  丞相大人这回倒是有了点养病的自觉,话少的可怜,司徒诚也像是跟老爹有了默契一般,同样以沉默为金。
  易尘追上府探病,倒是难能可贵的让这父子俩打破了可贵的缄默,都恢复了点往常话痨似的模样。
  却也是唉声叹气的。
  “你此番归来,就任一事算是稳妥了,这不光是你的喜事,也是整个大黎的喜事,毕竟朝中原本就缺了这么一个专司妖魔的衙门。”司徒诚到底还是想着法子给他宽心。
  “此事若非义父及时出手相助的话,我哪能那么顺利的将凶犯缉捕归案,说到底还是能力不足。”
  丞相大人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胡子,淡听了片刻,突然问道:“你方才入宫交事,陛下同你说了什么?”
  “只结了这事便叫我明日上朝就职,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除了案子以外,他还同你讲了些什么?或说,你入宫时他正在做什么?”
  “与五个江湖骗子阔谈灵法之事。”
  这个结果却是完全在丞相大人意料之内,故他老人家既不蹙眉也没露半分异色,只像是坐实了“烂泥扶不上墙”的猜测一般,显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浅叹道:“就跟一般的小孩子一样,受了大挫便急着想证明自己,也就病急乱投医的,是不是人都往宫里请。”
  丞相大人这总结的还真贴切。
  司徒诚在旁淡淡听罢,微微拧了眉便抬杯抿了口茶,似有异议闷在胸中,只是碍于老爹身体不好受不得气,所以才暂时掐住了一口快言没说出来。
  “可此事朝中也并非无人能胜任,陛下若真心想学,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找那些净忽悠人的江湖骗子。”
  “那些人的确只有忽悠的本事吧?”丞相大人浅有笑意的问道。
  “连忽悠人都忽悠不到位,纯靠胡编乱造,与真正的灵法之道相差岂止十万八千里。”
  这番话易尘追真没故意捏夸张的手法。
  听了这话,丞相大人的笑意却渐渐落出了几分无奈的意味,摇了摇头,才道:“陛下刚把这些人请进宫时我也不是没提醒过他。”
  “结果却如何?”
  “结果陛下本着‘不可以貌取人’、‘不可凭出身度人’的‘求才’之心将老夫驳的无言以对。”
  实际到底是因为陛下的“求才”之心太过炙烈使丞相大人形惭而无言,还是这小崽子实在太傻才导致了丞相大人连说都懒得说了?
  易尘追还没从这两个答案中择定其一,丞相大人便已优哉游哉的接了下去:“我犹记得先帝初将陛下托付于我和元帅时,着实满怀了期望,期望他能在我和元帅的扶持之下立为一代明君——事到如今,老夫作为人臣也着实不可将所有良才不琢的过责皆揽于君主头上,只叹我昔年一味惧防元帅,权衡之事做的多了,反倒弃了朝中本真。”
  丞相大人这话一出便惊了司徒诚一跳——虽然易尘追不是个计较的性子,但这中敏感的成年往事又怎能不择对象就脱口而出?
  司徒诚略有些紧张的瞥了易尘追一眼,却见这少年果真没有计较丞相大人这点“口舌之误”,而仍然沉沉坠想着自己的事。
  然而丞相大人却的确是盈满了一腔忏悔之意,讲了这么一番吓死司徒诚的话后似还觉着不尽兴,于是又接着续道:“许也是我这些年来将朝事掌得太紧,既没有给陛下亲手处理朝事的机会,也没有闲工夫授他理政之道……”丞相大人忧然一叹,“如今这般局势也的确不能尽算是陛下之过啊……”
  丞相大人牢骚似的跟这两个年轻孩子絮叨了半天,终了也觉着是自个儿话太多了,便罢了罢手,作是自己稍有疲乏,仍留易尘追在相府中同司徒诚作伴闲聊,晚些吃过饭再走,自己则仗着一把日渐不利索的老骨头堂而皇之的退出了年轻人的谈话,兀自回屋里抱药罐子去了。
  老爹一走,司徒诚果然立马就恢复了往常时生龙活虎的絮叨样,忙就接住了空白的冷场,接着跟易尘追闲聊陛下被五个江湖骗子忽悠的团团转这事。
  却开口就就是一腔火/药:“我看陛下那压根就不是单纯,分明是没心没肺!”
  枉司徒诚也在朝里当了那么十来年的刑部尚书,居然是半点也不顾及君纲臣道,开口就这么刚天怼地,也不怕脖子架不住脑袋。
  然而司徒诚原本就是这文人的身子骨却藏着一把狂天狂地的性子,真要被惹毛了,管它三七二十一,开口就喷,哪还有那闲心掂量。
  不过这话虽说的狠,却也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至少也引到了易尘追原本隐隐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的一缕浅浅的赞同之意。
  “你以为陛下舍近求远的,放着朝中能人不去请教,非得找那些满嘴天花乱坠的三教九流是因为什么?”
  以前在所有事都还没发生之前,大家姑且还能认为陛下那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可在这一系列乱事的洗涤之后,惨烈也逐渐映明了陛下心底那形似“单纯”的没心没肺。
  就人情而言,面对辅佐了自己二十余年、任劳任怨的文武两位大臣,当一位抱恙一位“负伤”不起时,这位陛下却只沉浸于自己期望的“亲情温暖”之中,而置真正呕心沥血之人于不顾。
  待到东窗事发之后,陛下又哀叹于人心凉薄,此后不再信任身边任何人,不光是北燕王这等包藏祸心之辈,就连平日里任劳任怨之人也被诛连在内。
  司徒诚到底没将话完全抖尽,而恹恹的咽了口哽在喉口的火气,抿了口茶,落出一叹,“也罢,为人臣者,协的是君,治的是世,朝中如何不打紧,只要这浊流能还天下太平便足矣,其他更多的,也不过就是我们的一腔牢骚罢了。”讲完这一段话,司徒诚郁闷的灌了一口清茶,竟愁涩的饮出了一番烈酒入喉的豪迈之感。
  易尘追也薄薄抿了口茶,饮的虽然文雅,咽的却也是一口苦涩。
  想不到他这都还没上任竟就被朝中这温吞不死的局势给当头塞了一口退堂鼓,竟果真叫他萌生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退却之意。
  司徒诚突然绵长一叹,搁下杯,便以这一叹引出了后辞:“不管怎么说,这世道也还没腐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只还需要完善罢了……”他抬眼瞧住一拂空虚,“两族合并谈何容易,元帅靠武力拉回了这一盘局势,这却只是一个开端,往后的才是真正长久的鏖战——总之,这不是一个人的天下,但浮生芸芸,总需要一个秩序,”讲到这,司徒诚伸手往易尘追肩上沉重的压了一压,“你带这个衙门呐,就是这秩序的第一步,你可得掌好这盏灯,只要有了引路灯,路总会有的。”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客卿易尘追德才兼备,屡立奇功,今有妖司立属,晓卿服妖有方,特封慎灵司首司一职,钦此。”
  易尘追大拜接印及冠,“臣必不负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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