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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致大师乃是镇国寺中佛法最为精深的僧人,且和蔼可亲。一两句点拨便能使人明悟。
  明致大师只道今日已有约。
  这也在预料之中。舒沅温声告辞。
  明致大师跟前有一小僧,小僧见他目光仍停在远去的姑娘身上,便好奇问道:“师叔,有何不妥?”
  明致大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小施主有仁心,自小如此。”
  小僧大约也知晓舒沅所为之事,笑了笑:“那愿施主能得偿所愿,事事顺心。”
  明致大师闻言只转了转佛珠,一言不发。
  舒沅走在青石道上,还没走多远,便被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结结实实地撞上。
  幸好站得还算稳当,舒沅扶住小姑娘的肩膀,她还没说什么,低头便看到小姑娘眼泪汪汪,神色委屈地望着她。
  舒沅哭笑不得,嗓音轻柔地安抚她:“别急,我没有怪你。”
  小姑娘眼眶红红的,说起话来也难掩慌乱:“小猫爬上屋顶了……姐姐,你快去帮帮它。还有,我找不到我娘亲了……你能不能也帮帮我。”
  舒沅摸了摸她脸颊,温声道:“你和娘亲是怎么走丢的?”
  小姑娘一眨眼,眼泪便打湿了眼睫,但还是倔强地没叫眼泪流下来:“我在外面等娘亲,然后听到小猫的叫声,便循着声音去找。回来的时候,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了……”
  舒沅想了想,叫人领着小姑娘去找家人,摸着她的头同她保证:“姐姐带人去找那只小猫。你别着急。”
  “嗯。我想回家。”小姑娘自己拿着手帕擦眼泪,又可怜又委屈。
  舒沅在一个略显破旧的小院里看到了那只小猫,怯生生地待在屋顶上,动也不敢动,瞧着十分无助。
  小猫脚踩着瓦片,不停地叫。
  一个小僧也发现了这只困在屋顶的猫,但转来转去也没找到趁手的工具,只好又跑去叫人。
  薛承璟正是这时候到的。他跨进院中,便见到舒沅的身影。
  她今日穿一身紫衣,在日光下衬得肌肤瓷白,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屋顶那只小猫,半点没察觉他的到来。
  那只小猫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在屋顶上跑动起来,眨眼间便从眼前消失。
  薛承璟将那只小猫救下来,拎在手里,将它身上沾的枯枝枯叶理了理,才往外走去。
  舒沅正一脸焦急地往屋后行来,见到薛承璟,步子便顿了顿,看到他手中的小猫,双眼才亮了亮。
  李瑞福跟在薛承璟身后,见状,笑吟吟地正想说话,便见主子将小猫递了过去,姑娘将小猫抱住,仔仔细细地看它身上是否有伤。
  李瑞福心底一紧。这瞧着,姑娘心疼这小猫,倒把主子冷落下来。
  兴许是受了惊吓,小猫这会儿很乖地窝在舒沅怀里,十分讨人喜欢。
  薛承璟静静地看着她安抚小猫。
  她似乎惊喜于小猫的粘人乖巧,动作放得很轻,轻轻地抚摸它。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小猫白软的毛发上轻轻滑动,指尖像花瓣的边缘一般,微微泛着粉色。
  娇红轻抿,唇角微微勾起。好像这只小猫便能叫她欣喜非常。
  薛承璟眼眸漆黑,面上无波无澜,格外有耐心地看着这一幕,但心底却生出一丝燥郁。
  第83章
  ◎想将她永永远远带在身边,半分不叫他人沾染。◎
  从屋顶救下的小猫崽很粘人,李瑞福在旁边看着,心里是一片焦急。
  李瑞福只恨自己方才没看出这只猫崽的秉性,若是他将这崽子抱住,主子哪能受这等冷落?
  正当李瑞福纠结之际,舒沅微微抬眼,目光在薛承璟身上一顿,而后拿出锦帕递给他。
  舒沅忍着掌心传来的痒意,眸中泛着水光,轻声道:“三表兄辛苦了。”
  薛承璟袖口上沾了薄薄一层灰。舒沅一看,便知道是他亲自去的。
  他待一只小猫尚且如此有耐心。又怎么会像梦里那般对她呢。
  薛承璟嗯了一声,将她锦帕接过,握在手中。
  二人并肩往外行去。李瑞福见没人说话,便主动开口道:“小家伙看着十分亲人,是姑娘的爱宠?”
  舒沅轻笑:“它这般折腾人,我可养不了它。”
  没走几步,方才慌里慌张去叫人的小僧便带着人来了,后面那个高个和尚还扛着木梯。小东西原本在舒沅怀中待得好好的,一见他们,便跳了下去。
  舒沅怀中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这下才想起来先前自己还打算去各殿拜一拜。
  偏头看了眼薛承璟的侧颜,舒沅心中一动。
  她又何必舍近求远。
  舒沅微微仰起头,声音不自觉地温软下来:“表兄那里可有我能用的字帖?我久未练字,想再精进两分。”
  薛承璟用她给的锦帕擦了擦袖口,而后也没将弄脏的锦帕交给侍者。闻言,他侧眸看向她,声音平和:“怎么有了习字的兴趣?”
  舒沅之前说过,定远侯常年在外时,她没有其他法子叫定远侯见到她的长进,便会努力练习,将字写好,叫定远侯能看到。
  梅晏之如今还在京外游历,尚未踏上归途。
  薛承璟记得,梅晏之那人在她面前,一贯是不吝惜花言巧语的。梅晏之若是写信给她,谈上在外游历遇上的趣事,也是可能的。
  舒沅抿了抿唇,轻轻看他一眼:“这些日子春色正好,可惜无人与我结伴出游。习字消磨时光罢了。”
  薛承璟握着锦帕的指节微紧,两息后,才道:“晚些时候,我叫人送到侯府。”
  舒沅生得白皙,许是方才担心小猫而心中急切,双颊的红意尚未褪去。
  她甚少朝人开口要什么东西,此时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一缕乌发从她雪白的耳垂旁垂下,落到她娇柔的颈窝,黑白分明,几乎叫人挪不开眼。
  舒沅见他如此轻易便答应下来,唇角轻弯。
  她起初怎么没想到这个绝好的法子呢。
  她自小便知道卧病在床要谨遵医嘱,按着医书给的方子去尝试调整。越是难受,越不能怕汤药苦口。
  在这事上也是一个道理。她怕,便更要迎难而上,在他眼皮底下主动练字,岂不比担惊受怕好得多?
  他在进璋书院那时,她拿去求他指点的东西也不止一个两个,多这一桩也无伤大雅。
  等她稍有长进了,再拿给他看。便是他再挑剔,也应当要夸赞她两句的。
  *
  镇国寺一处僻静的屋舍中,镂空炉顶袅袅升起一段白烟,香气浅缓荡开,满室清雅。
  侍奉茶水的小僧频频往门外望去。明致大师垂眸静坐,神色恬淡如常。
  薛承璟落座后,明致大师将茶盏放到他跟前,温声道:“施主近来可有好转?”
  薛承璟闭了闭眼,从窗中漏进屋中的天光倾洒在他周身,却冲不淡他一身冷意。
  “尚未。”
  明致大师轻叹一声。
  薛承璟手搭在扶手上,唇角微提:“大师说世人各有心魔。可我生就一颗无情无义之心,为何又会受此折磨。”
  一合上眼,那种空寂感便占满心神。
  梦中她在他眼前渐渐失去生机,满室灰暗,她唇色渐淡,手指也变得无力,同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连睁眼看看他也变得艰难。
  置身在此幻境中,薛承璟心口窒闷难忍,有如锥心之痛。清醒后,薛承璟亦受此困扰。
  此后一再侵扰梦境的画面,也叫他再尝此痛。
  明致大师眼眸半垂,轻笑道:“忧惧亦是本心。施主可看清了?”
  薛承璟眉目一片清冷,心底却犹如火烧,他微微勾唇,似在叹息:“看清了。”
  想将她永永远远带在身边,好生照看。
  一分一寸皆为他所有,免受苦难。半分不叫他人沾染。
  但他偏偏知晓,她不喜欢他这般。
  薛承璟还记得她从前手握书册,到桌案前来求他指教,他所说一字一句,她都听得仔细,将那些律例条文学得认真。
  就连听到某州某县的案子,她也会为人伤心。可她大约不知,他经历之事,其中丑恶污秽胜过百倍。
  世间之事,有的挑,才从容。
  而他只能等她来疼他,自然处于弱势。
  薛承璟举起杯盏抿了口茶水,而后道:“别无他法。便只好徐徐图之,慢慢谋算了。”
  李瑞福守在外头,一边站得笔直,一边回想这些天下人禀来的消息。门扉轻响,李瑞福抬头见薛承璟步出,便跟了上去。
  一路上薛承璟面色尚可,比前些天要好一些。
  李瑞福急主子所急,将那位周亭月小将军的事摸得清清楚楚,怕再等下去失了先机,便趁着主子心情尚可时将周小将军的事说了。
  李瑞福不经意地抬头,便瞧见主子手中还握着姑娘给的那方雪帕,便知道自己这桩差事是办好了。
  薛承璟的面容在明灭烛光中显出两分柔和,听李瑞福说罢,他并不言语。
  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将军。偏偏条件尚可。
  就算是华琇长公主有意为她择婿,也不是一挑即中的。
  薛承璟想起她要的字帖,动作微顿,又道:“多寻些字帖送到侯府去。”
  李瑞福满脸堆笑,应了声是,正欲转身之际,又犹豫着回身,躬身问道:“主子为姑娘带回的那些东西……可要一并送了?”
  主子带到此处宅邸的东西不多,那几样可是主子亲手准备的,李瑞福安放时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岔子。
  薛承璟淡声道:“今日你只管把她要的东西送去。”
  李瑞福恭谨应是,走出门后,才恍然大悟,那些东西姑娘必定喜欢!哪轮得到他来送?
  等往后主子亲手送到姑娘手上,岂不是正好。
  李瑞福今日落得这么一份找寻字帖的差事,打起了精神,日落前送到了定远侯府。
  舒沅见桌上这许多本字帖,大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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