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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元见他们如此,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跪。他眼珠子转了转,自言自语说:“本将军是一品大将军,太傅大人也是一品。我们不相上下,不能行跪拜之礼。”
  这话是既说给自己听,也说给跪着的人听的。
  鲤伴眼前的白光弱了一些,见雷家三公子他们跪在地上磕头,急忙坐起身,下床来,将他们一一扶起。
  “你们才是我的恩公。要不是你们,我早已消失在这世间了。快起来,快起来!”鲤伴愧疚地说。
  待他们起身,鲤伴问雷家三公子:“你这里有没有马?”
  雷家三公子点头说:“有。”
  鲤伴大喜,说:“快快牵来,我要回宫中一趟,我朋友还等着我去救命。”
  雷家三公子立即去后院牵了一匹马到门外。
  土元怀疑地说:“我从未见过你骑马,你能骑吗?”
  鲤伴跃身上马。
  土元看得一愣一愣的。
  鲤伴坐在马上,正要出发,又想起一事,于是低头跟他们说:“你们今天不要出门,不要跟外人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当你们没救过我,我没到这里来过。我要给小十二一个措手不及。”
  土元他们连忙点头。
  小女矮人见鲤伴要走,忙说:“鲤伴,你脸上还有血迹,擦干了再去吧。”
  雷家三公子急忙回屋里拿了一条半干半湿的毛巾来,递给鲤伴。
  鲤伴接过,将脸和手擦拭干净,将毛巾还给雷家三公子,然后双腿往马肚子上一夹,大喝一声“驾”!
  马儿便跑了起来。
  雷家三公子转头问土元:“你不是说他没有骑过马吗?我看他这架势,是个骑术高手啊!”
  土元一脸迷茫地望着鲤伴远去的背影,说:“我在桃源的时候倒是看过他骑水牛,哎,你说,骑牛跟骑马有什么区别吗?”
  鲤伴耳朵依然灵敏,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想起以前在桃源骑牛的时候总喜欢大喊“驾”,养牛的老人便教他,赶牛的时候应该叫“起”而不是“驾”。他心想,看来有一些残留的记忆还是在自己的身体里,时常会不经意流露出来。
  他刚到皇城的时候,对皇城的街道非常陌生。而此时,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哪条街转到哪条街,然后怎么走到皇宫大门,了如指掌。甚至哪里有一条小道是捷径,他都清清楚楚。要不是骑着马,他就会走那条更快的小道。
  很快他便到了皇宫大门。
  他不假思索便要驱马进去。
  门口的卫兵见他要闯,立即举起了刀戟,拦住他的去路。
  鲤伴忘了,宫中不是谁都可以骑马进来的,他更忘了,自己不是当年赐骑马入宫的太傅大人。
  守卫大门的士兵根本不认识这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
  鲤伴心想,糟了,若是初九在宫中还好,或许可以托人带话进去求见。可她此时正在东市边上的医馆与小十二对峙。除了她之外,没人能让他进这个大门。进不了这个门,就救不了明尼。
  他甚至不知道此时明尼是生是死。
  第九章 三脸
  虽然初九说过,明尼暂无性命之忧,但是鲤伴不相信她的话。现在他明白初九为什么要跟狐仙和树枕作对了,初九应该巴不得明尼毒发身亡,这样的话,他与狐仙之间就多了一个无法谅解的仇恨。这对初九来说是有利的。那么会算计别人的人,一定想到了这一点。
  看到士兵举起刀戟的时候,他本想掉头去医馆,先找初九。但是想到初九的算计,他反而更加放不下心。
  “各位军爷行行好,我是皇后娘娘特许进宫的,宫里有我的朋友急需我的救助。”鲤伴在马上拱手说。
  为首的士兵威风凛凛地说:“既然是皇后娘娘特许,那应该有皇后娘娘的懿旨才是。”
  鲤伴为难地说:“太过匆忙,没有懿旨,只有口谕。”
  那士兵仰头大笑,说:“你以为这里是你家菜园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我在这里守卫多年,从未见过你,你居然信口雌黄,说是皇后娘娘派来的!给我拿下!”
  后面的士兵一拥而上,将刀戟往马背上戳。
  鲤伴急忙松了缰绳,抬起双手来接朝他刺来的刀戟。手指与刀戟所接触之处,刀戟弯曲变形,而手毫发无损。
  其中一相对老态的士兵见状,惊恐地大喊:“太傅大人!这是太傅大人!”
  其他士兵连连后退,虽然还举着刀戟,但是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了。他们的刀戟或弯或折,如同软泥捏成,一碰就坏。
  鲤伴也心中惊讶,虽然他记得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一刺客袭击他,众多护卫抵抗不住,刺客一剑朝他刺来,他一把握住了剑身。剑身随即如蒿草一般被折弯。钢铁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更坚硬一些的骨头罢了。
  鲤伴记起来了,这老态的士兵以前就是他的护卫之一。折弯刺客的剑时,他也在场。
  为首的士兵年纪尚轻,听不懂那老态的士兵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从腰间拔出剑来,以命令的口吻说:“竟敢硬闯皇宫!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鲤伴溜下马来,想要解释。
  结果士兵再次冲了上来。
  鲤伴一个闪身,顺势往前跨出几步,抓住了士兵的手腕。他轻轻一捏,士兵的手腕便脱了节。
  这些守门士兵拿的都是长兵器,近距离不好刺捅。鲤伴动作迅速,将几个士兵的手腕都捏了一遍。
  刀戟纷纷从手中脱落,摔得咣当咣当响。
  唯有那年老的士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为首的士兵见部下手腕脱节,举着佩剑朝鲤伴刺来。
  鲤伴伸出一只手抓住剑身一拽,将那士兵拽到近前,然后快速俯身,另一只手在他的两只膝盖上分别拧了两下。那士兵便如脱了线的木偶一样跌倒在地。他想爬起来,可是两只小腿已经不听使唤。剑落地,鲤伴握过的地方留下了明显的掌心纹。
  鲤伴将他的膝盖骨拧开了。
  其他士兵见状,更不敢靠近鲤伴了。
  鲤伴对在地上爬行的为首士兵说:“军爷,实在抱歉,我确有重要的事情,等我办完了再来将你的骨头复原。”
  说完,鲤伴再次飞身上马,往雷家大小姐曾经居住的地方去了。
  到了庭院前,鲤伴翻身下马,直奔明尼所在的房间。
  一个麻雀守卫着明尼,见鲤伴回来,既喜又惊地问:“皇后娘娘听说你被医馆的抓了,急急忙忙去了东市那边,你怎么又回来了?”
  麻雀朝鲤伴身后望了又望,担忧地说:“你既然回来了,那皇后娘娘应该也回来了才是,怎么不见她?”
  鲤伴懒得解释,解释起来太花时间。他快步走到明尼身边,摸了摸明尼的额头和鼻息。额头已凉,气若游丝。
  再晚一点点,估计明尼的命就保不住了。
  鲤伴立即给他换皮削骨,将中了毒的皮肉削去,将发了黑的骨头刮去。
  麻雀在旁看得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问:“你已经记起以前的事情了?”
  鲤伴不得不感叹这个麻雀的智慧,他想起胡子金以前跟他说:“我们这些没有人身的生灵,很多事情比你们人看得清楚通透,只是我们同类大部分说不出来。”
  这麻雀能说话,就说出来了。而屈寒山他们还认为是太傅大人显灵。
  不一会儿,鲤伴就将明尼脸上的伤治好了。只是明尼看起来比之前要瘦了许多。因为他脸上少了一些肉和骨头。
  “辛苦你继续看护他,直到我们回来。”鲤伴嘱托麻雀说。
  麻雀点头。
  鲤伴疾步出了庭院,又跨身上马,往皇宫大门走。
  他正要穿过大门,忽然听得脚底下有人大喊:“太傅大人,你说了要将我的骨头复原的,说话可算数?”
  鲤伴这才想起那些守门的士兵。刚才他思绪漫飞,对眼前的所有事物视若无睹。这里的路他已经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出去了。
  但是听到喊声,鲤伴立即勒住马头。
  他下了马,那些手腕脱节的士兵再看他时已经没有了凶悍之气。尤其那为首的士兵心服口服地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是太傅大人转世。想来那晚皇后娘娘的马车入宫,您是一起进来的。那晚就是我放行的。”
  鲤伴瞥了一眼那位毫发无损的年老士兵。年老士兵连忙哈腰点头。看来他已经将当年太傅大人捉拿刺客的景象讲给其他士兵听了。为首的士兵联想到皇后娘娘半夜驱马车回宫,就明白鲤伴的身份了。
  也多亏了这位年老士兵,不然的话,为首的士兵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搬了救兵来对鲤伴围追堵截。这时候想出宫门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些,鲤伴向这位年老士兵施礼道谢。
  年老士兵惶恐不安,急忙跪地,说:“受不起!受不起!您贵为太傅,官居一品,我一无名小卒,怎敢受此大礼!”
  鲤伴忙将他扶起来,说:“太傅大人是太傅大人,我是我,我并无官职在身,您受得起。”
  年老士兵说:“兄弟们刚才不知道您的来头,无意冒犯,现在他们知错了,辛苦您将他们复原吧!”
  鲤伴点头,走到那些士兵身边,将他们一一复原。
  为首的士兵试着走了两步,高兴地说:“以前听家父说过皇城有一只三脸怪,我一直不信,没想到今天遇到了。”
  三脸怪?鲤伴听不懂他说的什么。
  那士兵说:“家父曾说以前皇城常见一种怪物,名叫三脸怪。这种怪物的脾气非常难以捉摸,又喜欢恶作剧。它生气的时候,就会出来作弄人。它先将人绊倒,让人摔一跤,然后在人身上划一刀,划得很深,让人很疼,紧接着它会在伤口上敷药,那药非常厉害,一敷上去,伤口立即愈合。”
  鲤伴问:“世上还有这样的怪物?”
  那士兵深信不疑地点头,说:“如果有人在路上摔了一跤,感觉身上某处疼得厉害,但是检查一遍发现身上没有受一点伤,那他就很可能遇到三脸怪了。以前我根本不相信家父的话,现在遇到你,我相信了。”
  鲤伴自嘲地笑了笑,说:“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只三脸怪咯?可是我没有立即让你好起来。”
  那士兵说:“你是速度慢了一点的三脸怪。”
  鲤伴一想,这士兵说得也对,他倒下了,膝盖骨被卸下,现在又恢复原样,对他来说,可不是遇到了一只三脸怪一样?
  但是鲤伴心里很清楚,这个皇城里不曾有过三脸怪。或许这位士兵的父亲真的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过那不是三脸怪,而是一些皮囊师里的败类。有的皮囊师不想从屈寒山那样的人那里买皮肉,为了获得更多的钱财,他们宁可去大街上偷别人的皮肉。这种皮囊师的手法特别快,见到了合适偷窃的人,便故意上前将其绊倒,然后迅速以皮囊术切开皮肤,偷取他们需要的部位,然后迅速以皮囊术将伤口修复如初。这导致皇城里很多看似健全的人其实不健全。这也是太傅大人当年狠下心来要禁止所有皮囊术的重要原因之一。
  鲤伴试探地问:“令尊遇到过三脸怪?”
  那士兵说:“据家父说,他遇到过好几次。”
  “好几次?”鲤伴担忧地问。
  “是啊。可是那时候我们都不相信他。”那士兵说。
  “遇到之后有没有变化?”鲤伴问。
  那士兵勉强一笑,说:“忘事,每遇一次,便忘记一些事情,最开始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笔砚,便问我,这笔砚是哪里来的。他用了十多年的笔砚,他不记得了。后来,他忘记街坊邻居的名字,见了人不知道如何行礼、如何称呼,像哑巴一样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人家。再后来,他忘记我母亲了,但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这让他十分困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又想,怎么都想不通。后来他说,可能是三脸怪把他的记忆吃掉了。”
  鲤伴叹息不已。他父亲每被皮囊师偷走一次皮肉,就会忘记一些相关的事情。而他父亲将此事归罪于三脸怪的身上。
  “那令尊现在可好?”鲤伴问。
  那士兵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后来他可能忘记了回家的路,没有回来过了。”
  鲤伴愧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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