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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库相比于外面要更阴冷一些,纪朗裹了裹外套从车上下来,打开手机手电筒的光照了照路。
  地下车库不大,路却很长,就像这几年不短,过得却好像格外漫长,明明已经用力在奔跑,却总是好像差一步。
  读书的时候想快点成年,可好不容易长到了十八岁,他的“学姐”却消失了。
  后来想快点赚钱,可钱还没赚够,他想保护的那个人已经自己功成名就了。
  再后来想大红大紫,想争取和他同台的机会,可还没来得及大火就被拒绝了。
  如今终于火起来,可傅星徽却再一次把他撂下了。
  大概在傅星徽眼里,他和《盛年》都是不必回顾的过去,是他绚烂人生里最不值一提的寂寥起点。
  傅星徽可以解约,可以再度如泥牛入海,风筝断线,一去不归,让他根本寻不到接触的理由。
  毕竟在傅星徽眼里,他们根本“不熟”。
  骗子。
  纪朗想。
  傅星徽就是个骗——
  “!”
  纪朗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把牢骚发完,脚步蓦地顿住了。
  手里的背包沉沉地砸落在地,但无人在意,他握着手电筒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瞳孔也紧缩起来。
  地下车库里,微弱的手机台灯照射下的车牌号陌生又熟悉。
  他难以置信地把那个车牌号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看了无数遍。
  那是傅星徽的车。
  所有指责的碎碎念顷刻间灰飞烟灭,身上的疲惫感好像突然消失了,他举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用另一只手按住它的抖动,可手抖按住了,心跳却越发猖狂起来,仿佛想要从心口挤出来。
  某一个瞬间,纪朗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耳鸣了。
  耳机里源源不断传来的音乐都好像变成了一声拉长而尖锐的警报声,反复刺激着他的脑仁,像是想把他的天灵盖掀翻。
  纪朗一把扯下耳机,抓着背包带子一路狂奔冲到了客栈门口,按密码锁的时候手抖得厉害,他在原地蹦跶了半天才冷静下来输完密码。
  推开大门的瞬间,楼道空无一人,里面的灯也已经全部熄了。
  他在控制自己不闹出太大声响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挪到宿舍门口,可是手真的握上卧室门把手的时候,他却忽然有点不敢开了。
  会是他吗?
  还是他的助理替他来收拾东西呢?
  他只知道傅星徽今天是开着那辆车走的,可是那不一定就是他的私人用车。
  纪朗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舌尖顶着上颚,紧张得面部表情都快僵了。
  路朔的呼噜声从门内传来,在夜色里显得分外清晰。
  刚刚疯了似的心跳也慢慢稳定下来,像是终于从冲动中恢复了神智。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拧下去一把推开门,屋内黑漆漆的,一点儿光也没有,他抬头去看傅星徽的床,床帘拉开着,里面明显没有人,他又去看楼道,走廊也黑着,不像有人走动的模样。
  他那颗跳了半天的心,突然就沉下去了。
  纪朗脚步沉重地往前走了几步,闭了闭眼睛,往软绵绵的被子上砸了一拳。
  傅星徽就是不会回来了。
  明明那天晚上他都听见了,他到底还在报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呢。
  他以前一直以为傅星徽性格好,只要撒撒娇,什么都会依着他。
  后来他才明白,温柔的人决绝起来比谁都绝情。
  纪朗把包放到桌上,靠着他和傅星徽的床仰了仰头。
  身体很沉,疲惫得仿佛抬脚都困难。眼睛被风刮得有些干涩,像是红血丝集体跑到巩膜上打算开会。
  他掐着眉心,从兜里摸出眼药水滴了两滴,闭上了眼睛。
  夜晚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永远都不会有人来。
  傅星徽对待他,大概就像对待家里那种不听话又粘大人的三岁小孩,总是先画个大饼骗你说不走,说会等你,可是等你真的相信了,他却趁你不注意离开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刚刚的一惊一乍实在太可笑,他忽然忍不住低头笑了两声,可笑声里,他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笑什么呢?”
  很轻,辨识度却很高。
  他倏地睁眼望过去,没能完全进眼睛的眼药水失去了阻挡,顺着脸颊猛地滑下来,堪堪悬在了下颌线上。
  就像纪朗悬在钢丝线上的心脏。
  在看清来人轮廓的一瞬,纪朗那颗在今晚备受折磨的心突然剧烈地紧缩了一下,像是终于累到极致也兴奋到极致,于是终于甩掉钢丝绳,从悬崖上一坠而下,轰然落地,砸出了糊满双眼的满地尘埃。
  傅星徽原本是下意识地一句搭话,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再往前走一步,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扑上来,要不是他站的够稳,差点就摔了。
  屋里传来连绵不断的呼噜声,他让人抱了个满怀,人还懵着。
  傅星徽稳了稳身形,循着声音来源看了眼路朔的床铺,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对抱着他的人确认道:“纪朗?”
  纪朗没说话,只是双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脖子,手把他的衣服攥出了褶皱。
  “你怎么了?”
  傅星徽把手搭在他背上环抱回去,打算替他顺一顺。
  刚一抬手,纪朗突然蹭了蹭他的肩,贴着他的脖颈,一边凶一边哽咽地叫了他一声:
  “傅星徽!”
  第14章 聊天
  纪朗的声音不算大,可落在安静的卧室里就显得分外突兀了,傅星徽让他惊出了一身汗,下意识推开他顺便一把捂住他的嘴,警告道:“嘘,你小点声,别把路朔吵醒了。”
  好在路朔的呼噜声只是短暂地消失了一下,便又平稳地鸣奏起来,傅星徽平静了一下心跳,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道:“你刚叫我什么?”
  纪朗的嘴唇让他那双修长的手捂着,热气蒸腾上来,清晰得仿佛能感受到掌纹似的,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一双眼睛慌乱地看向一边,耳朵尖也在夜色下烧得滚烫。
  见纪朗半天没出声,傅星徽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禁着他的言。
  他松开手,可纪朗却不承认了。
  他垂下眼睫挡住了飘忽的视线,哑着嗓子道:“没什么。”
  “我都听见了,”傅星徽不轻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带着笑意怼了一句,“没大没小。”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问纪朗。
  纪朗偏开眼,“有点事儿。”
  “哦……你要吃点东西吗?”
  “你吃了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问完都愣了一秒。
  傅星徽先答道:“没怎么吃,你不是说带了好吃的吗?”
  “我吃了,”纪朗说,“但还可以再吃一顿。”
  “那就算了,别吃撑了。”
  “不行,”纪朗改口道:“我要饿死了。”
  “那你出来。”傅星徽笑了一声,把卧室门关上,按亮了手里的台灯。
  他穿着睡衣,应该是刚洗完澡,这会儿纪朗才反应过来,按了一下走廊上的壁灯——
  果然没亮。
  “你刚回来没发现走廊灯坏了吗?”傅星徽意外道。
  纪朗:“……”
  他一口气冲上来根本没想过这种问题。
  “我今天看到有卖路边摊的,想起你喜欢吃,就给你买了一点,但是不能多吃啊,对身体不好。”傅星徽把冰箱里的串串粉丝什么的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
  “你是不是买了茶点?”傅星徽笑道:“我在冰箱里看到了。”
  纪朗整个人还处于半宕机的状态,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半晌才想起来补充道:“我专门给你带的。”
  傅星徽看他一眼,“谢谢。”
  “你喝茶吗哥,我……我给你煮。”
  纪朗父母都出生在g市,是后来才来到a市定居的,所以虽然纪朗在a市待得更久,但他的父母还是带给了他不少g市的风俗习惯,譬如喝茶和茶点文化。
  “这么晚还喝茶?”
  “不喝茶没氛围。”
  “那也不用这么麻烦,我看冰箱里有现成的茶,喝那个就行,味道都一样。”
  纪朗一点儿不谦虚地反驳道:“不一样,我泡得更好喝。”
  他扫了傅星徽一眼又挪开目光,“你尝尝就知道了。”
  “行,”傅星徽由着他道:“只要你不嫌麻烦,我喝茶的更没意见了。”
  东篱客栈里恰好有个大茶室,临着窗,满面的玻璃缀连到地面,偏头便能看见冬夜郊区里寂静的星光和花园里影影绰绰的松柏。
  他们盘腿坐在软垫上,中间是一方木质的小桌,山水灯上用水墨勾勒着轻舟小船,台灯暖黄的灯光落在白色瓷具的表面,打出了一片温和柔软的光影。
  纪朗把茶具一一放到席布上,烫洗过茶具,拿茶则舀着茶叶,借着茶荷喂进了盖碗里,“茶点就要配着茶才解腻好吃,哥你放心,我煮的茉莉花茶,安神的。”
  他把烧开的水倒凉一些后才倒进盖碗里,闷了几秒出来的茶汤带着一点浅黄色,流淌进三指宽的白瓷杯里,衬得颜色煞是好看。
  傅星徽看着纪朗煞有其事地在那儿摆弄,调侃道:“挺专业。”
  “专业算不上,”纪朗把小茶杯递给他,“不过我也不介意你再多夸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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