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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絜民高一的时候就知道孙珔勖喜欢封琴,烹飪时孙珔勖透露的蛛丝马跡很难不察觉,他因此捉弄他几次,只是他都不承认,后来封琴染疫出院回到学校孙珔勖几次对她态度恶劣,那时他曾经以为他会错意。
  高二有一次,孙珔勖在烹飪时又在那说封琴的火侯问题,周絜民看不过去,本来约他出去想海扁他一顿,那次他才出一拳,孙珔勖就说:「你没感觉每次她都很喘吗?」
  「没有。」他认为封琴那是正常,毕竟她有宿疾不能以正常人角度判断。可是,孙珔勖一味认为封琴根本不能负荷,封琴身体微恙他就小题大作,周絜民后来也习惯他的脾气,就当作这是多重性格的人的关心方式。
  「孙珔勖是个不会表达内心感受的人,反正你只要无视他狂傲自大的脾气,会发觉他其实也不错。」周絜民发觉自己的话实在不怎动听,但他实话实说褒贬皆有,封琴觉得他值得信赖就会接受他,并非他花言巧语将孙珔勖塑造成一个典范的形象,去诱惑封琴接受他这样的人。
  周絜民向封琴说了一堆有关孙珔勖的为人处事,然后传讯给孙珔勖说他把他的话带到了,但封琴没有回应,如果适得其反叫他别怪他。
  穀南餐旅大学毕业后,封琴北上在学校开设的饭店中餐厅工作一年。这年,每隔两至三年爆发一次的mers-cov-2疫情再次无预警爆发,孙珔勖已取得蓝带厨师资格,却因疫情边境管制,只好暂时滞留国外。
  结束穀南公费生一年的契约后,封琴放弃穀南饭店的聘约决定回乡开业,她父亲当年留下的器具都还完好,餐厅只要再稍微整理装潢就能营运。
  很高兴,她很努力让自己活着。
  而,郭沫冉呢?不知他那件「伟大的事」是否还在进行,还是已经完成?
  寻求心中疑问的解答,支撑她走到了这里。
  mers-cov-2疫情稍缓,孙珔勖订好机票,计画回去后先协助封琴开业,其实他并不赞成封琴开业,但他想起郭沫冉的话:谁都有资格在有生之年追求自己的梦想,谁都没有资格阻挠。
  他和郭沫冉顾虑之事不同,他担心的是过度劳累封琴病情恶化,没有了生命有什么远大的抱负都不能实现。
  当然,不能否定郭沫冉的看法,一个人活着没有目标、没有想实现的理想,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只有呼吸和心跳。
  封琴的梦想只是开一家小小的店,他只能建议她缩短营业时间,自己开业不比打工,必须瞻前顾后,大至财务,小至厨房卫浴事必躬亲。
  孙珔勖回国后结束隔离期,他们几个相约去封琴准备开业的餐馆聚餐。孙珔勖今天格外兴奋,这是长达五年的异地相隔,他们第一次距离这么近。
  为了给孙珔勖接风封琴今天请装潢公司别来施工,目前尚未大动土,孙珔勖之前要封琴等他回国,他再看看怎么改造门面。
  封琴昨天将今天要做的食材都备妥了,在她的印象中,孙珔勖是个对料理步骤相当讲究的人,尤其现在两人所学的餐饮各具特色,但餐饮的精神殊途同归,都是希望享用的人,在咀嚼过程感受满满的幸福感。
  她过去冰箱拿出准备好的食材,孙珔勖跟过去问:「你准备做哪几样?」学料理人最想知道这件事。
  孙珔勖看她手上那盘备料,看见有莲藕、红萝卜、马铃薯、洋葱以及猪肉、猪尾巴猜:「这不会是煮汤吧,『马铃薯燉肉莲藕猪尾汤』?」
  结合那些食材他认为应该是这菜名没错。
  封琴嫣然一笑,不信他会百发百中,又端出一盘问:「那这盘呢?你猜,这又是什么呢?」
  孙珔勖见盘中有块豆腐、虾仁和波菜,这也太简单了,他展顏大笑,「你这像在问我,还是考我,考这也太放水了,『虾仁镶嫩豆腐』是吧?」
  听他少说一样,封琴笑逐顏开,将波菜拿起来说:「有波菜耶?不是你说的虾仁镶嫩豆腐,虾仁镶豆腐蒸好上桌前撒上葱花,这道翡翠虾仁镶豆腐是浇上搅打成泥的波菜勾芡。」
  他瞪大眼,发觉自己大意了。她索性将整盘都递给他说:「这道『翡翠虾仁镶嫩豆腐』可不是那么好做,那给你表现了,可别糊了。」
  「欸,你看那边。」接过封琴递过来的食材,孙珔勖一扭头就看见不远处的一景。
  封琴顺着孙珔勖手指方向看过去,周絜民和何美两人在座位上面对面相谈甚欢,而且谈的内容一听就知道他们正在交往。
  「要去打扰他们吗?我早知道了,他们交往好几年了。」
  封琴笑说:「恋爱很好啊,现在很多人不敢恋爱。」
  「你呢?也不敢吗?」孙珔勖问。
  「我是曾经染疫重症的病患,有自知之明。」封琴打开炉火,用小火将蒜末爆香。胸臆的沉重肉眼观察不出来,她自己也担心她已经是根燃至末端的蜡烛,乍看烛光依然茂盛,可是已经接近尾声。
  孙珔勖很职业性的拿起锅铲帮她翻动。「你不提我都忘了。」说完他哈哈大笑,掩饰不自在。
  封琴瞟他一眼,「少骗我,我才没这么好骗。」
  他继续笑着。「难道要我时时刻刻记得,病总是会好。」
  「到目前为止没有器官移植都还是绝症,等器官移植大概要等一百年吧。」封琴自己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也已经可以笑着谈论这件事。
  这时候孙珔勖无法接话,封琴放下洋葱孙珔勖拌炒,一副合作无间的样子,孙珔勖很享受现在这种感觉。
  封琴从不认为愻珔勖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强势,总将自己调适在最佳状态,像永远都用高规格保养的仪器精准完美。
  她当然明瞭他刚才的问句里透露了什么信息,而她依然只能忽略过去。有很多事情,在心里形成的伤口已经癒合,那个伤疤其实还是存在。孙珔勖曾伤害她的,即使有藉口为他平反,她心里的防御功能仍会隔起一道屏障自我保护。
  她又想起同一个人,一个和他很像又完全不像的人;像的是他们都对自己有很长远的计画,很坚持着自己要走的路,不同的是,他像柔和的月光,照亮黑暗的角落;孙珔勖像刺眼的太阳,努力的散发光芒,锐利的锋芒却会烫伤人。
  「欸,这道是什么?你要请我吃什么啊?」孙珔勖将洋葱炒软,封琴倒入一大锅高汤困惑问。
  「难道你想继续吃白酱笔管麵?」封琴戏謔他。她很讶异竟然可以和他相处如此自在。
  「不要!」孙珔勖吓得提高音量,「吃到想吐,刚去法国买不到食材,吃了三个月白酱笔管麵。」
  封琴笑不可抑。「当然是做道地的中式料理,砂锅鱼头,现在草鱼相当珍贵,找了好都地方才找到。」
  「真的?」孙珔勖一时间竟为封琴的细心感动起来。前天准备上飞机前,在社群的个人网页写:好想一下飞机吃到中国菜,尤其砂锅鱼头。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真诚的女孩子,他唯一心动过的。如果没有那场几乎夺走她性命的瘟疫,他想,他应该不会去法国,尝试将对她的感情遗忘。但是,他又回来了。
  回来了,他却依然没有将她从心底挖掉;依然还是故作镇定的在她面前戴上假面具。这五年,他每天最企盼的就是和她视讯,永远谈不着边的视讯,却是最快乐的事。
  每个人应该都有恐惧的事,很奇怪,「死亡」在这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发生。他想,是她曾经的病危,在他心里留下了痛苦的刻痕,那痛的感觉从来没有好过,过去他才会伤害她?
  还是像周絜民说的:「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你的脾气有多烂,烂得我常不想和你做朋友,改改你那阴沉的性格,可能会比较讨喜,说不定封琴就会爱上你。」
  一锅杂菜终于滚了,他忍不住问:「你最怕的是什么?」
  封琴转身拿出冷藏的密封鱼头突然一愣。最怕?
  「应该没有吧。」她彆扭的拉开碗盘柜,拿出四副碗筷,掩饰她心底最深处的伤口。
  她最怕「离别」。如郭沫冉那样不告而别。如果自己即将和这世界离别,她也一定会相当害怕。
  「喂,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做什么?」何美趴在柜台看着炉台上的锅子飘出香味。「我真的好喜欢跟你们在一起,总有好吃的食物。」
  「你不觉得说这话很虚偽吗?」孙珔勖说。
  「是真的啊,我又不会下厨。」何美伸手偷偷夹了一块鸡丝黄瓜吃,一入口眼睛都亮起来,大大称讚。「我实在交对朋友了,太好吃了。」
  「多巴结周絜民就有得吃了。」封琴说。
  「喔,你们什么时候一搭一唱这么流利了。」何美吮吮指头上的美味,一滴都不剩。
  「可以吃饭了,先吃饭吧。」封琴拿碗筷铺设,掩饰因为熟悉的人出现,想起另一个更熟悉的人的椎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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