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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还没等她握着手中这双玉雕高兴多久,她的眼睛便突然扫见一个站在不远处摊子前的身影。
  墩厚的身影有些熟悉,仿佛不久前还在哪见过。
  公孙遥怔怔地站在人群中,突然便就走不动道了。
  惠娘率先发现了异样,问:“小姐怎么了?”
  公孙遥抿紧了唇,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一双刚买好的玉雕胡乱塞到了惠娘怀里,自己快步穿梭在人来人往中,大刀阔斧地往前走。
  她的目标明确,眼神坚定,行动更是说一不二地利落,当那人察觉出不对,转身想要逃走的时候,已经被她揪住了衣袖,为时尚晚。
  “王不懒?!”她准确无误地喊出眼前男人的姓名,“你不是……”
  你不是已经死在了两日前的河边渡口,尸体都被处理掉了吗?
  公孙遥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一角,看见这个本该埋在黄土地里的人,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眼前人根本不敢看她,被她抓住了一边衣袖,便抬起另一边衣袖挡住自己的脸。
  “王不懒!”公孙遥顿时对他更加确信,“我今日出门,正好带了几名护卫,就在后头,你是要我叫他们出来认认,你究竟是不是从前瑞王府的王不懒吗?”
  从前瑞王府的王不懒,是李怀叙身边的护卫。
  此番他们下江南,他也是随行的一员。
  因为他的名字实在特殊有趣,人也生的墩墩厚厚的,所以公孙遥便记住了他。
  可惜,前几日陈塘渡遇刺,王不懒死在了那间酒家。公孙遥分明记得,他的名字被为期登记在册,说是已经抬出去安葬了。后来,公孙遥也的确不曾再在随行人员中见过他。
  “你没死?”她觉得眼前一切突然都变得荒唐起来,心底里有个不成熟的猜想,正在悄然滋生。
  “你怎么会没死呢?你尸体都已经被处理掉了,又如何会出现在扬州?”她不住呢喃道。
  “因,因为,王爷说了,自愿假死的,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见自己实在躲不过,王不懒也就放下了抬起的手臂,心虚地面对着公孙遥。
  ……
  李怀叙觉得公孙遥今日实在过分,独自出去玩也就罢了,一整日不归家也就罢了,如今都入夜这么久了,她居然还不回来,眼前的饭菜,他都已经叫丫鬟又端下去热过一回了!
  他等啊等,等啊等,在饭厅中苦等到将近戌时,才终于见到几抹窈窕而归的身影。
  他故意支着脑袋,闷闷不乐道:“哼,古有后主刘禅,乐不思蜀,我瞧,今有瑞王妃娘娘公孙遥,欣喜忘夫。这扬州城还真是有意思,能叫有夫之妇一整日都不着家。”
  “蝉月,你听见狗叫了吗?”
  岂料公孙遥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李怀叙脸色变了变:“本王如何……”
  本王如何是狗?
  不好,这样不就承认她是在骂自己了吗?
  “有吗?”
  他故作不知地左右瞧瞧,还故意往各处阴暗的角落里瞅。
  “哪里有狗?本王怎么没听见狗叫?”
  他脑袋四处晃悠了半晌,也不见公孙遥搭自己的话,只能又故意地将脑袋晃到她的眼皮子底下,悉心请教:“哪里有狗呢,娘子替我指点指点?”
  公孙遥瞥了他一眼,当即嫌弃地挪远了身子。
  “蝉月,这狗都跑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
  蝉月实在是憋不住,站在门边上窸窸窣窣地笑开。
  李怀叙听得她们主仆一唱一和,一头雾水地直起了身子:“我到底又哪里招惹娘子了?你今日弃我一人在家,自己在外头逍遥快活如此之久,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你不是将我比作后主刘禅了?”公孙遥问。
  “那也不及你骂我是狗来得过分。”李怀叙嘟嘟哝哝的,仍旧不解,“我究竟哪里招惹娘子了?”
  公孙遥睥他一眼,终于切入正题:“你没招惹我,你对我多好,遇到刺客的时候,还想着叫为期先护我上楼,将我关在屋子里,叫我外头什么都瞧不见,既不知道你是如何受伤的,也不知道躺在地上的人究竟死没死透。
  你对我多好,连满地的狗血也舍不得叫我闻,处理尸体的场面也舍不得叫我看,陈塘渡遇刺虽可怕,但那可怕,我可是一下也没感受到。”
  她忽而又言笑晏晏,为李怀叙斟上了一杯自己自外头带回来的桃花酒酿。
  “来,我敬夫君一杯,多谢夫君拼死也要护住我的情谊。”
  “不是……”
  李怀叙讪讪地扯了扯嘴角,终于知道公孙遥今日的反常是怎么回事了。
  “娘子,我错了。”
  他一瞬间只差没跪到地上道。
  第七十七章
  ◎你自己慢慢解决吧◎
  公孙遥脸颊上的和颜悦色总算褪去, 桌上的油灯一晃一晃,照着她的脸颊, 映出她比屋外潺潺的山水还要越发清冷无情的血色。
  她深深地看了李怀叙一眼, 重重地将手中的桃花酒酿搁在桌子上,没有说话,起身疾步离去。
  李怀叙知道她这是真的气着了, 赶忙拔腿追上。
  “娘子, 娘子,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胡来,我不该自己找了一群人来陪我胡闹……”
  “娘子, 娘子你看看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娘子, 我求求你了, 你同我说句话吧, 我们还没用晚饭呢,先回去把饭用了好不好?”
  他一路嘴皮子滚的比车轱辘还要快, 跟着公孙遥穿过山水亭子, 穿过曲折回廊,在她回到卧房, 打算就此关上房门将他隔绝在外的刹那,才敢稍微伸脚挡住了门边的缝隙。
  “娘子!”
  他还待再说,可是低头看见公孙遥清澈白皙的脸颊,忽又怔住。
  “娘子……”
  他垂眸, 目光凝在那两道不知何时挂上的清泪上, 突然心慌得厉害。
  “你滚出去!”
  公孙遥总算肯开口再跟他说话, 却是在赶他走。
  李怀叙见状,哪里还肯再出去,拼命地将门缝挤开,一把将人狠狠抱住。
  “娘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打我也好,你骂我也好,你别哭,都是我的错,你别哭……”
  “混账!你个混账东西!”
  公孙遥怎么可能忍住不哭,她这些日子,因为遇刺之事,时常感到担惊受怕,为了他的伤口,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她以为他们是被人盯上了,她以为她和李怀叙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不会放过他们夫妇,她甚至以为,李怀叙真面目,恐怕早叫他们知道,他们就是要对他二人赶尽杀绝……结果到头来,事情居然是他自己做的。
  他自己安排了人手来行刺,自己安排了人手假死,甚至还自己安排了自己的伤口,只为迷惑她的眼。
  他真的是缺德到家了!
  她用力地捶打着李怀叙的肩膀,只觉自己这几日的关心都喂了狗。
  她去推他,用尽了力气想要将他赶出去。
  可是李怀叙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尽管一只胳膊还伤着,全靠另一只胳膊,也能牢牢地将她锢在怀里。
  “娘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想听,你给我滚出去!”
  她这回是真的铆足了劲,推开李怀叙肩膀的刹那,只听见一声清晰的闷哼。
  她顿了下,霎时又去看他受伤的那边胳膊。
  幸好没出血。
  不,她不要管他了,就算出了血,她也不要再管他了,全都是他咎由自取的,全都是他自己胡作非为的,让他继续做他想做的事情吧,让他继续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吧。
  她不顾脸颊上还挂着的泪珠,趁机又将李怀叙往外推去。
  卧房的大门哐当一声合上,她终于彻底将人隔绝在外,能够一个人清净清净。
  可是还没等她冷静两息,她便又听见了李怀叙清晰无比的声音。
  她陡然回头,只见到门边上还有扇半开的窗户。
  “娘子。”李怀叙委委屈屈地将脑袋搁在窗台上。
  “我知道你如今不痛快,很生我的气,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刚回家,我们晚饭都还没用呢,我就坐在门外,等你何时想好了,决定原谅我了,你就开门出来,我们一起去用晚饭好不好?”
  谁要跟你用晚饭?谁说我今晚就一定会原谅你?我便是待在这屋中三天三夜,也不要选择同你去用晚饭!
  公孙遥边甩着泪珠边怒气冲冲地跑过去,将窗户也用力地合上。
  这下,终于再也听不见李怀叙的声音了。
  她独自一人寂寞地站在窗边,忽而便崩溃地蹲到了地上。
  她仿佛浑身精力都被抽干,只剩一副干净的躯壳,除了哭泣,旁的什么都干不了。
  李怀叙,混账东西,她抽抽噎噎地想,亏她那么担心他,亏她为他操碎了心,他就算要假装受伤,就不能提前与她知会一声吗?就不能叫她也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吗?他真的坏透了,他真的缺大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还要为他哭泣,可是眼眶里的泪水就是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就同屋外永不间断的潺潺流水一样。
  她狼狈地靠坐在窗边,自我安慰,她才不是为了李怀叙哭,她只是可惜自己这些日子来的真心,可惜自己的付出。
  她默默淌了半晌的泪,缩在窗前看着月色一点一点西斜。
  不知到了今夕何夕,她才慢慢地拭去眼角快要干涸的泪水,复又同李怀叙一般,趴上了窗台。
  她想看看,他如今在干什么。
  奈何窗户纸虽薄,虽然能透月光,却透不出外头真实的景象。
  她思来想去,只能又小心谨慎地偷偷拉开窗户的缝隙,窥一眼外头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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