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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圈底下评论的都是最爱玩儿的那波弟弟妹妹,借着我的朋友圈明面上攒局,实际上是想让共同好友知道,他们在北京且有空,私信我的几个倒是真能组局的。
  杨小年也在下面评论,但看起来只是为我难得张罗出来表示惊讶,问我,今年没回家吗。
  我说可能提早回去,杨小年就回我那到时候等着他们组织。
  看来初七找意的不是小年哥的局,我又看了一圈私信。
  有几位哥都是看我要出来玩跟我闲聊的,基本上过年都出不来,倒是有一个妹子好久没联系了,最早应该也是杨小年局上认识的,她说她也在北京没回去,有朋友初七组局可以一起去玩。
  我直接问都有谁,她点了几个名有我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可看着都没有意提过的,我就回说要是回去的话就去找她玩儿。
  回到家一进家门,我妈还摆着脸色等着我,我先装作没看见都收拾利索了,看气氛还是不好,就借着敷面膜跟她拉话茬。
  我妈今天面子实在过不去,我其实也能理解。
  “你明天啊,跟你大姨道个歉。”
  我颇感无语,“我道什么歉呢?”
  “人家孩子托付给你,你看看你给带哪去了,也太不尽心了!”
  “那她赶紧别托付了,这么大个人我又不能给拴起来,有点事关照关照得了,上哪去还怪得着我?”我躺在沙发上无动于衷地看电视。
  “那想当年我在人家……”
  又来了。
  我妈又讲了一遍小时候大姨家如何关照她,天冷怕生冻疮天热怕出痱子,什么金贵可着什么给她吃,真是当亲闺女还亲。
  “那怎么样呢赵女士,让我也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似的把意供起来?”我听烦了,真不知道还要如何。
  “不是,你怎么这个态度呢?那人家怎么对我的,咱们怎么对人家呀?”
  “那你想怎么办呢?我没法像大姨他们家当年那样,你要是觉得我欠他们的,要不我给她钱完了。”
  一句话,把我妈惹急了,她腾地坐起来,把面膜撕下来往旁边一扔。
  “小歌我发现你现在满脑子就是钱了是不是呀?”
  “你是不是天天在那种地方,跟他们混得你也忘了你姓什么了?”
  我抬眼看着我妈,不知道她是今天被气糊涂了,还是被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服了,晚饭桌上那些人没说出口的话,她倒是一口气说了个痛快。
  我在北京这些年的生活,此时就像一摊蛇鼠窝里沤了十年的泥,被人一下翻出来甩在了她脸上,那些让她不齿的想象如同阴沟里的王水,把我好好的皮剥了下来,再长出的每一寸都布满了她讨厌的一切。
  我是那个嫌贫爱富的势利小人,我是那个纸醉金迷的失足妇女。
  “妈,她是个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的农村妇女,抬头见天低头见地,她想得窄我理解,你为什么要跟她一样往窄了想呢?”
  “你受过教育,你受的教育高,现在全家你都看不上了!除了钱就是钱。”
  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人这么难面对提钱,很多问题情感解决不了,能力解决不了,偏偏又怕着防着不能用钱解决。
  钱一下是救世英雄,一下是洪水猛兽,明明谁都要靠钱活着,多提两句便成了肮脏。
  其实虚伪最肮脏。
  我理解她,但这种强扭着凑到一起的关系,因为绑着一丝血缘,就要处处迁就,实在让我很累。
  我试图解释了几句,但她完全听不进去,我就这么听了会儿训回屋了。
  隔了一会儿,我爸敲门要进来,她气还没消,喊着让我爸不要管我。
  “小歌,你现在在北京怎么样?”
  我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累了,不想再说。
  我爸说好,过年了也难得好好休息,然后又嘱咐在北京也要注意身体。
  “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小鱼,你们最近还联系吧?”
  “好像最近不在北京,我没什么事,这些年真有事人家都挺帮忙的,也不好老麻烦。”
  我爸点点头,叫我回去的时候带点特产,逢年过节的替他们拜访拜访朋友,我说好。
  睡前我改签了初六的票,第二天中午借口公司临时有事,提前返京了,爸妈很惊讶,但我搬出工作,他们又说不出什么,晚上大姨的请客我直接招呼也没打。
  “我是俗人,我得回北京搞钱了。”
  临走,我也撂下句话。
  看着后车镜里爸妈目送我的样子,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人总要选一种让自己有盼头的活法,哪暖和往哪去。
  谁的年不是年?只有亲戚的年是年吗,我也累了三百多天了。
  烂我也烂在北京。
  初六的北京街头仍是一片空旷,部分返工的人大包小裹地排队等车,一些人沾染了家乡味道的神情带着满满的底气,似乎三百多天的辛苦已经被这七日的小憩治愈,期待与这城市再战,而多数的面孔像被钢铁丛林磨砂过般,有着相似的平静。
  一张迭着一张,隐没在队列里彼此区分不出,对未来最远的期待,只瞧得出,等车。
  看看我的行李,一个背包,一个登机箱,和走时一样,一身轻装。
  出租车师傅从侧窗看看我,都没有要下车帮忙的意思,只遥控打开了后备箱。
  天已经黑下来,天边一点残色很快也融在夜里,晚间的电台很应景,柴可夫斯基的船歌悠然传来,给这个初春的夜晚添了一抹愁绪。
  唯一好的是,司机难得不是个爱拉家常的,让我能享受这片刻。
  没人知道我回京,到了家我只跟爸妈报了平安,家族群里借口急事搪塞几句,其实也并无人十分介怀。
  睡前,我做了全套的spa和护肤,把家里所有美容养生仪器全享受了一遍,开了瓶新酒,看会儿书。
  看累了,换上新的床品,打开精油机,在舒缓的氛围里终于放松了精神。
  这居然是这个年第一个休息日,难得的一夜无梦。
  听音乐,煮咖啡,做早餐,看着晨光放空一会儿,我爬起来重复着日复一日的流程,身心都得到了按摩。
  人越长大离家越远,终有一日会重建一个自己的窝,滋养出别处不再能提供的,家的感觉。
  中午的时候,昨天约局的妹子就发来短信问我回来没有,我等到傍晚,一直没看到有其他局,杨小年似乎也还没回来,这才回复了她晚上见。
  餐厅门口她来接我,我问她,今天这么素,她说是过年人不多,几个平时常一起玩儿的也不想闹腾,就张罗聚聚。
  挺好,难得。
  更难得的是,这个局居然不喝酒。
  一桌十几个人,就开了一瓶衬托个过年的氛围,一圈就分差不多了。
  我举杯的时候简直要对这几位大哥肃然起敬,不知道是不是在场的有两位身份敏感的原因,我今晚算沾了光了。
  其实像这种身份敏感的人,通常是很难得能去外人的局的,今天是因为张罗的这位是他们的发小,初七算是他们的一个同学局了。
  主位是个声音洪亮,爽朗幽默的大哥,年岁稍微有点大了,虽然也不免俗局上要有妹子,但可比我们平时局上的人规矩多了。
  在他们那代人眼里,其实就是老有个逢聚会就载歌载舞的习惯,兴许是年轻的时候赶上舞厅正流行,后来又是第一代经历了卡拉ok的人,有时候看我们倒并不像我们常见的那些大哥,看我们是看作女人,他们看我们,更像是看晚辈。
  介于两者之间,有一个倒不至于一片纯然,但也不怎么暧昧的,合理距离。
  于是多数时候,他们的局上要有个唱歌好的,当场就要人唱给他们听,若没有,也要点谁来唱,若是有人会跳舞,你不说也必有别的人说,总要从你身上挖掘点什么才艺来展示一番。
  有时候会觉得尴尬,但其实对他们,可以少一些时下的思维,倒是跟过年在亲戚面前表演节目更相似。
  他们倒确实是那种会组个局,专门找人在那唱歌的。
  有意思的是,不同的群体有不同的受众,局上有一种妹子,专门学习上一代人的歌单,甚至去练民歌,就为迎合他们的口味。
  效仿的,当然是那些成功过的,前辈。
  “鸽子,来给大哥唱个歌吧。”
  怕什么来什么,席上有熟人开始点唱了。
  前面没说,他们点唱最尴尬的是,就这么干巴巴地愣唱,全场还会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地,非常尊重地齐刷刷看着你。
  那感觉,酸爽至极。
  我正不知怎么推辞,旁边这位打了个圆场,“得了,我看鸽子也没吃两口,你吃点这个来。”
  说完还给我转了桌,其他人看了也不强求,跟着劝我小女生别减肥,让我多吃点,我赶紧就认真夹菜吃起来。
  我旁边这位呢,局上的人都叫一句钱先生,我们相识却不是在局上,而是先在我其他圈子一个好姐妹的席上。
  姐妹介绍,他们是做项目的时候认识的,钱先生爱喝酒,跟我姐妹气味相投,后来出差在同一个酒店偶遇,钱先生就总带着酒去跟我姐妹她们约酒。
  酒其实是好东西,没意思的是应酬。
  钱先生之所以叫先生,是肚子里确实有几把刷子,爱看个书影,爱听个音乐,说点什么话题总能分享点你不知道的趣事来,岁数不大,可堪称一本百科全书,大家听久了就起了这么个雅号,叫着叫着就传开了。
  我主动举杯,表示感谢,钱先生意思了一下,让我放下杯,我们顺便聊了几句近况。
  “今天这局不方便喝酒,等一会儿散了上我那喝,”钱先生与我低声耳语。
  几位大哥果然没什么花活儿,聊得差不多了就张罗回家,临走主位的大哥还点我的名,说下次一定一起唱次歌,我也很乐意地连声应和。
  等局散了,钱先生开着车拉上我,一路还吐槽着今天局上的酒是随便点的餐酒,就为了不喝,都没点好的。
  到了钱先生家里,人家是直接给我从展示酒如何保存,到细数各类藏酒,一路说到葡萄酒的发源地。
  事情是怎么开始变得奇怪的呢,大概是当钱沫聪打开了一部尺度不小的文艺电影,然后画风突变开始跟我大谈爱情,我似乎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一个只聊理论和故事的人,忽然开始聊我,聊一个实在的人,不聊镜花水月,忽然聊起了你今天穿什么。
  于是我也开始铺垫,时不时拿手机摆弄,说我有个烦人的哥哥,晚上有事找我。
  说来女人太常软弱,我也从来不是强硬的人,特别面对这种你无法判断的情况,总是会担心反应过度。
  忽然要走,很奇怪,忽然翻脸,也很奇怪,此时所有的忽然甚至还可能让你更加危险。
  最好的办法,是周旋。
  钱沫聪应该是没察觉到我想法的,或者认为我没有什么反应,应当是默许了什么,于是话题又逐渐转向了健身。
  可哪来的哥呢?于是我几乎未加思索,就直接给他发了消息,很直接。
  -在北京吗?现在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然后,直接发了地址,又删了消息。
  他回得很快,问我能不能接电话,我说更好,他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我叫着“哥”接起了电话,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跟钱沫聪示意去一下洗手间。
  他大概跟我了解了情况,告诉我距离不远,他尽快来,我说好,你千万别跟我断了联系。
  出了洗手间,我就直接说,我哥要来接我,面上,自然还是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钱沫聪这会儿也有点喝到位了,健身聊着聊着就直接上手了,蹭了一下我腿,还说,“你这练的也不错啊。”
  人不来,我只能等,钱沫聪完全不信我真有个哥哥,更不可能信我这么大了会受哥哥的管束,我说我要走自然也是没用的。
  几次已经把我搂到腿上,我靠着一股精神和这么多年的技能强撑着,没让他看出我醉意,可还是一次次要从他手底下滑出来,躲到远一点的地方,拿手机假装回消息。
  我似乎还要感谢钱沫聪也不是强硬的人?抑或是,人家压根只以为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所以才给了我周旋的机会。
  这边强打十二分精神,还要表演一个被家人管束的无奈人设,那边拿着手机也不敢催人家开车,只等他每隔一会儿来的消息,其余都是在假装按着手机。
  不知道第多少次被钱沫聪蹭过来,已经把手伸到衣服里的时候,终于又接到了他电话。
  他在那边说五分钟以后到楼下,语气强硬地让我立刻下楼。
  钱沫聪到这时候仍不相信我真有一个哥哥,真的会来接我,但好在起码将信将疑地不再动手了,我拿好了东西穿鞋出门,钱沫聪还反复问,我哥知不知道在哪,怎么进来,跟着就说送我一起下楼。
  果然,如果下了楼没人,那又另说了。
  走出单元门,远远看到他的车停在小区门外,他站在车外边等我,只看得清身影。
  钱沫聪这时才相信是有这么个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虚假的礼节。
  我神情无恙地客套,道别,然后稳步朝门口走去。
  直到上了车,车开出去,开到大路上,我才忽然一阵酒意上头,拍着车门让他靠边。
  我吐的昏天黑地,他一言未发翻出车上的解酒药塞进我嘴里,让我喝下半瓶水。
  车停在路边,这一片不在闹市,街上除了偶尔的车驶过格外安静,我喝了水又干呕了一会儿,趴在车边上缓了缓,忽然就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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