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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声尖锐的呼哨便已刺破长空,信号弹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白影,下属惊呼一声:“梁军打来了!”
  雷三猛然站起来:“峡谷埋伏的人呢?”
  “回首领,梁军并未走南侧深峡,而是……而是,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只知道前哨刚传回消息,说梁军从四面八方进了山,还没来得及整装完毕,夺命箭雨便已经倾盆而下了。
  另一头,黄武定正喜道:“王爷果真神机妙算,大军一路走来,竟没遇到一处陷阱机关。”
  “多亏那几位乡民,先有他们的地图,我才能推出该走哪条路。”季燕然道,“雷三虽擅制暗器,但也是刚刚逃窜进山,定没有充分的时间在每一处山口布防,所以对我们来说,这场战役打得越快,赢面才会越大。”
  有萧王殿下亲自督战,大梁的将士们自然士气高涨——就算先前不高涨,在一路悄无声息,安然摸进叛军的老巢后,也不得不高涨了。众人暗自佩服季燕然的准确判断,也不知这从未打过西南林地战,却能准确摸清犄角旮旯一座荒山的本事,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而黄庆就更加得意了,一股热血燃上脑门,高高举起手中长矛,与面前叛军展开激战,颇有那么一丝丝受到偶像鼓舞,以一敌十的勇猛架势。
  在梁军从天而降时,叛军其实已经有些慌了,但这群亡命徒毕竟久经风浪,又深知自己犯下的是谋逆重罪,若被俘虏,只有死路一条,便各个都瞪起一双猩红双目,额上青筋暴凸,如噬人凶兽一般扑了上来!
  刀剑相撞声不绝于耳,在这本该空寂的深谷中,激荡出重重翻涌巨浪。碧绿的草地被鲜血染红了,带着火星的流箭引燃草木,惊得鸟雀腾飞跃起,黑压压一片扑棱飞向远方。
  定风城里的百姓纷纷仰起头,看着这万鸟齐飞的奇景,小娃娃们不懂事,都拍着手欢呼起来,却很快就被大人捂住嘴,抱着匆匆回家了。只剩街边晒太阳的老人,口中喃喃念着经文,惶惶为大梁军队祈福,他是亲身经历过几十年前,那动荡贫穷的艰苦年代的,何为民不聊生,何为尸横遍野,可千万别再重演一次啊。
  黄武定剑指长天,怒吼道:“杀!”
  大梁将士们呼喊震天地,似滔滔洪水般,涌向那已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一撮撮如荒野蓬草的流寇。战役打到这种程度,双方胜负其实已无悬念,黄庆单手提着两个人头,还欲再杀向第三人,身后却有一匹高头白马腾跃而过,以及一声熟悉的:“跟我来。”
  黄庆心头一喜,赶紧翻身上马,一溜烟跟上了季燕然。
  雷三正骑着黑马,一路向山巅冲去。行至途中,马臀被人一箭射穿,吃痛嘶叫着向前栽倒。雷三就地一滚,随手抓起地上大布袋,往肩上一甩一扛,仅靠双腿竟也跑得如同疾风。黄庆收回弓箭,道:“那是通往悬崖的路。”
  “你从这条小路上山,在崖边找个地方埋伏好,配合我救人。”季燕然吩咐完后,便一甩马缰,继续追了上去。
  草群山的山巅,终年雾气环绕,草莹绿花洁白,静谧时如瑰丽幻境,可现在却被淋淋漓漓的污血玷污了仙气。雷三手中拖着一名女子,自己退至悬崖边缘,粗喘着看着眼前人:“你再敢前行一步,我便杀了她!”
  “好,我不动。”季燕然示意他先冷静下来,芙儿像是被灌了药,垂着头昏昏沉沉,双足垂落在悬崖边,整个人摇摇欲坠。
  雷三眼底写满仇恨与怨毒:“只恨当初在玉丽城时,我未能下毒杀了你!”
  季燕然道:“可我与阁下无冤无仇。”
  雷三“呸”了一声,道,李家人都该死!
  李家人都该死,几乎每一个野马部族的俘虏,都要喊上这么一句话。云倚风甚至曾经觉得,鹧鸪是不是弄了个匾额挂在殿上,否则怎么跟个口号似的,如此深入人心?
  季燕然不紧不慢道:“当年黑沙城一战,的确有许多真相未曾查明。”他一边说,一边往左侧踱了两步,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但恕本王直言,按照阁下的年纪,应当从未见过卢将军吧?”
  这话说得其实有些嘲讽,毕竟连面都没见过,仅听旁人描述,就头脑发热开始嚷嚷着该死与报仇雪恨,怎么听都有些二愣子。雷三果然上钩,瞪圆了眼睛怒视季燕然,留下左侧一大片视线盲区。季燕然手指微微一动,埋伏在林中的黄庆得到指令,似一只灵猿蹿出,半分声音也没有。
  一切本都是极顺利的,但好巧不巧,偏偏此时芙儿却睁开了眼睛,见一人正向自己扑来,本能便尖叫出声。雷三受到刺激,拖着她随手往后一掀,生生将人推下了悬崖!
  黄庆事先已在腰里系好了绳子,防的就是这一步,他二话不说往悬崖边重重一蹬,跟着往下一跳,依靠重力急速坠往芙儿身旁,一手扯住她的衣裙,将人牢牢抱在怀中,右手攀紧麻绳,这才惊魂未定往下看去——白云环绕,何止万丈深渊。
  芙儿却还在抽搐挣扎,牵引粗绳在空中左右摇摆,黄庆心快要蹦出嗓子眼,别无他法,只好抱着她的脑袋往悬崖上一撞,将人暂时击晕过去。
  上头也传来“当啷”一声!
  雷三手臂被震得发麻,深知自己绝非季燕然的对手,于是丢掉半柄长刀,退后两步就想跳崖,却被急速而至的飞镖打中腿弯,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眼前恰好是黄庆护身用的麻绳,他目露凶光,“锃”地划出指间刃,拼死一铲,将粗绳自中间截断!
  身体忽然开始急速下坠,黄庆大惊失色,第一反应便是,这回死定了!
  而猛然收紧的腰间麻绳,更让他生生吐出一口血来,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绞到一起,身体如坐秋千般高高荡起,又失重地砸向地面,“砰”一声!
  ——撞上了萧王殿下结实的胸膛。
  季燕然一手握着麻绳断处,硬是将这两人拉了上来,只是脚下还踩着雷三,为防这疯子再爬下悬崖寻死,只能站在原地,勉强伸手接了一把黄庆与芙儿,让两人不至于摔得太惨。
  芙儿昏迷不醒,而黄庆也迷迷瞪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像是没死。
  季燕然拍拍他的脸:“喂,你没事吧?”
  黄庆茫然道:“啊?”
  季燕然笑道:“表现得不错,躺在这儿别动,我让军医上来抬你。”
  黄庆答应一声,四仰八叉倒在草地上,看着上头湛蓝湛蓝的天,心想,原来我表现得不错啊。
  眼睛一闭,放心地晕了。
  黄武定此时也已率军剿灭残匪,大梁将士们正在拧湿衣衫,拍打着草木上的火星与灰烬。只待来年一场春雨,便会重新萌出嫩芽,恢复往日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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