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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颐哥哥会不会永远这么睡下去?”
  夫妻俩齐齐念佛,祈祷菩萨保佑。
  对于一个陷入沉眠之人,将他牵挂之人唤到枕边,或许对他苏醒有帮助。
  可邱济楚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沈舟颐有什么挂怀之人,他唯一舍不得的就是那狠心肠的贺戋戋,贺戋戋还跟晋惕跑了。
  夫妻俩虽然焦急,却半条妙法也无。
  邱济楚唯有使出水磨功夫,滔滔不绝地在耳边喊“沈兄!沈兄!”,若雪也只好拿捏戋戋的声线,生生唤“舟颐哥哥”,期盼病人能早日动一动手指。
  ……
  隔日,沈舟颐感觉有人在给自己擦脸、擦身子。
  半张俊貌玉面,算是彻底毁了。
  一只眼膜也在大火中被烧得脱落,即便苏醒也看不见东西了。
  “给沈兄做一张面具。”
  邱济楚念叨着,“他那么斯文的一个人,若醒来见到自己半张脸变成这副毁坏模样,定然难以接受。我们便让他戴着面具吧。”
  “舟颐哥哥这右眼,还有这右臂……”
  “瞎了,废了。”
  贺若雪含泪嗔道:“你莫要胡说,你不学无术治不好眼睛,舟颐哥哥未必没有办法。他醒来只需给自己治伤一治,必定痊可。”
  “医者不自医。他救不了自己的。”
  “都怪戋戋!”
  邱济楚夫妻俩又把沈舟颐托起来,掰开他的嘴,给他灌几口温粥。
  “拿手绢来。”
  昏迷的这几日沈舟颐面颊常自有泪痕,仿佛他昏迷着都一直在哭。
  他究竟做了什么噩梦?
  喂完了饭,夫妻俩一起将沈舟颐放下,重新上了一回药,掖好被角。
  邱济楚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能不能醒来全看沈舟颐自己的求生意志。
  “他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他,一定会醒来的。”
  ……
  淡淡的阳光透过窗牗,平静映照在屋内。
  沈舟颐沉沉躺着。
  了慧死了,沈迦玉死了。
  噩梦结束了。
  脑海如走马灯般上演前半生的悲欢离合,戋戋的巧笑,晋惕的怒目,贺老夫人的虚与委蛇,还有他和戋戋一起度过的那些或笑或悲的时光。
  他手指动了动。
  缓缓的,极其缓缓的,睁开一条眼缝儿。
  第84章 木鱼
  沈舟颐死后, 晋惕不欲再让戋戋呆在临稽。临稽包含太多痛苦回忆,他们既然选择重新开始,就应该到一个崭新的地方, 长相厮守。
  晋惕身为朝廷命官, 本与四海为家无缘。但戋戋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争取到手的, 为着戋戋,他可以放弃所有。
  魏王与魏王妃早对晋惕失望透顶,任他如何胡闹,只要不给家族惹来灾祸就行。
  于是晋惕带着戋戋一起来到北地——阿骨木王子的老家。北地乃柔羌人的地盘, 晋惕倒非故意带戋戋涉险,只因他和王子有约在先:杀死沈舟颐救出戋戋后,须得让戋戋自行选择跟谁。无论戋戋选择哪个人, 另一个都要心甘情愿退出, 弗能再继续纠缠。
  如今戋戋尚未做出选择, 证明两个男人都有机会。晋惕想独吞戋戋, 带戋戋单独远走高飞,阿骨木王子是万万不能应承的。
  晋惕心里急啊, 日夜劝戋戋赶紧选择他,难道到现在她还没有读懂他为人吗?
  柔羌那些蛮子对待妻子父终子及,兄终弟及,罔顾礼法, 根本非人类, 戋戋一个江南小家碧玉今后焉能在马背和寒风中讨生活?
  戋戋神色颓靡, 郁郁寡欢。每日睡着时候多, 醒的时候少, 几天也不说一句话。原本娇花般的人儿, 衣带渐宽, 面容渐渐消瘦下去。
  晋惕问她什么情况,戋戋道:“近来常常嗜睡,懒困,恶心,还常常做噩梦。”
  晋惕又问什么噩梦,能让她恐惧至此?
  戋戋痛苦地闭上眼睛,泪珠坠腮。
  “我梦见一个和尚,也梦见……哥哥了。”
  和尚?晋惕未解和尚是谁,但哥哥定然是沈舟颐。好哇,斯人死都死了,冤魂还敢在梦里纠缠戋戋。
  晋惕安慰她道:“等到达北地,我便为你请一位法师做法,把他的魂魄打散,永世不得超生,这下你可以安心吧?”
  戋戋潸然摇头,转身跑开。
  晋惕想叫住她,盯着她纤瘦的背影,五味杂陈。他忽然想起沈舟颐曾经给戋戋吃过毒.药,莫非毒.药控制了她的思维,使她多愁善感,神经错乱?
  阿骨木王子带着族人还有晋惕和戋戋回归故乡,一路风霜雨雪。
  柔羌远不像晋惕想象中那样蛮荒,偌大宫殿,富贵堂皇,当地风土人情淳朴,北地人尤其是毗邻皇城的人甚为热情,见王子归来齐声欢呼。
  晋惕与戋戋也换上异族袍子,五彩斑斓,跳起舞来翩翩好看。
  戋戋如瀑垂散的长发被挽成一个粗粗的辫子,她神思外游,蓦然想起从前阿玛给她梳这种异族长辫时,沈舟颐嗔怪她难看,叫她永不再梳……他皱眉的样子还活灵活现浮现眼前,人却已经成为焦尸。
  戋戋怅然若失。
  自从在梦中见到沈迦玉与了慧的前世后,她心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迦玉啊沈迦玉,复仇真有那么重要吗?若此刻的她是前世的沈迦玉,必定选择与了慧白头偕老。
  ……可惜一切都是妄想。
  大帐内,几个柔羌族人热热乎乎招待戋戋,满以为戋戋是王子从南朝带回来的小老婆。王子大妃也亲自拉着戋戋说话,孩童绕膝嬉闹,场面甚是和乐融洽。
  晋惕黑着脸,戋戋还没说最后选择谁呢,他才不相信以戋戋那般心高气傲,能委身给这位异族王子做妾,自作多情什么。
  王子命人礼貌对待戋戋,待她比对待从前那些美姬都要好。
  王妃还以为戋戋是南朝的公主,然见她独身一人,茕茕孑立,并无寻常公主成车成车的嫁妆,便暗暗否定这想法。
  阿玛告诉王妃:戋戋非但不是公主,还是个嫁过人的女人。
  王妃大惊,他们这边虽然风俗开放,女子一生中却也只能嫁与一个男人,除非男人病故或意外身亡。
  戋戋嫁过的人是晋惕吗?
  王妃实在难以理解王子为何钟情于残缺之女。
  翌日阿骨木王子教戋戋骑马,特意为戋戋甄选一匹小白马,银鬣乘风,出蹄轻盈,给戋戋这种小女孩骑最适合。
  晋惕也不甘示弱,马?他晋家可就是在沙场和马背上为圣上打下来的江山,论马术无人能超他其右。
  然而戋戋并没怎么碰过马,晋惕和阿骨木教人的方式都太猛烈了,宛若太学大儒强教一个三岁孩子学《中庸》,还没学会爬就急着跑,害得戋戋好几次险些从马背跌下来。
  王子笑问:“听闻你们南朝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戋戋姑娘是否连马都没见过?哈哈哈。”
  戋戋身心恍惚,没见过马吗?非也,她骑过一次……记得那次她被佯装成犯了天花的病人,从宫里逃出来,那人便是带她骑马的……那人动作轻柔,跟他慢条斯理的性格如出一辙,骑马从来拒绝用刺刀扎马屁.股,也从不会让她摔下来。
  戋戋用力甩甩脑袋,极是懊恼。
  为何斯人已死,她却总想起那些旧事?
  或许是觉得自己前世亏欠了他,又或许是火焰喷出来的那瞬他视死如归的一挡,让她恍然觉得沈舟颐这个人似乎也不是打骨子里坏。他本来就是她表哥,她和他本来就是一家人啊。
  王子派柔羌许多小姐妹围绕戋戋,逗戋戋开心,也让阿玛过去陪戋戋谈心。
  王子还教戋戋北域话,跳篝火舞,围着火堆烤鸭子,喝奶酒,彻夜讲故事。
  王子情意深挚拉起戋戋手,劝她:“戋戋,选择我吧,我拿柔羌储君的名义起誓,永远会对你好。”
  戋戋无精打采。
  晋惕正在旁边盯梢儿,见戋戋回避阿骨木王子求爱,登时便上前去,打掉阿骨木王子的手。
  “说归说,不要乱碰她。”
  阿骨木王子双眉一轩,顿时就要和晋惕口角。
  虽身在北地柔羌人的地盘,晋惕却也铁骨铮铮,捋起袖子和王子真刀真枪斗一场。
  戋戋虚弱阻止:“住手!别……”
  她声音淹没在两个男人的愤怒中,苍白无力。
  一阵急火攻心,戋戋感觉腹中似突然长了什么东西,捂嘴嘴巴,竟而直直呕吐,将中午所食之饭尽数吐掉。
  “呃……”
  晋惕和阿骨木王子闻声立即罢斗,急忙忙奔过来察看戋戋。
  好端端怎会呕吐呢?
  瞧戋戋的样子,噩梦,虚弱无力,容颜憔悴,晋惕最担心沈舟颐给戋戋吃的毒.药发挥作用,会要了她的命!
  王子急切寻巫医过来瞧病,巫医摸戋戋脉搏片刻,大惊失色:“这位夫人,她她是有喜了。”
  有喜……?
  两人男人互相对望,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阴沉,如提在冷水盆里,瞬间寒透全身。
  戋戋自随他们来柔羌,清素守礼,逾矩不韪之事半件也未曾做过。
  唯一可能,孩子是沈舟颐的。
  斯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沈舟颐都已经丧命了,蓦然多出个孩子,该如何处置。让戋戋生下来吗?算怎么回事?生下来的话,孩子生父是谁,谁来养孩子?
  晋惕烦躁到极点,戋戋也大喘着粗气,缓过神来,难以置信问:“我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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