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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蹭了豆腐,再往前便是卖江米糖的阿伯,卖蒸糕的阿姐。
  “伯伯今天好精神啊。”
  “菊儿姐姐的新发簪很安逸!”
  不到一会儿工夫,这小不点就抱了满怀糕点,兴致冲冲朝小村边走去,打算去和小伙伴们集合。
  未料刚出集市,小桃花便迎面撞上一个人。
  这人太高,小桃花要很努力的抬起头才能看到这人的头脸在哪。她打量了两眼,看到这人的满头白发,下意识狐疑道:“老伯,你是哪个?”
  日出朝霞,山间莺飞花香。一身布衣的谢折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儿,那张和谢光幼时如出一辙的脸,熟悉的桃花眼,掌心忍不住发烫,全身的血都在此刻沸腾起来。
  谢折强忍住颤栗,一开口声音却仍有些不稳,“你叫什么名字。”
  小桃花下意识捂紧了吃食,凶巴巴道:“你管我叫撒子名字。”
  和她娘生气时一个样,只不过是满口巴蜀腔。
  谢折想,如果是作为摄政王的女儿出生在京城,她会自小养成一口雅言,外出时仆人成群,车马随行,所到之处众星捧月。
  而不是出现在这乡野之处,连自己的亲爹都没见过。
  “你走开,”小桃花怒气冲冲的,“我还要去摆龙门阵子,你莫要挡我,不然我打你勒。”
  谢折暂时稳住心情,旋即皱眉道:“你还这么小,贺兰香竟敢让你一人外出?”
  “我不小,我今年三岁了,有三个笋子那么高了,”小桃花不懂这怪大伯是哪里来的,怕当然有点怕,但小孩子的好奇心使然,使她又问,“贺兰香又是哪个?”
  谢折明白了,那女人连名字都改了。
  这三年来他快将整个大周翻个底朝天,想过她会假死离开,但没想到她会隐姓埋名,走得如此决绝。
  谢折垂眸的工夫,小桃花便已经转过身,等她再抬眼,小家伙便已一溜烟跑了,只留个肉墩墩的背影。
  *
  “一,二,三,四,五——”
  村头菜畦边上,小桃花将脸埋在老槐树上数数,数完十个数,她转身睁眼,兴致冲冲,“都藏好了吗,我来捉你们了哦。”
  她一鼓作气找了半天,菜地里,石头后面,草丛中,别说人了,毛都没有一分。
  如此找了一遍没找到,她就知道是这群人故技重施,把她丢下去别处玩儿了。
  小桃花又气又委屈,干脆不再找了,就地一坐往嘴里塞满零嘴儿,边嚼边嘟囔“哼,都嫌我年纪小,都不带我玩,有什么大不了,那我就自己跟自己玩,我才不稀罕呢。”
  她气鼓鼓,两腮也被食物撑鼓,像秋日里往嘴里塞满松果的小松鼠。
  谢折在她身后问:“吃的什么。”
  “粘粘糖。”小桃花不假思索地说。
  她感到不对劲,一回头发现是谢折,立马吓得跳了起来,仰着头凶谢折,“你咋个跟我到这里了!你走开,你再不走,我就叫我娘来打你!”
  “你娘很凶?”谢折故意问,眉梢略挑,饶有兴致。
  小桃花:“我娘当然很凶……凶不凶的跟你有撒子关系!你走开,莫挨我!”
  谢折:“她平时有打你吗。”
  小桃花更委屈了,“咋个不打。”
  谢折:“打的疼吗。”
  小桃花:“有时候疼,有时候不疼……不过这关你球事,你好奇怪!”
  谢折不依不饶,继续问:“你疼的时候哭不哭?”
  小桃花哼了声别过脸,十分牛气,“才不哭,我坚强。”
  之后谢折便不再多问了,只找个离她远些的地方站着,静静看着她。
  小桃花想一跑了之,又忍不住对这个白发“伯伯”心生好奇,见谢折盯着自己,只当他是在盯自己手里的糖,就伸手,“你吃不吃?”
  谢折点了下头。
  小桃花小心翼翼走过去,把糖放到谢折掌心便跑出好几步,生怕自己也被吃了似的。
  谢折品着舌尖上的甜味,看着这古灵精怪的小娃娃,生平头一次生出想拐走一个人的想法。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各式糕点零嘴,她应该会很喜欢。
  “你吃不吃榛子酥?”谢折忽然问。
  小桃花不想理他的话,又忍不住好奇,“撒子是榛子酥。”
  谢折一怔,想到此地位处西南,榛子是北方一带才有的东西,南方能食用的人非富即贵,不是寻常食材。
  谢折内心泛起酸涩,不自禁道:“既没吃过,下次我给你带来。”
  小桃花一双大眼睛瞪着谢折,似乎在判断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其实还是很警惕,毕竟她娘平日没少跟她说天底下没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她又盯了半天这白头发怪大伯,总觉得对方古古怪怪的,不再逗留,转过身便跑远了。
  村口,贺兰香正在四处找女儿,撞上迎面跑来的小桃花,气得逮住就打屁股,“行啊你!长本事了啊,连着几次撒谎骗你姨娘,真当老娘我舍不得揍哭你是吗,你看我今天能不能轻易饶你!”
  小桃花双手捂住屁股哀嚎:“莫打莫打,我错了娘亲,我下次一定改!我不敢了!”
  贺兰香:“不敢?我要再信你这小崽子的才真是猪油蒙了心!你这都是第几次了!再说玩也就算了,你也不知道多叫几个人,自己一个人在这山脚地下,你就不怕你被狼叼走吃了!”
  贺兰香越想越后怕,下手更重了。
  小桃花嗷嗷叫着,边躲边反驳:“谁说就我一个人,我跟一个白头发的伯伯一起的,娘不信我就带你去找他!”
  贺兰香往她的来处瞥了一眼,见菜畦边上碧树青杨,空无一人,更加火冒三丈,接着招呼巴掌,“哪有什么白头发的伯伯,我看你是挨揍埃少了,现在张口就是谎话,这些到底是谁教你的!”
  “是真的娘!我真的没有说谎,你别打了呜呜呜!”
  树后,一双幽深的黑眸正悄然看着她母女俩。
  三年了,他终于见到她了。
  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只不过金钗绸缎换成了荆钗布衣,分明粉黛未施,脸色却比以往还要红润,看她打孩子的力度,似乎力气都比以前大了不少。
  看得出来,这三年里她过得并不算差。
  谢折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日夜煎熬的思念已经使他麻木,终于见到贺兰香,他第一个的念头不是冲出去质问她当年为何如此绝情一走了之,也不使抱住她倾诉相思之苦。
  他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觉得,他不能打扰她。
  哪怕心如刀割。
  第100章 第
  165 章
  次月, 暑气蒸腾,蝉鸣起伏。
  小桃花自从挨打以后便收敛许多,但夏日坐在学堂一坐一整日, 又热又困,实在太折磨人, 哪比得树底下凉爽自在。她的心很快便不安分,趁着晌午时分先生在打瞌睡, 她让几个同窗帮打掩护,鸟悄儿的便溜出去了, 半点动静没发出。
  她惦记着地头的西瓜该熟了, 准备去摸一个敲开尝尝, 但到熟悉的老地方, 她远远的便看到槐树底下站着个人,高高大大的一头白发,说不出的眼熟。
  三岁孩子不记事, 一直到快走到眼前了,她才认出来谢折是谁,呀了一声道:“怪老伯, 你咋个又来了。”
  谢折眼中柔和无比, 噙着笑意说:“我来找你的。”
  小桃花挠着头, “找我做撒子?”
  谢折:“我说过的,我要带榛子酥来给你吃。”
  他把自己的袖中的油纸包拿出来, 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榛子酥,还有各式精致糕点酥糖。
  小桃花的眼一下子就亮了, 下意识伸手想去拿,又伸回来, 忍着口水说:“我才不爱吃,你拿走自己吃去吧,我娘说过,不能吃生人给的东西。”
  谢折点了下头,眼中流露赞赏之意,旋即道:“可我们两个上次便已经见过面了,算不得生人。”
  小桃花听了,表情松动不少,但仍道:“那我也不吃,谁知道这里面掺没掺老鼠药,我娘说了,这世上的坏人可多了,没见过不代表不会遇到。”
  谢折没忍住笑出了声,爽朗模样,与满头白发违和至极。他捏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咬下一口,缓慢咀嚼咽下,表情有点挑衅。
  小桃花见状,立马抓了块模样一样的点心,咬了一口双目放光道:“这个好好吃啊!”
  谢折生来头一次体会原来看人吃饭也是种享受,他瞧着小桃花双颊鼓鼓的样子,心止不住发软,柔声道:“还有很多,都是你的。”
  小桃花连吃了两块,想起来问:“对了,刚刚你说你是来找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啊。”
  谢折看她的眼神愈发温柔,“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还会跑出来玩。”
  小桃花扭捏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也不是天天都跑出来的,现在天太热了,学堂里的人好多,热得我都睁不开眼了。”
  谢折听着,看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心里竟止不住发紧。
  若是在京城,她自有专人来教,府中冬暖夏凉,不会难受分毫,何至于去挤在人堆里枯燥无趣。
  谢折等着小桃花吃完三块糕点,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一个水壶,示意她该喝水了。
  小桃花也再顾不上让谢折先喝一口试毒,小嘴对着壶嘴便吨吨饮下好几口。吃饱喝足,神清气爽。
  谢折这时道:“这下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小桃花,”小桃花道,“我娘说我是在桃花开时出生的,所以叫桃花。”
  谢折垂眸,“原来如此。”
  桃花开的日子,她离开的时间……一切都对上了。
  小桃花仰起头,看着这奇奇怪怪但已经不让她太害怕的“大伯”,理所应当的发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谢折一怔,脑海中冒出无数假名供他选择。
  但还没等到他回答,小桃花的注意便又落到他的头发上,“你头上好多白头发,你蹲下来,看我给你拔走,那样你就变年轻了。”
  谢折竟也乖乖听话,俯下身让她给自己拔头发。
  小桃花拔了两根,再拔便下不去手了,抱怨道:“你头上的白头发怎么这么多,你有八十岁了吗?”
  谢折:“我三十岁。”
  小桃花:“三十岁是多少?”
  谢折:“就是十个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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