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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田先生说……济北城是陷阱,怕汉王不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因此彪擅自便决定了……”典彪脸上还挂着长途奔走的汗水,这时不由得抬手擦了一下,目光有些怔忡。
  “本王怕雍驰包围?”古骜扬眉,冷道:“本王只怕他龟缩在关内城中,不出来与我交手!汉军兵尖甲利,自从北军有了马场与铸刀之方,又平戎定了后方,虎贲就已然不是对手!击溃虎贲,指日可待,不过是难与易的问题,哪怕本王不在,虞君樊也能做到……若能以本王一人之身,引出京畿世家全部的家底,速战速决,又未尝不可!你懂什么?!”
  古骜重重地咳嗽起来……廖清辉见古骜额上再次渗出细汗,脸色也更加苍白,不禁上前一步,牵住棕马的缰绳,道:“汉王息怒,汉王息怒……典彪这孩子,也是护主之心太切,这份忠心还是难得的。”随即又对典彪道:“你……你怎么擅自改汉王给你的军令?亏你还立了军令状,怎么如此糊涂?还不快认错?”
  典彪回过神来:“……汉王,我不懂。书上说擒贼擒王,我不愿汉王让人家给擒了,有什么不对?若说我违反了军令状,这个我知罪,汉王要拿,就把我的脑袋拿走罢!”
  廖清辉情急道:“你……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倔?你没懂汉王的意思么?汉王若在济北,纵然雍驰想围点打援,本王又何尝不能以中心开花?雍驰之计,未必不是自误。”
  古骜咳嗽止了,平了呼吸,哑声对典彪道:“你不服,那本王便等你服了再罚你。脑袋先寄在你脖子上,起来罢,跟着本王,现在就去济北,你可知道田榕之舌可顶百万军,他若是有三长两短,你便坏了本王的大计。”
  廖清辉跟在古骜身后:“……汉王?”
  “来人。”
  一名虞家暗曲来到古骜马下,古骜看着他,叹息了一声,道:“当年,虞太守让你跟着本王游历诸郡,你也曾带本王进汉中郡府见虞太守,还从万军中保护过本王的性命。”
  “汉王之命,无不遵从,汉王有何吩咐?”那虞家暗曲道。
  “此无纸笔,今天借你之口,本王有几句话要传给虞太守,你务必传到,过来。”那虞家暗曲上前,古骜弯下腰,俯耳吩咐了他几句,“……你去罢。”
  “是!”
  廖清辉道:“汉王……难道说……”
  古骜冷笑了一声:“少时,人都说我脑后有反骨,雍驰既以为我无知才去,知道了便不会去,我倒偏偏要去!”说着古骜望向廖清辉,“走罢,随我去会一会济北王!”
  ————
  济北城下,济北王派出了隆重的仪仗相迎。田榕则被破门而入兵甲抓出,拖拽至于城墙之上,有人用匕首顶住他的后背。萧先生从远处信步而来,笑道:“榕儿,到了你将功赎罪的时候了。”
  田榕小心翼翼地问:“……师父……要我怎么做?”
  “汉王等会儿入城的时候,若在城楼下问你话,你得小心着答了。若不问你话,你就笑着,看着汉王入城就行。若是汉王发现了什么,为师便不再会原谅你当初颍川所为了。”
  田榕笑道:“师父放心,我定然不让汉王发觉。”
  果然不过一会儿,远处扬起沙尘,古骜率着虎豹骑飞驰,一路来到了济北郡城脚下。古骜仰目而视,见田榕立在城楼上,见济北城门户大开,仪仗齐列,田榕正在微笑。
  这时有济北的将领上前一步,来到虎豹骑前,道:“汉王,您与济北王约好,只能带亲随卫兵三千,不能带骑兵入内。”
  古骜点了点头,一摆手,廖清辉便率部停住了脚步,古骜一个人在前,驾马缓行,三千卫兵在后,向济北城门内行去。
  田榕看在眼里,焦急起来,他仔细查看,并未在古骜的随行人员中看见典彪……难道典彪没能出城去?
  他并不知道,古骜此时已经让典彪先潜入城中营救自己。
  他并不知道,古骜只是将计就计,为典彪赢得时间,分散城中守卫的注目。
  他看着古骜带着卫兵越行越近,一时间只觉血全都冲到了头顶,咬了咬牙,他忽然大喊了一声:“骜兄!济北有——”
  他话音未落,已戛然而止……他只感到一阵冰凉……低下头,胸口露出利刃之尖,原来顶在背后的匕首已经穿胸刺入……
  田榕最后的意识里,他感到自己飞了起来,耳畔有风声,他的身体从城墙坠下。
  “啪——”的一声,一摊血肉模糊,古骜马匹见坠物受惊,扬起前蹄,长嘶了一声,马蹄落下,蹄下是田榕的血。
  古骜看着血泊中的田榕,抬起了右手,身后远处的虎豹骑得令,如风般奔腾而起,向济北郡城门冲来!万马齐喑,弓箭手齐发!
  一时间,济北城楼上缕带巾冠的仪官纷纷避箭溃躲逃散,身后一跨而上的亦是无数的机弩,也向虎豹骑放箭,可已然慢了一拍。
  虎豹骑太快了——眨眼之中,已经冲到了城门前,冲入了城门,廖清辉首当其冲,提剑见人便砍,济北城中一时间喊杀声四起。
  城楼上的羽箭纷纷而下,扎入空地。
  古骜一个人在骑兵的洪流中跳下马,他跪着抱起了田榕摔烂的尸身,已经完全看不清那曾经白皙的面容了,全是血水,与血肉模糊的烂肉……
  “榕弟……”古骜深吸了一口气,“榕弟……榕弟……”
  古骜深深地低下了头。
  第208章(捉虫)
  而此时济北王在府中,一听见汉军已经冲入济北城的战报,便匆匆向王府后院走去了。他来到关押儿子的地方,推门而入。
  “父王?”济北王世子站起身,惊讶地道。
  济北王摆了摆手:“你坐,为父有事要交代你。”
  “父王……发生什么了?”济北王世子看着父亲,再也不见父亲贬斥自己时明显厌恶的神色,而是面色暗沉,仿佛了无生气,他不禁问道。
  父子相对而坐,济北王两鬓斑白,他抬起眼,缓声说:“济北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可惜父王老了,不中用了。”
  济北王世子道:“……父王何出此言?”
  济北王道:“从前,我们家一边侍奉朝廷以拒戎人,一边并结好江南江衢之地,以牵制朝廷,北面又有渔阳上郡为藩篱,济北一直是乐土。可是自从汉王入戎地,占二郡之后,济北便大为不同了。一边,是汉王野心勃勃,伺机南下;一边,是朝廷废尽心力,想要削弱北方。从那时起,济北就是危地了。”
  “父王……”济北王世子想说什么,却被济北王抬手止住了。
  “我明白,你受了时风的影响,又觉得汉王平戎有功,我一开始何尝不是这样想?当年汉王来济北郡游历,我知道他是简璞的弟子,便令郡丞简行作陪,后来简行说,相谈甚欢。得知他做汉王时,我心里也高兴。他入北地抗戎,为父也想过在汉王与朝廷之间,左右平衡,还派了一万兵甲支援,以交好汉王。可惜……他野心越来越大……其实,汉王在北地圈地训马时,我就该知道,他有得天下之心……”
  说着济北王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里,本就该明了了。可是为父老了,真是糊涂……那时雍驰刚血洗宫廷以得大位,我念及此人性情本就乖戾,喜怒无常,又对济北有觊觎之心,于是为父两相权衡之下,便让你出使汉地求援。这一招终究是走错了,汉王在三城改制的事,是在变天道。雍驰得济北,不过是我们父子寄人篱下,可若是汉王得济北,祖业都要丢啊……为父也是这才知道,汉军,比虎贲还要可怖……”
  济北王离座世子跪了下来,流泪道:“父王……”
  济北王摇了摇头:“晚了,晚了。大势已成了,我醒悟得太迟,身不由己。不过话又说回来,汉王为人,还是比不上雍驰残忍无情。济北投了朝廷之后,你看看雍驰做了些什么事?!他让济北做诱饵,居然不派一兵一卒守卫,他这是要引汉王杀我父子啊!要不是我早早把你囚禁,汉军入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我。”
  话音刚落,忽然外面响起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喊杀声。
  济北王世子仰面四顾,问:“……父王,外面是怎么回事?求你告诉我。”
  济北王闭上眼睛:“汉军攻进来了。”
  “什么……”
  “为父去向汉王负荆请罪,这里的事,都交给郡丞简行,你走罢……走罢……出了城,记得去江衢,山云书院,找你族叔简璞,跟着他,学点本事,不要再像为父这么愚陋了。”
  “父王……”济北王世子哭喊道。
  “还不走!?”济北王厉声大喝。
  济北王世子掩着袖子走了。
  ————
  汉军很快控制了济北城,有兵士拖拽来了一位老者,押至古骜面前。古骜穿着铠甲,面色沉冷,甲片上面沾满了田榕的血,龙纹的披风随风卷起,他坐在马上端详了老者片刻,见他衣皱发乱,显然是在逃走时被追回,古骜缓缓道:“萧先生,自山云书院,一别经年,你头发倒白了许多。”
  萧先生适才走路急促,这时呼吸尚未平复,只对古骜喘气道:“……萧某……从今往后……愿效力于汉王。”
  古骜笑了笑:“你老了,田榕还年轻,你杀了他,把自己赔给本王,你觉得有用么?”
  萧先生垂首:“……老夫不仅有田榕一个弟子,能媲美田榕者,老夫手下还有许多,请汉王三思。”
  古骜摇了摇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三岁,穿着粉衣,我至今都记得。”说着古骜对那押赴的士兵,道:“拖下去,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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