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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冷如霜诧然的神色,高盛仔细端倪,似是想找出蛛丝马跡。冷如霜昨晚虽在破庙偶遇俞秀秀和西门雀偷情,甚至跟着水中月引北辰应去抓个现行,但她浑然不知俞秀秀死了,脸上惊讶的表情自然不过,毫无异状。
  高盛皱起眉头,质问道:「看来冷才女真不知情?」
  过了半晌,冷如霜玉容回稳,恢復昔日淡然自若的模样儿,轻叹道:「冷如霜委实不知情。」她顿了顿,眼神忽地锐利起来,冰冷地问,「倘若只是派人告知,应不用如此大阵仗,阁下有话不妨有话直说!」
  「好!那我便不客气了。」轮不破截口道,「俞夫人昨晚被催花手那淫贼玷污,羞愧至极,今早上吊自尽了。不光是她,近日陆续有不少妇女惨遭毒手,均是崔花手所为,冷才女应明白我的意思吧?」
  「轮长老是想说冷如霜将催花手引来青城县,以致于那些妇女受害对吗?」冷如霜面不改色地问。
  「很好,冷才女是个聪明人。」轮长老点头,「既然你有自知之明,那便请离开青城县,还我们一个安寧。」
  「单凭此话,那冷如霜今日便不能离开青城县。」冷如霜坚定道。
  「你存心作对?」轮不破眉毛一挑。
  「轮长老,我看咱们不必浪费唇舌了,这小妮子分明跟我们赌气。」一旁的高盛露出不屑之色,恶狠狠道:「咱们人多,还怕她赖在这里不走吗!」
  冷如霜想起高盛曾意图染指她,心中一时来气,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是,她却又心知肚明不可意气用事,只得强压情绪,「我若不走,你们要如何?」
  轮不破粗眉一轩,不解道:「素闻冷才女机智过人,蕙质兰心,为何独于此事不肯为大局设想?」
  「倘若我就此离去,岂不落人口实?」冷如霜环视眾人,冷然地说,「日后此事在江湖中传开,我岂不成了瘟神,人见人怕?」
  「冷才女想多了。」轮不破正色道。
  「诸位究竟有何证据说明我与此事有关?」冷如霜若无其事地说,「崔花手之罪罄竹难书,莫非每次他犯案,武林人士都得找个替罪羔羊平息眾怒?若我今日离开青城县,日后他再度犯案,诸位又当如何处置?」
  「你若离去,此事便与你无关,你怎想不明白呢?」高盛怒道。
  「好一个与我无关。」冷如霜不以为忤地说,「就因为诸位三言两语,冷如霜便得离去,事后你们却无一人负责。为求公平起见,诸位既一口咬定这崔花手犯案与我有关,若我离去青城县后,他仍犯案,诸位便下跪致歉吧!」
  高盛不满地说,「你这分明强词夺理,人人均知是因为那封信才把他引来!」
  轮不破双目一闪,「冷才女,你虽一再为自己开脱,但崔花手出现在青城县,全因那封战书而起,这事你无从抵赖。为了大局着想,冷才女最好三思!」
  冷如霜嘴角轻扬,不卑不亢地说,「轮长老才是,若为贵派着想,你更不该让冷如霜就此离去。」
  「此言何意?」轮不破纳闷。
  「诸位不妨想想,倘若我真因此离去,江湖上会如何传言此事?」冷如霜用着冰冷如刃般的口吻说,「首先,江湖必传言诸位身为名门正派,不仅作壁上观,甚至仗势欺人。对于崔花手一事,分明是他所为,诸位视而不见,反将此事归咎于一名弱质女流。诸位息事寧人,说明诸位能力不及,对贼人束手无策。」
  「你胆敢污衊本派!」高盛怒不可遏地说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高少侠大可一赌,看看江湖人怎么说的。」冷如霜自信地说。高盛为之愕然,他在江湖打滚多年,不免產生忌惮。他正因抓不着崔花手才想让她离去,否早抓了崔花手为自己图个好名声。
  轮不破低头不语,这事真传开了,即便江湖中人明白他们苦衷,免不了要冷嘲热讽一番,日后又怎能在武林中立足呢?他们丐帮号称遍地开花,最清楚传言散播的迅速和可怕。他日帮主追究起来,自己免不了扛责,轻则痛骂一顿,重则逐出九丐之位,简直是得不偿失。
  冷如霜眼见他们有所动摇,暗忖时机成熟,补充地说,「这样吧,两日之后我便离去,诸位最好派人半夜巡视,严防崔花手。时限一至,此事便再与我无关,诸位好自为之吧!」
  眾人闻言一片譁然,此起彼落的交谈不绝于耳。别说两日,哪怕一晚都是煎熬,毕竟崔花手轻功卓绝,正因捉不着他才出此下策。冷如霜方才大谈利弊优缺,如今愿退让一步,他们深知此次若再拒绝,双方势必撕破脸。如此一来,岂非显得他们咄咄逼人,为老不尊?
  轮不破和高盛沉思良久,纷纷叹了一口气,轮不破目直视冷如霜,「好吧,既然冷才女这样说了,那便依你所言。两日之后,还请你切勿逗留!」
  「正合我意。」冷如霜頷首道。眾人达成共识后,水中月注意到南宫梟撇过头,朝着手下喁喁细语,似乎盘算甚么事,他不禁皱起眉,这傢伙还想做甚么吗?
  水中月锐目一扫,后方的东方鸦双手环臂,低头沉思,脸上表情似是跟南宫梟一样策画甚么事。按过往经验来说,此二人所想应相去不远,多半跟如何得到冷如霜有所关连。
  眼见人潮散去,冷如霜发现铁无私仍在此处。事实上,她早觉得奇怪,身为总捕头的铁无私怎可能参与这种闹事,岂非显得官府捉贼无能?这么说来,铁无私出现在此,必有其他目的了。
  冷如霜走上前来,微一欠身,「不知铁总捕头还有何指教?」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一桩命案。」铁无私沉下面色,他那灼灼的眼光使人心悸,为之瑟缩。
  冷如霜早见识过大风大浪,不动声色地问,「铁总捕头是为了俞夫人一事?」
  「不,铁某前来是为了大佛寺的一桩僧人命案。」铁无私说,「有传言那名僧人带冷才女离开后便消失了,直至同门发现时,他已死在内院里,首级惨遭砍下,手段凶狠无比。」铁无私说这话时,眼角馀光瞥向水中月,准确来说是水中月抱着的镜花刀。
  冷如霜无视铁无私的恫吓,神色冷漠,声音冰寒,「你怀疑是我杀了人?」
  「或许不是你亲自出手。」铁无私再不保留,目光投至水中月。
  「你怀疑他,那便是怀疑我。」冷如霜问,「铁总捕头打算如何?」
  「这事既跟冷才女有关,当然是随铁某回一趟衙门,但考量到冷才女身分,铁某不敢擅作主张。只不过,有个地方你非去不可。」
  「大佛寺?」冷如霜柳眉微蹙。
  「不错。」铁无私点头,「铁某不敢说冷才女是杀人兇手,大佛寺的僧人却不这么认为,冷才女于情于理也得去一趟大佛寺,亲自给个说法。」
  「唉,我不过想待在冷月舫,为何人人都迫我离开呢?」冷如霜轻叹一声。冷如霜让易巧手留守,因不放心姬若雪待在船上,索性将她权充ㄚ鬟带在身旁。
  水中月找了辆马车,冷如霜本想让姬若雪一同坐入车厢,岂料她选择待在辕座,此景令冷如霜不悦,但眾人面前她又不好出面指责。
  眾人来到大佛寺后,未到傍晚,大佛寺大门竟已紧闭,仅留左侧一扇小门,想来应跟那桩命案有关。一处大院子前地上铺盖白布,白布下躺着一具尸体,冷如霜不用问也知晓那人是谁。
  大佛寺方丈空寂大师杵着长杖走出来,他身着一袭深红色袈裟,眉宇慈熙,一望便知是多年禪悟的得道高僧。空寂大师身后跟着三名僧人,约莫四十许,他们把呼练至似有若无之间,足音沉稳,明显是精諳武功之辈。空寂大师看向冷如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阁下便是冷施主吗?」
  「正是。」冷如霜頷首道。
  「方丈,用不着跟这妖女间话,她杀了咱们的师弟,此仇必报!」位于空寂大师后方的一名僧人怒眉大喝。
  空寂大师皱起白眉,瞥了那名僧人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德正,你已出家二十馀载,为何戾气仍未收敛?」僧人被空寂大师这般一说,顿时惭愧低头,但他馀火未消,仍是恶狠狠瞪着冷如霜。空寂转过身来,轻叹道:「此三人分别是德正、德宗和德路,他们与死去的德心是师兄弟,一时气愤口舌多有得罪,还请冷施主勿严厉责怪。」
  「方丈大师言重了。」冷如霜说。
  空寂大师凝视着冷如霜,问道:「稍早之前,敝寺弟子亲眼所见冷施主跟德行两人去了内院,尔后德行再无踪影,待发现时已魂断当场,不知冷施主可有头绪?」
  「方丈大师是怀疑冷如霜吗?」冷如霜问。空寂大师儼然收到相关线索,他瞥了水中月一眼,继续说,「听说丑少侠武功高强,刀法出神入化,令人讚叹不已。」
  「方丈大师不必拐弯抹角了,我习惯直来直往,有话不妨直说吧!」水中月耸了耸胳膊,毫不客气地说。
  「敢问丑少侠与敝寺弟子德行一死,是否有所关连?」空寂大师问。水中月闻言不禁皱眉,他思忖要不要说谎,但他又担心会被揭穿。对方既已传唤他们,便是心存怀疑,如此戒心之下,真能顺利瞒过他们吗?
  正当水中月懊恼之际,偽装成ㄚ鬟的姬若雪兀自走上前,她朝眾人微微一笑,「不错,此人正是他所杀。」
  此语一出,眾人惊讶连连,冷如霜当场杏目圆瞠,恨不得想朝姬若雪破口大骂。冷如霜玉容忽寒,面色难看,她没料到姬若雪竟有此一着。冷如霜暗忖道,莫非她方才所述都是骗人的,不过是装可怜博取同情,好教我们疏于防备?唉,我怎会如此相信她的话,她可是东瀛的人呀!
  冷如霜虽又急又气,但在大庭广眾之下不能拿她怎样,这意味着姬若雪可借此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最坏的是姬若雪知道很多内幕,编起谎言来必然煞有其事,他们一时半会很难跟眾人交代清楚。
  空寂大师看着姬若雪,询问道:「这位女施主是何人?」
  便在冷如霜将事情尽往坏处想之时,没想到事情又出乎她的意料,只见姬若雪不慌不忙地说,「我叫翠花,我是冷月舫新聘僱的厨子,阿丑正是我的丈夫。」
  甚么!冷如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强忍怒气,眼角馀光瞥着姬若雪,这女人究竟葫芦里卖甚么药?本来对她出面指认兇手一事,冷如霜便已感到不悦,如今她又自称是水中月妻子,无疑火上浇油,气得冷如霜直发抖。
  空寂大师白眉一挑,问道:「翠花施主方才所言,莫非是大义灭亲?」
  「老和尚,你想错了。」姬若雪面露微笑,指着地上尸体,「此人确实是我丈夫阿丑所杀,但此人却不是你们心里所想的那个人。」眾人面面相覷,均听不明白她的话。空寂大师疑惑地问,「翠花施主,不知可否说得更详尽一些?」
  「你是否愿意让我碰这尸体?」姬若雪问。
  「这可不成!」待在尸体旁的铁无私喊道:「这尸体乃破案关键,怎能让你轻易碰触,万一你故意弄坏线索怎么办?」
  「殷总捕头此言差矣,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又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偷天换日?」姬若雪看向空寂大师,沉声地说,「老和尚,你若真想解决此案便该允许我动手,否则你冤枉好人,那便枉费你多年修佛了。」
  「你竟敢威胁我们方丈!」站在空寂大师后方的德正,跳出来指着姬若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喊道。
  空寂大师这次没阻止德正,他低头沉思片晌,一双充满皱纹的眼睛凝视姬若雪,他认真地说,「老衲明白了,还请翠花施主动手吧!」空寂大师并非真相信他们,他此举是想来个引蛇出洞。空寂大师自认眼力不错,倘若姬若雪真动了手脚,他势必能当场察觉。要是姬若雪真这么做,说明其作贼心虚,那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姬若雪走到白布旁,铁无私深锁眉头,显然不想给她接近。空寂大师走上前,朝铁无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铁无私不敢开罪这大佛寺高僧,无奈地退开两步。
  姬若雪掀起白布,一具冰冷的尸体出现在眾人面前,许多人没见过尸体,看到上头锐利的刀伤,开始议论纷纷。德心是被水中月用寒月刀当场断头,虽将头颅放置在脖颈处,但毫无缝合,轻轻一碰便会滚动。
  姬若雪小心翼翼抚着僧人的脸,她摸找了一下,终于在下脸颊找到端倪。她缓缓往上一撕,眾人为之愕然,原来德心竟戴上了一张人皮面具。
  面对眾人的诧异,姬若雪露出微笑,彷彿宣示着胜券在握。她倏地站起身来,将人皮面具摊开,高举双手示意让眾人看清楚。
  过了半晌,姬若雪走到空寂大师面前,从容一笑,「此人并非贵寺的弟子德行,他是一名被通缉的大盗,姦淫掳掠,恶贯满盈,为了躲避官府追捕才藏身于此。我丈夫阿丑发现他行踪诡异,跟上去之后,意外撞见他脱下面具之姿,他还想对我家小姐不利。我丈夫为了保护大小姐,双方拼斗数回合,对方不敌我丈夫,当场死于他的刀下。」
  「一派胡言,若真如此,为何你们不当场报官?」铁无私冷冷道。
  「当时他还有同伙,我丈夫跟大小姐追了过去,不过最后跟丢了。大小姐弄得一身脏污,本想梳洗后再去大佛寺说明此事,孰料你们便来到冷月舫了。」姬若雪面不改色,振振有词,丝毫没有心虚之感。
  冷如霜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本以为自己是控制情绪的高手,没想到姬若雪说起谎话来这般从容,若非自己深知原委,只怕信了她的说法。
  「哼,倘若你所言为真,你又如何知道他是罪犯?」铁无私问。
  「这很简单,因为他亲口说的。」水中月缓缓走上前来,他似有若无瞥了姬若雪一眼,姬若雪朝他使了个眼色,彷彿是在说剩下交给你了。水中月抱拳道:「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反过来说,很多人在得知对方必死无疑之际,往往亦会透露出不可告人的秘密。此人多半认为我死定了,所以滔滔不绝,孰料最后不仅被我发现他的身分还死于我的刃下。」
  水中月此话虽不见得圆得完美,可在场的人只有他跟冷如霜,铁无私很难一口咬定他在说谎。冷如霜眼见大势已定,连忙看着空寂大师,微一欠身,「此事仓促,冷如霜未来得及跟方丈大师说明,实属不妥,冷如霜在此致上歉意。」
  空寂大师思索片晌,轻叹道:「敝寺混入了一个贼人,让冷施主受惊了,此乃敝寺缺失。」冷如霜以为事情圆满之际,空寂大师脸色忽沉,眼神锐利,一字字道:「虽说丑施主是自保,但在寺里大开杀戒,已犯了大佛寺的寺规。老衲虽感激丑施主为民除害,但寺规不得不遵守。依照寺规,丑施主必须破了金刚伏魔阵方可离去,否则要在寺里吃斋唸佛半年。」
  闻听此言,两女同感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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