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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老板“啧”一声:“你这回答了等于没回答。”
  “……我说认真的。”
  “不跟你们这些小屁孩聊了,没劲。”黄老板摆摆手,“晚上留下吃饭,标配三菜一汤,酒水自备。”
  俞心桥笑起来:“好嘞!”
  高三的生活比起高二紧张不少,连艺术生俞心桥都被三天两头的大小考弄得心力交瘁。
  一晃进入深秋时节,男生们不再敞怀耍帅,女生们也不再穿夏季校服露腿,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开始往校服里塞棉袄,秋衣里贴暖宝宝。
  北方的秋天总是格外萧索,这天俞心桥在上学的路上踩过二十二片落叶,一翻日历,发现距离自己的生日还有四天。
  这事他早就告诉亲近的同学,梁奕这几天神神秘秘,说给他准备了惊喜,沈达也帮着隐瞒不肯透露天机,王琨则忙着打球全程没参与,承诺到时候一定携礼物出席。
  俞心桥本来对生日并不是很在意,但想着到时候自己就年满十八,是一名真正的大人了,难免心生期待。
  自然也拐着弯知会了徐彦洹。
  上次被困卫生间之后,俞心桥自认和徐彦洹至少产生了一些革命情谊,毕竟两人已经是睡过一张床,一起洗过澡的关系。
  原话是这么说的:“这个月22号有空吗?请你吃饭。不用带礼物,带嘴就行。”
  察觉到有歧义,俞心桥补充:“……不是要你亲我的意思啊。”
  徐彦洹没明着答应,反问:“你生日?”
  俞心桥一喜:“你怎么知道?”
  徐彦洹垂眸:“沈达也告诉我的。”
  他们的补习课程还在继续。
  “好吧。”俞心桥有点失望。“那你到时候有空吗?”
  “不确定。”徐彦洹说,“到时候再说。”
  俞心桥最讨厌悬而未决的事,一生致力于把所有“不确定”扼杀在摇篮中。
  他去找沈达也,拜托他退掉下周二的数学补习课。沈达也不擅撒谎,被徐彦洹问到为什么要调课,他磕磕巴巴地说:“我猜、我下周二可能、可能会生病。”
  俞心桥听完半晌无言:“他都给你补习两个多月了,你还那么怕他?”
  “怎么能不怕。”沈达也垮着脸,“每次他讲完题问我听懂没,但凡我没有立刻回答,他都会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是有多笨连这都不会。”
  “……”俞心桥说,“那你就误会了,他看谁都是同样的眼神。”
  总之能做的都做了,就差在学校门口拉个上书“请徐彦洹同学不要抵抗速速参加俞心桥同学的生日聚会”的横幅,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22号当天,俞心桥在校服里穿了一件亮眼的白色羽绒服,放学铃一响就脱掉校服外套,呼朋引伴出去庆祝。
  梁奕他们给俞心桥准备的礼物是一顿饭。
  不是普通的饭,据说这家店的席面很难预定,因为采用的都是纯天然野生食材。去的路上俞心桥被他们说得一愣一愣的,问:“没有国家保护动物之类的吧?”
  到地方才知道哪有动物,放眼望去尽是地里长的生物。
  各种平时没见过的山珍野菜,什么地胆头,野党参,牛大力,加上各种野生菌菇,在如此阵容面前,鸡鸭鱼肉反而成了配菜。
  到底是平时少见的菜色和烹饪方法,一顿饭吃得甚是愉快。梁奕夸张地说这一顿下来必须精力充沛到高考结束,只有沈达也信了。
  总之这顿饭大补,补到俞心桥回去的路上流鼻血,团了张面巾纸塞鼻孔里,到家才止住。
  王琨送的礼物是香薰蜡烛,何唐月帮挑的。
  至于为什么是何唐月挑的……俞心桥回到家,把蜡烛点上,关灯,双手托腮看着跃动的火苗,神色怏怏地想,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吗,为什么让我看别人秀恩爱?
  高三(3)班的第一对情侣已经诞生,第二对还不知所踪。
  反正怎么都不可能是俞心桥x徐彦洹。
  在十八岁的第一天,俞心桥已经把“认命”划入必修课范围,盼着总有一天能把求而不得的人放下。
  因此当故事峰回路转,俞心桥一时懵然,还以为刚才吃得那顿饭里的蘑菇有毒,都出现幻觉了。
  夜里十点多,徐彦洹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人在门口,问他有没有空出来一趟。
  俞心桥噌地跳起来,就差直接翻窗出去。推开门,看见那头的路灯下立着一道叫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惦记一整天,终究如愿以偿。
  俞心桥飞快地跑过去,呼哧带喘地问:“怎么不直接敲门?”
  徐彦洹瞧见他脸颊不明显的两片红晕:“窗户是黑的,以为你不在家。”
  俞心桥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在家点蜡烛玩:“那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徐彦洹说,“我只是路过,待会儿就走。”
  虽然事实上并非路过。
  上个月,白薇刚在同事的帮助下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昨天白薇告诉他,最近上下班路上总感觉身后有人跟踪,不知是不是多日未出现的徐震。
  徐彦洹放不下心,今天趁不用给沈达也补课,在接白薇下班之前,去到徐震常混的那间地下赌场打听。那赌场被端窝两次,如今生意萧条,老板也说很长时间没看到徐震,多半是跑到其他城市去赌了。
  放高利贷的近来也鲜少找麻烦,许是失去耐心,也知道他们孤儿寡母拿不出钱,每次也就照例询问徐震的去向。有时候还能和徐彦洹聊两句,夸他身手不错,问他要不要跟他们混。
  徐彦洹的回答永远是“不”。
  他想起在酒吧打工被客人揩油,俞心桥看向他时的眼神,除却不可思议的惊讶,还有一种类似失望的沮丧。
  他不能再堕落,不能让他失望。
  此刻,再度对上那双赤诚明亮的眼睛,徐彦洹在一瞬间的自我厌弃后,心中更加坚定。
  俞心桥却不知他所想,陷入了“他马上要走”的郁闷中,拉高羽绒服衣领,让自己半颗脑袋埋进去,嗓音闷闷的:“你怎么每天都这么忙。”
  徐彦洹说了一半实话:“去接我妈下班,她今天夜班。”
  这个理由正当得让俞心桥感到惭愧。
  他把脖子伸长一些,嘴巴露出来:“那没办法。可惜了,今天的菜都是大补。”
  即便徐彦洹一点都不觉得可惜,还是顺着他的话说:“嗯,好可惜。”
  两人在长椅上小坐。
  俞心桥每天都从这条路上走过,却是第一次坐在这里。
  深秋露重,有点冻屁股。他不自在地扭了几下,脑袋里正琢磨这椅子平时有没有人擦洗,忽然看见一只长方形礼盒,被推到视线范围中。
  “是礼物吗?”
  俞心桥的眼睛霎时一亮,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双五指手套。
  墨蓝色,摸起来很细腻的羊毛面料,对于徐彦洹来说应是不小的一笔开销。
  “谢谢。”俞心桥由衷地说,“其实不用给我准备礼物,你能记得就够了。”
  徐彦洹“嗯”一声,似是认可他的说法:“没有特地准备,来的路上捡到的。“
  俞心桥刚扬起笑容的脸顿时垮掉,干巴巴地哈哈两声:“那我建议还是放回原处等失主回来找。”
  “不必了。”徐彦洹说,“我问了一圈,没人要。”
  “……”
  偶尔也能get到徐彦洹一本正经说胡话的冷幽默,哪怕听起来不仅不好笑,还十分欠揍。
  俞心桥把手套拿出来,小心地往手上套:“没人要我要,我最近用手过度,刚好需要手套。”
  他没把过度用手的原因告诉徐彦洹,又想幸好没进屋,设备和磨到一半的原石就摆在客厅,提前知道就不算惊喜了。
  徐彦洹也没问,沉默地看着他把手套戴上,原本细长手指被毛线包裹得臃肿,倒有几分饱满的可爱。
  让人很想牵一牵。
  只是这么想,那只戴着手套的手忽然伸了过来,覆在他手背上。
  “好暖和啊。”俞心桥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你怎么不给自己也捡一双?”
  徐彦洹心脏陡悬,仿佛那手摸到了他的脉搏,若不是隔着一层,又要让他脱缰失控。
  就在这时候,俞心桥像是察觉到什么,眉头一皱。徐彦洹也看见他鼻子下面缓慢地垂下一道殷红。
  旖旎瞬间被打散。
  俞心桥忙低头在口袋里翻找面巾纸,没找到,正犹豫着要不要用手去擦,下巴被温热的手指捏住,一抬,徐彦洹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拇指轻揩去鼻血,手掌张开,虎口对着鼻孔一捂。
  这下,血没地方可流,连呼吸都不通。
  俞心桥不得不张开嘴喘气,对着徐彦洹的手心,用一种类似被“锁鼻”的姿势。
  “看来不是因为大补。”俞心桥这会儿才迟钝地想起,“只要一入秋,我就容易流鼻血。”
  北方冷天干燥,以前在首都的家里,必须开着加湿器才能过冬。
  “先别说话。”
  徐彦洹替他捂了会儿,拿起还没戴上的一只手套,换上继续捂着。
  俞心桥试图阻止未果,眼睁睁看着手套沾血,心也在滴血:“那是我的生日礼物……”
  徐彦洹几无犹豫地说:“给你换一个。”
  俞心桥立马抓住机会得寸进尺:“那你接受我的追求。”
  徐彦洹:“……”
  意料之中的反应,俞心桥早已习惯,也不灰心,索性再换一个:“那我想知道,那天你为什么亲我。”
  问完就后悔了。
  其实徐彦洹当场已经给过答案,现在又翻出来问,总归有点为难人的意思。
  而且,俞心桥也怕听到比“免费的”还要伤人的回答。
  问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无法像微信消息一样撤回,俞心桥只好用物理方法,抬手,掌心虚按在徐彦洹嘴上。
  场面有些滑稽,一个被按住鼻子,一个被捂住嘴巴,仿佛在进行某种法事。
  俞心桥却笑不出来,他说:“别说了,就当我没问。”
  徐彦洹鼻息微热,一下一下地扑在手背。他的眼睛露在外面,一瞬不瞬地看着俞心桥,像深夜的海,浪潮之下藏着无数暗礁。
  让人觉得不可接近,又似乎没有距离,像现在这样,伸手便可触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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