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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直到深夜曲疏桐准备睡觉的时候,卓枫还没有回屋。
  辗转反侧几个小时过去,他依然不在。
  曲疏桐起来喝水,随口问了句菲佣。
  菲佣说他在楼上书房,似乎很忙,一晚上没出来,他有两个保镖也来了。
  曲疏桐回去后坐在窗边看一晚未曾停歇的台风雨。
  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他结婚她要给多少钱贺喜呀?卓总对她这么慷慨,是她的上司,是她曾经在美在港都认定的唯一的亲人,是她的避风港。
  他结婚……按理说,她应该把他给她的那四个亿送回去,也算贺喜了,可惜那钱已经被她投入骆氏的资金链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取出来送回去……
  其实他应该也不会那么快结婚吧,他说的是等他结婚,他们就算分手,不是说他马上会结婚,毕竟,如为了她顶上这个名头,他接下来不止要面对大房疯狂的报复,还有他自己家里的。
  卓老爷子还在,他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吗?
  这个人,素来最偏心长子一家。
  他为她背这个名头,真不应该呀,她从没给他带来什么利益,可自从在西雅图那美丽的一晚起,他生活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了。
  卓枫,这两个字所拥有的身份,本不应该如此不安定的。
  乌黑天际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丝丝鱼肚白,暴风雨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一缕霞光。
  曲疏桐终于看到楼下一辆车子开着雾灯驶离了别墅,想必是任齐柯他们。
  曲疏桐爬上床装睡,不一会儿,果然就听见脚步声顺着地毯悄无声息地由远到近。
  上了床,卓枫轻手轻脚靠近她,把她放入怀里。
  她那一刻没忍住出声不再装睡:“对不起。”
  卓枫顿了顿,“怎么没睡。”他低头亲一亲她,温柔万千的声音如缕缕春风飘在她耳边,“没事,我不怪你的,桐桐。只要你开心,随你做什么。我只是担心罢了。”
  曲疏桐窝在他怀里掉眼泪,一开始无声地拿珍珠一点点打湿他的浴袍,最后抽噎起来,呜呜哭,搞得他大清早无法休息还要哄她。
  其实卓枫今天缭乱归缭乱,但他也觉得,事情未尝不是有了个阶段性的进展与了结,也不失为一个好事,不然他也无法保证他后面还能安全坐拥整个庞大的卓氏,大房一家是会狗急跳墙的人,竭尽全力弄死他再继承卓氏也挺好。
  她也算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隐患。
  只是有点舍不得她。明明是那个在外面有胆子下死令的人,回到这里,在他这里,却滴滴嗒嗒地掉眼泪,可怜巴巴的。
  他是真舍不得往后的路要她自己走。
  …
  北市是全国唯一没有在这场雨季中沦陷的城市,大清早已经仿佛春和景明,葱茏阳光穿过玻璃晒到港式茶餐厅桌上的鸡爪上。
  卓允刚捏个鸡爪,就见对面接完电话的庾泰面色有些差。
  “嗯?”
  “晚上我同吕局那个秘书有约,允仔你去。”
  卓允立刻挥舞着手中鸡爪摆手:“no,她只想见你啦,我不去。而且你去归去,别同对方走太近我同你讲,不然我不给你追大明星啦,我觉得你同大明星比较登对。”
  “我同那人能有什么?无非讲工作。你行行好替我去,我有事返港。”
  “咩事呀?你约人讲话约在周末,真系有你呀。”
  庾泰看了看她:“你家的事。”
  “嗯?”她困惑挑眉。
  “你大哥,死了。”
  顿了顿,回过神来,她淡淡耸耸肩:“这怎么可以叫我家的事,大房二房不一家,你唔知呀?”
  庾泰:“人死了,在你爷爷那儿,就是大事。”
  “死就死嘞,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当代年轻人还有人怕死呀?我不怕。”
  “……”
  庾泰忍着笑道:“你知唔知,系边个动手呀?”
  卓允在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下,眼珠子转了转,“应该不会,系我哥哥吧?”
  “系啊,我哋允仔真聪明。”他摊手,低头吃饭。
  “……”
  卓允丢下鸡爪:“完了完了,老爷子非杀了他给他大孙陪葬不可。你快点返去。”
  庾泰笑了:“放心,我同我父亲打个电话。下次卜画来京,你还是要同我讲哈。”
  “知啦知啦,死心塌地粉。”
  …
  白天恰是周末,本来曲疏桐是打算周一再回港的,临时被喊回来,也无所事事。
  等她迷迷糊糊在卓枫怀里睡去又醒来,他已经早不在枕侧。
  天气不好,亮得晚的天也黑得早,全港霓虹陷落于雨雾中,虚幻得好像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没有这么烂。
  石澳半岛的一座宅子中,灯火通明,不比外面雨雾笼罩生出来的别样美感,此间屋里更多弥漫的是让人无法喘息的紧绷气息。
  去年卓氏纽约年会期间,被卓家大房气进医院直到春节前夕才出院的卓家老爷子卓学仁,把手边的一盏玲珑瓷茶杯连汤带水一把摔在卓枫脚下。
  在场人无不此起彼伏地抽气,有的已经吓得从沙发站了起来,差点上去拦。
  “你得到这么多还不够吗?!还要赶尽杀绝!!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卓学仁怒吼,像只沉睡许久方苏醒的狮子,屋顶仿佛要掀翻,“那是你堂哥!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对自己的亲人如此赶尽杀绝你想做什么!是不是把我也杀了!”
  所有人都欲言又止,无人敢出声,向来地位最高的湾区郭吴两家在此刻也无人发声。
  站在大厅中央,西装革履的男人此刻是全场最平静,或者,戾气最大,甚至比卓学仁还要戾气的一个人,所以他目光冷静从容地迎视着这位卓家的家主。
  “就是因为这血,让我上百次和阎王打交道。”盯着那眼睛几乎要对他喷出火焰的老爷子,卓枫问,“您觉得我稀罕这层血?”
  卓学仁目眦欲裂,气得几乎要笑出来,“你不稀罕你为什么要接手卓氏?!你不直接拱手给他!!”
  “这是您的意思,割舍不掉卓氏的是您,怕卓氏化为乌有的是您,指定我为卓氏舍生忘死的是您。”卓枫问他,“没有卓氏,您认为我创造不出一个睥睨卓氏甚至压下卓氏的企业吗?”
  爷爷瞪大眼睛,粗喘着气说不出话。
  卓温晖起身怒指着他:“你闭嘴!”
  缓和了会儿,和他伫立对望的卓学仁冷静地问他:“所以如今,如今,你是打算如何,把我也送走吗?”
  卓枫:“您我送不走,但是大房一家,再打我这条命的主意,打卓氏集团的主意,我不是十年前干站着挨枪子的人了,我会让他们全家下地狱。”
  卓温晖瞬间冲过去抬手。
  坐在下方的两个妹夫瞬间也冲了过去,在卓枫一米外的地方成功拦住了他。
  大厅一瞬混乱无比。
  趁着姑丈拦住气急败坏的卓温晖,两个姑姑在人群中拉着冷然望爷爷的年轻男人催促:“走,走。卓枫。”
  卓枫身子晃了晃,退了两步,在厅中大多数人的暗示下,最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燃烧着的宅子。
  …
  渣甸山古道的一座房子中,深夜来了几波车子,早前在石澳半岛的车子多数又来了这。
  最后一辆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十二点了。
  卓温晖进屋时,屋内除了庾泰和杨政焰,就是卓枫的几个保镖了,其他人都已离开。
  庾泰随意喊了声:“二叔。”他低头在卷烟,等卓温晖路过,还拿一根孝敬他,被卓温晖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抽。
  中央大厅主位上的卓枫在喝酒,叠着腿懒洋洋的,并没有看他父亲。
  卓温晖并没有在另一个主位坐下,而是坐在外甥边上。
  “是怎么回事?”他开门见山,看着上座的儿子漫不经心的模样,困惑问道,“他怎么会死?”
  卓枫:“失手。”
  卓温晖深呼口气。
  杨政焰这时候开腔道:“二舅,我枫哥怎么可能对大哥下这样的手呢?他指定是自保的时候出的事,要下手早下手了何必这么多年还老是带一堆保镖,还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
  卓温晖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可能动卓荣,他没狠到这个地步,且卓氏的路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就算卓荣还不死心,还想反过来杀他,卓枫大不了就如同这些年一样,带着保镖,自保就够了,绝不会在拿到大权的下一秒动手,落人口实。
  但是在老宅,卓枫没说,一心堵老爷子。他知道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让这个儿子找到一次机会发泄对那老爷子的不满了,所以硬是不解释,就硬气着他。
  他也就不能一副和儿子站同一条线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这个二叔动了侄子。
  “是不是老先生那边笃定这事啊?”庾泰这时候漫不经心地说,“要不,二叔还是解释解释吧,卓枫今晚就是被他爷爷气到头上,懒得解释,但是总不能这样背着骂名一辈子。”
  杨政焰和卓温晖说:“我晚点就回家去,我给我外公外婆说,您别担心了二舅。”
  “说了也没用。”卓温晖叹气。
  杨政焰:“有没有都要说啊,是不,那我枫哥不是故意的,不是他死就是我那个,大哥死,自保总没错。再说大哥他们这些年一直做的,我外公外婆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如果还选择装傻,那……”
  卓温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说完事卓温晖就要返回石澳半岛去父母那儿,外甥送他。
  到门口,他对外甥说:“阿焰,同你二哥说,最近要小心,卓荣不在了,卓朝在,这几天绝对不安全。”
  “好,我知道。”
  “你也别跟着你二哥了,”他又拍了拍他的肩头,“小心惹祸上身,明早就回北市去。”
  “哎,我怕啥呀。”杨政焰毫不在意地道。
  卓温晖看着这个小外甥,忽然浅笑了笑:“你不难过吗?卓荣儿时应该待你不薄,二舅记得,你儿时来港,最喜欢去跟着他玩。”
  “那也是儿时了,我枫哥儿时同大哥,也挺好的。”杨政焰无奈地笑了笑,“但是后来,后来很多事情,二舅您知道的,我也知道。枫哥第一次中弹,就是在北市,我跟他在一个车上,要不是我那破车没防弹他也不至于出事,他护住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就觉得,没意思,我大哥,他明明知道那车子是我家的,明明知道我枫哥是去我家,明明知道我也在车上,他就要选在那个最合适的时机下手。”
  顿了顿,他又说:“甚至我其实一直怀疑,那年的子弹从副驾座射进去,是有原因的,是因为我大哥笃定我躲不了子弹,也笃定枫哥会救我,如果直接从驾驶座射入,我枫哥的身手躲个子弹而已,绰绰有余,所以,我大哥,拿我来赌。”
  “还有这事。”卓温晖蹙眉。
  “其实我同我外公外婆说了,但他们不信,反倒呵斥我破坏两家人的关系。所以我自始至终没再对外说起,只分析给枫哥听。”他浅浅一笑,“这事您别太操心,我呢,晚点回石澳去找我外公外婆。等大哥办事呢,我也会去,做戏嘛,大家这半辈子都在做戏,谁不会,我又不是十几岁那会儿心里有什么就马上藏不住说,什么都不懂也不会。”
  卓温晖叹一口气,再拍一拍他的肩后便出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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