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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小瞳已经「同居」一个星期了。
  以前我总是睡得很浅,一有声音就被惊醒。这一个星期,我却睡得极其安稳。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小瞳都已给我留下早餐出去工作了。她起得很早。
  我白天去实验室,跟着墨教授准备新的实验,墨教授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耐心教导我脑波实验需要注意的各个细节。
  墨教授打开他办公室的门时,我注意到里面书架旁边有一个小门,小瞳告诉过我,那就是档案室的入口。
  我和小瞳每天晚上会一起去不色酒吧坐一会儿,黄老闆也总是热情地接待我们,还会免费送一道素食小菜。小瞳不在的时候,黄老闆会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一些不色的歷史。
  原来曾经有一段时间,不色是公开存在的,他们曾经跟人类共同生活。后来因为人类对动物的残暴虐杀,一些不色组织起来对人类进行了几次反抗。虽然都被镇压下去了,但人类也损失不小。
  人类为此修改了法律,并抹去了不色存在的歷史,成立了动物保护组织。幸存的不色们隐形埋名,混在人类中间,最终变成人类。
  对于不色来说,只要小心翼翼,少跟人接触,还是可以很好的隐藏在人类中间。但孤独的不色们必然会试探着寻找同类,因为只有跟同类在一起,才有安全感。
  从不色酒吧出来,我和小瞳会沿着河川散步。她喜欢在这时听我给她讲讲研究室的事儿,好寻思着有没有机会能进入档案室。
  天黑后我们会在附近的电线桿和商店的墙壁上贴寻猫启事,若是被人发现就牵着手一起跑掉,边跑边笑,听着越来越远的训斥喝骂声,却开心得要命。
  晚上我们一起回她住的地方,小瞳会把沙发上的hellokitty挪开,空出一块地方帮我铺好被褥。
  这时我会站在她后面,她收拾沙发时撅起的浑圆的屁股随着腰肢美妙地扭动着,让我移不开眼。
  多少次我都衝动到想要不管不顾地扯掉紧紧包着那诱人屁股的布料,有一次我的手甚至都伸了出去。
  要不是我不合时宜地想起晶晶哭着衝我喊「滚」的画面,事情可能已经不可收拾了。
  「你是说你被女朋友赶出来了?」被子抱了她满怀,遮住了她大半个脸,声音也闷闷的。
  「嗯。做爱时我有点衝动,伤到了她。」
  「你们做爱了?」她突然兴奋了起来。
  看着她凑过来的大眼睛,脑中闪过晶晶流着泪水的羞愤的脸,我尷尬的浑身都冒出汗来。
  她见我不好意思,又默默去铺开抱出来的被子。
  「我也有过一个男朋友。」她背对着我,静静地说,「骗我说我是他的初恋。」
  「男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她说,「总是猜不对你到底在乎的是什么。」
  她眼角闪过一丝晶莹,像是要哭了,我心慌手乱不知所措。
  「你知道吗,」她低下眼睛,「你最开始只是撒了一个小谎,然后你会不停地说越来越多的谎话,才能圆最前面的那条小谎,最后谎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总有被发现的一天。」
  「我不会对你说谎的。」我脱口而出。
  「你没对女朋友说过谎吗?」她看着我认真地问。
  「我……」我不知道有没有对晶晶说过谎。
  我刚刚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充满了恐惧,从实验室出来站在路口无处可去。是晶晶找到了我,把我带回了一个可以挡住外界的房间,还说要给我过生日。是她给了我这段宝贵的时间,让我能慢慢回忆起白目白的过往,好好与这具身体融合。
  「有秘密不说算吗?」
  「不算吧,人人都有秘密。」她苦笑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想变成一隻猫?」我问。
  「想像宠物一样被人宠着。」
  「我一定会陪你找到那只猫的。」
  「你真好,谢谢你。」她有些哽咽,声音微微发颤。
  「对了,你知道光没有顏色是什么意思吗?」谁能告诉我女生要哭怎么办。
  「光没有顏色?」她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光就是没有顏色的啊。不过用三稜镜可以把光分成七种顏色,像彩虹一样。小时候爸爸妈妈带我做过这个实验……」
  提到爸爸妈妈,小瞳又低下了头。
  我犹豫着此时是否应该轻轻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正迟疑着想要抬起手,却听到她接着说:
  「我记得小时候,爸爸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他天天都是笑咪咪地带着我去抓各种各样的昆虫,给我做各种各样的科学小实验。」她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继续说:「自从我妈离家出走以后,爸爸就像变了一个人,天天埋在实验室里,也不会笑了,也很少说话了。」
  「离家出走?」
  「嗯,我妈也是大学教授。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爸爸一个人在家里流泪,跟我说,妈妈不见了,找不到了。」
  「后来警察介入了,找了好久也没有消息。他们都说我妈妈跟我爸爸吵架,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爸爸哭得特别伤心,从此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一心只在他的研究上了。」
  「那你呢?谁照顾你?」
  「爸爸不太管我了,我妈妈在大学里的同事阿姨经常会领我去她家吃饭,绿叔叔还没疯的时候也会经常过来照顾我。「
  「疯教授?」
  」嗯,后来我长大了,便自己照顾自己了。爸爸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了。他唯一愿意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是我给他送动物的时候。」
  「就像上次你给送了两只猫那样?」
  「嗯,我大学毕业以后就在一家专门给各个研究所提供实验动物的公司工作。因为我爸爸在这方面还算专家,认识的叔叔阿姨们也多,销售业绩比别的同事要好很多,这点倒是佔了他的光了。」
  「墨教授对研究还是很认真的,也一直特别照顾我,虽然我经常犯各种错误……」
  她突然抬起头,我终于看到她的眼睛再也含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流过脸颊。她靠了过来,拦腰抱住我,头轻轻埋在我的胸口。我举着胳膊不知道该放哪儿。
  她的头微微震动了几下,我的胸口突然变得有点烫,刚开始是一点,然后慢慢扩散,我上衣胸口那块儿大概湿透了。
  我慢慢放下双手,搂住她的肩膀,嘴巴贴在她漆黑的头发上。
  半晌,她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嘴唇紧紧抿着,看起来无辜又脆弱。我昏昏地低下头,嘴唇试探着印在她的嘴角,她闭上了眼睛,我也闭上了眼睛,她的唇很软很温柔,有泪水的味道。
  这是一个轻柔的吻,我们静静地抱在一起,直到身体不再抖动。她轻轻推了一下我的胸口,我不捨地松开了手臂。
  「谢谢你。」她擦了擦眼角,对我说。
  「谢谢你。」我看着她的脸,对她说。
  週一,我按照墨教授的指示把新的实验设备组装完毕,正要离开的时候,墨教授叫住了我。
  「准备下周要做的动物实验我们得抓紧时间这周做完了,会很忙。」
  「为什么?」
  「学校收到举报信,说我们实验室里存在虐待实验动物的情况,下周有内部调查组过来调查。下周的实验要全部停止,准备好的实验这周尽量多做点。你今天准备一下,明天开始晚上要留在实验室了。」墨教授严肃地说。
  「明白了。」我点头。
  週一的晚上可能是不色酒吧最冷清的时候。黄老闆正在吧台上跟一个穿灰色西服戴墨镜的人聊天,看见我进去了,衝我挥了挥手,灰衣人也偏过头来,衝我微微頷首。
  灰衣人姓殷,电视台记者。黄老闆曾跟我提起他,说殷记者也是不色狗,还嘱咐我不要说出去。黄老闆说他也会帮我保守住我是不色的这个秘密。
  黄老闆说,大部分不色是不太会讲话的,因为控制人的嗓子和舌头非常困难。他们成为不色后,会失去说话的能力,但是可以听懂别人说话。所以,会说话,对不色来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黄老闆说,殷记者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但会说话,还保留了狗的灵敏,总是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秘密。在电视台,他很快就成了着名记者。
  殷记者总是戴着一副墨镜,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偶尔过来也只是跟黄老闆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开。
  「你是墨教授实验室的学生,对不对?」殷记者突然搭訕起来。
  「是的。」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提起墨教授。只是他的头虽偏向我和黄老闆一边,却戴着墨镜,在昏暗的酒吧里我无法判断他到底看向哪。
  殷记者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身旁,提了提鼻子,深吸一口气,像是闻了闻我周围的空气,却没了下文,只是乾脆地转过头对老闆说:「我先走了,事情安排好了我再过来。」
  「好的,好的。」黄老闆推开吧台旁的门,送殷记者离开。
  黄老闆回来时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兴奋道,「我早就说过,万能的神让你成为不色是早有安排。」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耐心地说,「墨教授是动物实验中心的教授,你肯定对里面被关押的动物们是怎么被虐待的了如指掌吧?」
  「虐待倒谈不上……」我想了一想,「不过饲养室里的气味是挺难闻的。」
  「全世界数百万的老鼠,猫,狗和其他生命被关在笼子里,被注射各种病毒,开膛破肚,它们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和绝望,它们忍受着无尽的孤独和恐惧,它们不知道自由是什么,它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恐慌中等待着要在它们身上实施的令人发指的酷刑,残忍地烧死在焚烧炉里。」
  的确,我出生在饲养室,在笼子里长大,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如果不是成为不色,我到死都不会知道世界这么大,空气这么香。
  「每次做实验之前,我都会被饿肚子……」我回忆着,每次实验前,我就会有一段时间没有吃喝。所以每次实验的时候,我都会拼命做他们希望我做的事情,为了多吃点东西,多喝口糖水。
  「果然不出我所料!」黄老闆兴奋得两眼放光,搓手道,「你就是个活证明,证明那里正在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动物实验。」
  「不做实验的时候还是有吃有喝的。」
  「那都是人类的虚偽。他们给动物餵食,不过为了动物长得更好,好让他们去开膛破肚。他们做完实验,不会给动物缝合好,打上一针安乐针,美其名曰不让动物感到痛苦。明明对我们做着残忍的事情,还要偶尔同情我们一下,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好过一些罢了。」黄老闆有些哽咽。
  「他们说这是为了能更好的探索未知的世界,救助更多的生命。」这是墨教授教给我的关于动物实验的意义。
  「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一切都是因为人类的自私!就因为好奇,就因为想要多活几年,便可以随意剥夺其他动物的生命?他们怎么不用自己的身体去做实验?」黄老闆激动地说。
  「你有什么打算吗?」我问。
  「我们发了一些受伤的狗的像片,」黄老闆深吸了一口气,「说是被实验中心丢弃的实验动物。」
  我不确定他说的「我们」指的是谁们,是不是也把我算在「我们」里了,「谁们?什么样的像片?」
  「我找了几只奄奄一息的狗,放在实验动物焚烧炉旁,拍了像片,传到了网上,说是被动物实验中心随意丢弃的实验用狗,殷记者又帮忙在电视上播了这个新闻。现在网友们观眾们个个义愤填膺,都说恨不得要闯进实验中心解救那些可怜的动物。」
  「这算造假吧?」
  「这叫製造舆论。动物实验中心把你拘禁在守备森严的地下室里,终日不见阳光,这就算虐待动物,怎么能叫假的呢?」黄老闆不屑一顾道,「我们没办法进入那里,但是可以引导一下舆论,让网民们观眾们愤怒。这样我们就有藉口去地下室发现他们虐待动物的真相了。」
  怪不得墨教授要我们这周赶实验,原来是这么回事。
  「如果网友发现你们造假怎么办?」
  「我们这些像片已经发出去一周了,大学一直未发声,说明他们心里有鬼。」
  「墨教授只是让我们这周赶实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不明白。
  「我就知道你是万能的神送来帮助我们的。你多留意留意,万一发现他们在销毁虐待动物的证据,一定设法保留下来。」黄老闆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我,郑重地说,「记住,不色的根是动物。人并不比任何其他动物高级,万能的神告诉我们所有的生命都是生而平等的,用动物的生命去换人的生命是不对的。」
  「但是为了这个理想却用谣言去攻击……」
  「为了正义的谣言是绿色的,我们不需要看见,只要它能达到我们正义的目的。这是万能的神赋予不色的特殊使命,是不色存在的意义!」黄老闆义正严辞:「记住,万能的神不但给了不色恩典,还给了像你我可以说话的能力。我们要好好利用语言的力量,利用文字的力量,我们甚至可以利用人类舆论的力量。」
  「可墨教授对我还不错……」
  「我们不是针对墨教授,也没想过要伤害墨教授。我们只是想解救被虐待的动物。」
  「好吧。」黄老闆眼神坚毅,我也觉得似乎我们正在做一件伟大而正义的事情。正如他所说,我从一出生就没有自由,仅仅是为了人类充满自私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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