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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是在自个儿家,怕什么?”周九抓了抓后背,满不在乎地说。
  就算是自个儿家,也是隔墙有耳的——聂一很想这么告诫周九,但却不能开这个口。周九他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而她也不愿意让这些弟弟们知道更多。更何况,在了解到相关的一系列事情后,聂一自己也一直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只是被动地按照闻冲的交代行事,对于这一干人等将来的命运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也不甚清楚。
  或许心如明镜的,只有校尉一个人吧。
  不再与周九闲谈,聂一向着正堂走去。穿过天井,向右拐入一条曲折的小路之中,最终到达了目的地——闻冲的书房。她在门口站定,抬手轻叩了几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里面很快有了回应:“进来。”
  聂一推门而入。只见闻冲站在书架前,正在将什么东西放入一个朱漆小箱当中。他并没有避讳聂一,但后者却自觉地移开目光,抱拳说道:“校尉,属下已遵照你的吩咐,向襄王妃表达了求助的意向,并且将军屯吃空饷一事告知于她。”
  “她听后什么反应?”闻冲将那箱子锁好,钥匙收入怀中,也不回到桌后坐下,而是在聂一身前几步处站定。
  “神情恼怒,并且果然质问校尉为何不将此事向摄政王揭发。”聂一说,“属下告诉她是圣上的意思,她似乎是信了。”
  “这么说来,襄王果然从不在她面前避讳朝中之事。”闻冲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聂一的眉头微微跳了一跳:“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关于聂三的死,她有没有询问过多的细节?”提起意外身亡的下属、面前人的弟弟,闻冲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语气,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伤感。
  聂一掩在衣袖下的双手悄然收紧。“问了。”她垂下眼帘,轻声回答,“属下按照您的吩咐作出了回答。”
  “你只说了需要说的部分。”闻冲盯着她,口气是肯定的,意思却代表着疑问,“至于聂三为何会去招惹徐家,圣上将一项任务分别派给我与徐家去做等事,则是只字未提。”
  在他的盯视下,聂一的手心很快渗出了细汗。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向任何人展示出想要展示的一面,却唯独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不自觉地露怯。或许从自己行骗江湖十余年,一朝栽在对方手中之后,这种压制的关系便已经注定了。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聂一在心中苦笑着想。“是。”她抬起头,以坦荡的目光直视闻冲,“卑职并未提起圣上半个字。”
  “辛苦了。”两人对视良久,闻冲率先看向了别处。“下去歇息吧。”
  “属下告退。”
  女子低着头,恭敬地一步步后退着出了书房。闻冲站在原地,看着房门在眼前闭合。直至聂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渐渐听不见了,他突然转过身去,朝着屋角斜着放置的屏风躬身抱拳。
  “您都已经听到了。”他说,“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恢复更新之后一直在跑剧情……_(:3」∠)_好想写蠢爸爸模式的王爷【喂】,然而这段剧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拖得比较晚所以先更四千字放上来,再晚些的时候会在后面加上一千来字。大家明天早起来看就行了。
  ☆、连环计
  虽然明白楚清音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对于和秦曦之间当断则断的这件事,秦景阳在短时间内却依旧无法给出一个明确、肯定的答复。他一向是个直面症结、雷厉风行的人,但惟独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得犹豫不决,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得简直不像是襄王本人。
  秦曦毕竟是他的亲侄子,身体里流着和他同样的血。即便与兄长的手足之谊最终走向了一个比较不堪的结局,但是如果要秦景阳瞬间将过往的感情全部割裂、舍弃,他自问也是做不到的。
  况且就算抛开感情不谈,取幼帝而代之,改换门庭,这也绝对不是一件拍拍脑袋就能定下来的小事,所牵动的乃是北周一国乃至整个天下的走向。就算内斗无可避免,也绝不能影响到江山社稷、国家利益,这是从秦煜阳时代起便已经培养成型的观念,早就深深地根植于秦景阳的头脑当中。南有南梁,北有铁勒,外患频繁之际,他当真不想把心思的重点都放在与秦曦勾心斗角上面,那样的举动实在太过不智。
  这是秦景阳自己的观点,但是秦曦是否也能够如他的父皇那般,以国家大事为重,这一点襄王就不敢保证了。在外人眼中看来,摄政王如今手握大权如日中天,想要将既无党羽又无实权的小皇帝搓扁揉圆,简直易如反掌,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一场血亲之间的争斗博弈,主动权完全握在对方的手里。而他,只能尽可能地加固自己的堡垒,并且被动地等待对方出手。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件都是个警醒。秦曦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单纯无害,这个认知令秦景阳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欣慰是因为知道自家侄子总算还没堕落到被一个半桶水的臣子牵着鼻子走的地步,担忧则是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叔侄之间的事情,八成也是不可能简简单单便能了结的了。
  “即便秦曦在暗地里积蓄实力,我也不是他说动就能轻易动得了的人。”清早两人起床时,秦景阳突然说,“我所担忧的,是一旦与秦曦的冲突爆发之后,局势无法在短时间内稳定下来,而是形成两相僵持不下的局面。这样注定会造成国力的极大损耗,从而给南梁以趁虚而入的机会。”
  “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么一步,你要怎么做?”楚清音愣了一下,犹豫着发问。
  “放心吧。我虽然不想和秦曦起冲突,但如果他自己找上门来,我也断然没有一味被动挨打的道理。他是君,我是臣,对他表现出适度的忍让是天经地义,但是容忍到背负着冤屈丢掉性命,甚至害得身边人也跟着不得善终,那就是愚不可及了,尤其是在我手中还有可以翻转局势的能力的情况下。若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秦景阳说着,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就算会被斥为篡位国贼,生前身后受口诛笔伐,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楚清音默然。想要以下克上,将皇帝拉下马来、换自己坐上龙椅的手段多种多样,而在其中,以武力强行逼迫对方让位,无疑是最不明智、也最容易招致诟病的一种方式。总有那么一群天真的读书人,他们顽固地认为皇帝永远是对的,一旦与臣子发生冲突,那么一定是后者的错。更何况秦景阳身为皇室宗亲,又两次就任摄政王,恐怕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被偏见的目光打成异心之辈。
  “就算你和秦曦真正开战,少说也得等到两年以后,这两年间会发生什么事情还不好说呢。”她安慰道,“就好比说南梁,之前不是说皇室与世家斗得正厉害着呢么?论内耗怎么看都是他们那边比较严重吧。”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秦曦也真够怪的,我原来以为他亲近徐檀知而厌弃闻冲,却没想到他对徐檀知的一切都是在演戏;可这两人已经算是朝中比较旗帜鲜明的保皇派了,现在一个明着疏远,一个暗地防备,他要靠谁来壮大羽翼?难不成就依靠着我那便宜老爹?还自带一个猪队友……”
  楚清音自顾自地说着话,却没察觉到站在镜前整理衣装的秦景阳突然僵住了身体。她正要继续论述楚沅音是一个多么拖后腿的存在时,却见襄王毫无预兆地猛转过身来,紧盯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楚清音被他吓了一跳,一头雾水地反问,“我在说秦曦的势力啊,徐家他不要,闻冲他也不要,余下比较大头的也就只剩下了楚……”
  “就是这个!”秦景阳一捶手心,脸色已是变得难看起来。“从昨天回来起我就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原来问题是出在这儿。秦曦对待徐檀知的态度既然是假的,那么他对待闻冲的态度……会不会也是假的?
  屋内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两人在沉默当中大眼瞪小眼。
  “那怎么办?”过了好久,楚清音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闻冲这事是帮还是不帮?”
  “如果秦曦当真站在闻冲的背后,那么这件事所挑拨的便是我襄王府与徐家。”秦景阳眉头皱得死紧,“徐家上奏弹劾,闻冲孤立无援,此时我出手为其作保,秦曦便正好可以顺水推舟地解围。而徐檀知的计划失败,则一定会将事情记到我的头上。我与他们祖孙俩原本便有旧怨,吃空饷一事又在旁边悬而未决,若是此时两家的帐上再添一笔,再想要维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恐怕也是不可能了。”
  “真是好一手连环计……”楚清音倒抽了一口冷气。“这真的是你那十四岁的侄子能想出来的吗?会不会他也在什么时候被人给穿了?”
  “你可别忘了,他虽然还是个孩子,却也是从小接受着帝王学长大的。”秦景阳说,“皇兄在世时,虽说碍于病体无法对他时刻耳提面命,但隔三差五定要检验他的功课,身体好转些时甚至会亲自教授。他原本就很机灵,只是曾经心性未定,如果当真是有了危机意识,想要奋起一搏,做到这个地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况且,他的身边,也并非全无能够出谋划策之人。”
  “谁?”
  “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那一个。当朝丞相,楚敬宗。”
  简单吃了点东西,秦景阳便上朝去了,临走前嘱咐楚清音,将两人昨晚与早上商谈的结果和程徽碰个头,听听对方的意见。
  “正如王爷所讲,既然闻冲有可能使诈,那么吃空饷一事,就不能轻易挑到明面上去了。甚至极端一点说,这件事究竟存在与否,事态又是否与聂一所说的一样严重,也都是值得怀疑的事情。”听过楚清音的讲述,长史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会尽快派人南下去调查此事,等到消息回来了之后再做下一步决定。”
  “也对,襄王府总不能被人当枪使了。”楚清音深以为然,“虽然我到现在还有些无法接受小皇帝的画风突变,但是朝最好的方向去努力,朝最坏的方向去做准备,这一点总归是没错的。要是像从前那样被蒙在鼓里万事不知,事情爆发了之后才想着补救,那可就来不及了。闻冲派人过来试探我们这边的态度,却不曾想反过来被景阳看出了破绽,并且顺藤摸瓜地推导出了秦曦的真实用心,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正是。”程徽颔首,“现在忙乱些,总比将来被人打个措手不及的好。”
  “每到了这个时候,就总要感慨咱们这儿还真是人手不够啊。”楚清音叹了口气,“铁衣和郡王一个在漠北一个在南疆,鞭长莫及,都是远水解不得近渴。现在景阳接管了白天,我能做的也只剩下敲敲边鼓,自己的身份又无法自由行动,大多数时候还得劳烦你这个病人去忙前忙后。”
  “王妃言重了,为王爷效力原本便是在下的分内职责。”程徽拱手,顿了一顿,却又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不过,在下最初其实是武将这件事,可能王爷现在早已经忘记了吧。”
  “谁叫长史你文武全才,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呢。”楚清音打趣他道。说着又感慨道,“唉……你说要是当初南梁来访,虞冕被景阳招揽时,他要是答应了,那该有多好。一边是兄弟斗完叔侄斗,一边是皇帝带着寒门和世家斗,北周和南梁,还真是家家有本内斗的经啊。”
  而此时,被她感慨的那个青年,正站在南梁国主的寝宫外面。牛毛细雨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面前洞开的宫门,以及通向里面、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深邃长廊。
  金碧辉煌。可落在虞冕眼中,却似凶兽的血盆大口,择人而噬。
  “哎呦,虞三公子!”一个尖细到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从门内快步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太监,脸上挂着恭敬却虚假的笑意,“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陈公公,烦请通报。”虞冕疏离地一拱手,淡淡说道,“臣虞冕,恳请面见圣上。”
  ☆、君与臣
  作者有话要说:  半章补齐,明天开始更新新章。
  三月月底之前完结。
  虞冕想,哪怕再给他十年时间,他也始终无法对这座宫殿产生半点喜欢或是崇敬的感情。
  大齐——数百年前那个辉煌的大一统朝代,这里曾经是它的皇宫。前朝末年皇权式微,权臣孟氏捷足先登,挟天子以令诸侯;后来更是气焰嚣张,毒死了皇帝,连续废立了数代幼主,将他们牢牢掌控在手里,做自己的傀儡。又在各地布置人手,造出种种大齐气数已尽、新主君临天下的谶纬之词,待到时机成熟,便做了一出禅让的大戏,终于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那九五至尊之位,问鼎天下。
  若不是梁高祖在登基几个月后突然暴毙,连册立储君的遗诏都还没来得及下,导致膝下诸子兄弟阋墙争相夺位,进而让镇守北方的秦氏家族抓住了空隙,自立门户兵锋横扫打下半壁江山,如今这南梁北周的对峙之局,或许都不会存在了。
  继承了先祖的优良传统,孟氏王朝的每一次权力更替,几乎都伴随着杀戮与鲜血。成功者踏着手足的尸体上位,颁诏书,立太子,做出种种举措来避免儿孙们走上自己的老路,但每一次都是无济于事,照旧会重蹈覆辙。甚至于储君的头衔都成了一张催命符,曾经入主东宫的皇子,没有几个不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这座宫殿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却也是天下最肮脏的地方。砖瓦中砌着牺牲品的白骨,井中沉浮着失败者的血泪。每一阵风吹过冷宫空关的房间,带起的呜咽声音,都仿佛是阴谋家得逞的狞笑。
  而当今的南梁国主,便是这座扭曲的杀戮场中所养育出来的,最为毒辣邪恶的人物。
  孟煦的母亲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浣衣宫女,而先皇却恰巧是一位好色无度的荒唐帝王。一夜春风,珠胎暗结,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明枪暗箭,不吃醋不争宠,努力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可却还是在诞下龙子后,被一位圣眷甚隆、肚子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的宠妃所嫉恨,随便找了个理由,便令其香消玉殒。
  毫无依靠的孟煦是如何熬过暗无天日的少年时代的,如今世上已无活人知晓。而这个宫婢之子一路披荆斩棘,最终坐上了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这也是多少人想破头脑都没能猜到的结局。人们唯一不敢忘怀的,则是新君登基后,以谋逆之罪处死的数百条人命。刽子手的刀砍缺了口,头颅堆成了小山,暗红色的粘稠液体顺着青石砖的缝隙渗入土壤,哪怕如今已过了数年,仍旧依稀可闻到那股子铁锈的味道。
  那是孟煦的兄弟们,以及各自支持着这些皇子的,官员与贵族们的鲜血。当初看来似乎只是孟煦对失败者的斩草除根,但是现在想来,虞冕隐约觉得,或许皇帝对高门世家的清洗,早在那一刻便拉开了序幕。
  因出身之苦而尝尽了世间冷暖的孟煦,没理由不对这个以身世论高低的制度抱有痛恨,没理由不对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挥起屠刀。
  作为南梁的第一大世家,虞家始终保持着小心翼翼、明哲保身的原则,从不牵涉进任何一场争权夺位之中,给任何可能的上位者以任何把柄。历代虞家家主都很明白,一旦扯上了夺嫡之事,那么整个家族便是站在了深渊边缘,一个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况且以虞家现在的权势与荣耀,也并不需要从龙之功来锦上添花。
  然而哪怕如此,虞家风光无边的表象之下,依旧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孟氏自己便是以权臣之位起家,撬了前朝的墙角,他们最为忌讳的,当然也是同样的事情。虞家的地位摆在那儿,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引起帝王的怀疑。
  然而迄今为止,南梁的历代帝王之中,还从无一人如孟煦这样,兼顾了忌惮权臣与痛恨世家,并且将这两条都发挥到了极致。而随着他的手段越发激烈,作为世家领头羊的虞氏一门,也终究无可避免地要与君王站在对立面上。
  事实上,这一次来觐见孟煦,虞冕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回过神来时,虞三公子发现自己已经跟在陈公公的身后,走在皇帝寝宫曲折幽深的回廊当中。老太监将他带到一扇闭合的红木大门之外,谦卑地弯下腰去,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陈公公了。”虞冕淡淡道,从手上褪下一个翠玉扳指,递了过去。
  老太监接了财物,笑容立时真诚了三分。他瞄了一眼那扇安静的门,悄悄支起身来,凑近虞冕轻声道:“三公子,咱家知道您是为何而来,不过咱家劝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那许家与杨家闹得实在太凶,圣上是要杀鸡给猴看呢。”
  “您几时见到过圣上有收回成命的时候?如今这把火还没烧到虞家的头上,三公子您又何必自己往跟前凑呢!”
  “陈公公的好意,虞某心领了。”虞冕神色平静地听着,末了才垂下眼帘,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只是这一趟,我却是不得不走的。”
  “若是鸡都杀光了,那么猴子也就离死不远了。”
  说罢,他在老太监错愕的目光之下,一掀袍服下摆,双膝跪地,朗声道:“臣虞冕,请见陛下!”
  “虞卿,进来罢。”门内沉寂了片刻,终于响起帝王慵懒的声音。
  “谢陛下。”虞冕应答,站起身来。
  深吸一口气,青年伸手推开那两扇沉重的雕花大门,抬腿走了进去。
  房间内放置着数个香炉,里面点着静心安神的熏香,丝丝缕缕的青烟从镂空的小孔里飘出来,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
  是否是孟煦因为杀戮太多,夜夜不得安眠,所以才要借助这些外在手段来帮助自己入睡?虞冕不得而知。
  他只是垂着眼,目不斜视地走到那方矮榻近前。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停步,再度跪地,平声道:“微臣拜见陛下。”
  可对方并没有应答。
  令人压抑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去。但这种情形早已在虞冕的预料之内,因此他并不慌张。
  把人晾在一边跪着不去理会,这只是孟煦用以折腾大臣们的、最低级的手段之一。
  不知又过了多久。直到虞冕觉得膝盖刺痛,小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时,南梁的帝王终于放下拿在手中的奏折,露出挡在后面的、那张过分阴柔漂亮的面孔来。
  越是艳丽的玫瑰,它的刺也就越尖锐。
  “哎呀,瞧朕这记性。”孟煦开口,声音轻快,却毫无诚意。“一时读奏折入了神,竟是忘记了虞卿的到来。快快请起!”
  “……谢陛下。”虞冕低声应答,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脸色也微微发白。
  看着他这副少见的、有些狼狈的模样,孟煦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可笑意却全然未达到眼底。
  “那么虞卿,今日你来见朕,究竟是所为何事?”
  帝王的语气温和,好似老友谈天,但是虞冕却不敢放松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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