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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灯正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他说话:“嗯?”
  “我说,你想嫁给村子里的人?”阿牛又重复了一遍,一斧头下去,劈开一根木柴,“就是那样的人……你想嫁?”
  阿灯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什么,笑起来:“我嫁不嫁关你什么事?”
  他却又瓮声瓮气地说:“与其嫁他们,不如嫁我。”
  阿灯面上仍旧是有着笑,却不将他的话当作真心:“嗯嗯,如果我要嫁人,会考虑的,你放心吧。”
  完全就是敷衍,阿牛劈柴的动作慢了下来:“我是说认真的,嫁给那样的人,值得吗?他们配不上你。”
  阿灯笑起来:“配得上配不上,有什么紧要?人与人之间,若是总要看身份地位,那便不看真爱,只要两情相悦,什么日子过不下去呢?”
  阿牛听她这话,似乎是真的动心,想要嫁给那个拿着一束野花便来求亲的村汉,脸色一黑:“那你与我岂不是最相配?”
  “这样的话你可别说了。”阿灯翘起二郎腿,她的长发被微风轻轻吹拂,潇洒又动人,“阿牛,你也不看看你多少岁了。”
  他一愣。
  “瞧你的骨龄,少说二十余岁,寻常人家儿郎,十五六岁便已娶妻,倘若你今年是二十几岁,那家中早该有了妻眷,若是你实际年龄还大些,说不得儿子都要成亲了。你什么都不记得,却说要跟我做夫妻,这话说出来,你不觉得对不住你家中妻儿吗?”
  阿牛从没想过这些,因为跟阿灯在一起实在是太快乐、太轻松,他很自然地忘记了过去,也没有很努力想要想起来,能留在这里,能每天看见阿灯,他就很开心。
  但阿灯说得没有错,他这个年纪,寻常人家肯定早已娶妻成亲,又怎么会还孤身一人?且他不知为何落入深山身受重伤,对阿灯动心,万一日后自己想起家中有妻儿,又当如何?
  在过往的记忆没有弄清楚之前,阿牛是没有资格对阿灯说喜欢的。
  “看你的衣着打扮,应当是权贵,不是普通人,你又武艺高强,想必走的是武将路子,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该去寻亲了,总有人认得你。”阿灯伸了个懒腰。“这种小地方,可不是你的容身之地。”
  她语气坦然,毫无不舍,就像是阿牛的到来与离去,对她而言都毫无意义,可对阿牛来说却完全不是这样,他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阿灯,日夜朝夕相处的也是阿灯,让他心跳脸红的仍然是阿灯,他自己的情绪为了阿灯低落开怀,阿灯却置身事外,她甚至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
  阿牛无端恼起来,阿灯这番话无疑是在赶他走,他丢掉手里的斧子,硬邦邦撂下一句:“我会走的,不牢你催!”
  阿灯扭头看了他一眼,叹口气,好好说着话,怎么突然就恼了呢?男人真是神秘的小东西,永远都搞不懂啊。
  阿牛被阿灯伤了自尊,当天中午连饭都不做,阿灯只好自己做饭吃,又留了一份给他,下午阿牛便不在家中,到了傍晚,扛了一头老虎回来,也不搭理阿灯,第二日一早,阿灯醒来,他便不在了,直到大中午人才回,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都是镇上的一些吃食,还有几件新的衣服。
  他将那头老虎卖了,换了些银钱,别扭地说:“你不要误会,等我攒够了盘缠,我就走!”
  阿灯笑眯眯:“好啊,我绝对不会误会的。”
  这么说,阿牛更生气了……
  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之后的日子里,阿灯每每想起来,都会顺口问一句:“你的盘缠攒的怎么样了?”
  阿牛怒不可遏,什么怎么样,他当时就随口一说,他难道是真的想要离开吗?
  他知道自己终有一日要离开,他不可能在这样的小山村平凡度过一辈子,他还要去寻找自己的过去,尤其是家人,他想跟阿灯在一起,就得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娶妻,不能等到阿灯再长几岁,那时候村子里的小伙子怕不是要抢破头,还能有他的机会么!
  阿牛走时,攒了有一百两银子,他是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地离开的,因为他不想跟阿灯告别,也不想看到阿灯那张没什么所谓的面孔,她不会不舍得他,这才是阿牛不想告别的真正原因。
  但他高估了自己对阿灯的爱意,因为从他离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思念阿灯,甚至看到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忍不住要买一份,其实他自己根本不喜欢,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是阿灯。
  阿牛心事重重,离阿灯越远,他越是思念她,这份思念绵长悠远,让他久久不能入眠。
  躺在客栈的床上,阿牛翻了个身,突然,他警觉起来,因为窗户似乎响了一下。阿灯说过,救他时,他趴在溪水里,身上受了很重的伤,险些命都没了,也是运气好才活了下来,要杀他的人是谁,他不知道,也不记得,而他没死,对方很可能找不到他的尸体,那就会继续搜寻,那样的话……会不会找到阿灯?阿灯会不会有危险?!
  糟糕,他不该把阿灯留下的,他该带着她一起走的!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阿灯捡了个男人回去,想杀他的人随便找个人问都知道,阿灯有危险!
  想到这里,阿牛想都不想便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快速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回去小山村,无论如何,他要先见了阿灯安然无恙才可以!
  结果他刚起身,便有一道罡风从后袭来,阿牛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去,愕然发现墙面上竟多了一道深深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某种野兽的……爪子?
  随后又是几道罡风,也全叫他躲了过去,见阿牛几次三番都躲过去,有人笑道:“这人倒是有几分本事,命也硬得很。”
  又有一人道:“可惜今晚就是他的死期。”
  “你注意一些,别把他的皮弄烂了,上次都怪你出手太重,万一他身上留了很多疤要怎么办啊!”
  两个人居然吵了起来,按理说可以听声辨位,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阿牛居然听不出来这两人身在何处!
  眨眼间,房间里多了两个人,他们都是一身黑衣,一男一女,容貌上乘,但眼角眉梢都是邪气,一看便不是正道中人,两人一落地便朝阿牛袭击,女子丢出一条黑色缎带,那缎带仿佛有生命,紧紧地将阿牛裹起来,让他动弹不得。
  就是一条细细的缎带,但却诡异无比,挣脱不开!
  “放弃吧,凡人。”女子笑道,“我们可是魔修,你区区一个凡人,如何能抗衡呢?”
  “别废话了,赶紧杀人取皮。”
  男子催促着,女子吐舌,她的手瞬间化作利爪,想必之前那几道罡风便是由她利爪挥就而来,阿牛瞪大了眼睛,女子正要取他性命,隔空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打开,阿牛只觉眼前莹光一闪,居然是阿灯!
  她还是穿着那身粗布麻衣,头发只用发带束在身后,但这两个魔修却根本不是她对手,后退数步,抵着墙才将将停下,语气惊疑:“你、你是谁?!”
  “我是谁,你们还没资格问。”阿灯笑眯眯的,“让湛芳亲自来,说不定我会告诉他。”
  二人好一会儿才意会到这人在说什么:“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君上名讳!”
  “名字取出来就是要人叫的不是吗?”阿灯打了个响指,阿牛身上的缎带便因此碎裂,黑衣女见状,心中愈发惊疑不定,此人到底是谁?气度不凡,甚至还知道君上名讳……要知道已经有几千年,没有人敢叫君上的名字了!若非他们在魔殿伺候,也不会知道君上叫什么!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阿灯弯腰把阿牛扶起来,“重要的是,这个人你们不能杀,我不让你们杀。”
  两人对视一眼,君上下令要杀此人,还要剥了此人的人皮,他们才能回去复命,怎么可能这个女子说不杀,他们便不杀?
  明知道打不过,但也要打!
  阿灯没想到这两人这么死心眼,她叹了口气:“湛芳那人啊……”
  她没有伤害这两人,只将两人抓住捆了起来,颇为苦恼:“我都说了不让你们杀了,你们还要杀,这样吧,你们回去的时候,湛芳若要杀你们,你们便报我的名字。”
  “告诉湛芳,我是阿灯。”
  阿牛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在他印象中,阿灯只是个生得格外美丽又洒脱的女子,她怎么还有这般手段?
  “对了,你们既然一直追杀阿牛,肯定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里吧?快快快,快告诉我。”
  两人不知她为何不杀他们,还要他们回去禀报君上,对视一眼后,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打不过,就算回去了可能被君上杀掉,也好过现在就死在这儿啊!
  于是阿牛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他名为申屠鸿,乃是深受皇帝信任且手握重兵的忠武侯。
  阿灯早知他身份不凡,闻言,满意点头,拍拍阿牛——不,是申屠鸿的肩:“真不错啊真不错,你这身份,应该能买得起很多好吃的给我吧?”
  她可是他的大恩人,难道不该报答她?阿灯是个善良又不求回报的人,只要给她好吃的就可以啦!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阿灯说话算话,果然将那两人绳索解开,放他们离去。
  他们一走,房内只剩下申屠鸿与阿灯,虽然申屠鸿仍然不记得过去,但他心情却很是沉重,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他还感偷偷爱慕阿灯,现在知道了,他却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
  半晌,才道:“……方才那两人称自己是魔修,魔修是什么?”
  阿灯跳到床上盘腿坐下:“魔修啊,是修士的一种,在这个世界,除了人间界以外,还有修士界,当时修士与凡人还是关系很紧密的,可是现在好像都没有了,修士界似乎一夜败退,销声匿迹,所以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那你为何知道?”
  阿灯竖起一根食指冲他摇了摇:“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这便是不告诉他的意思了。
  申屠鸿一直以为阿灯只是个普通姑娘,可现在才发觉,她根本不普通。“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在你身上下了咒,你只要遇到危险,我就会出现。”阿灯得意地说,“现在你是不是特别感激我?不用不用,等你回家,让人给我做一桌好菜就行。”
  “方才那两人还说,要我的皮,我自问不曾得罪过他们,他们为何一定要剥我的皮?”
  阿灯眼底闪过一抹心虚:“这个,这个嘛……哈哈,我也不知道。”
  申屠鸿深深看了她一眼,阿灯不擅长撒谎,她一说谎,两只眼珠子就四处看来看去,可见她说她不知道这话是骗人的。
  但阿灯不想说,申屠鸿便没有问。
  次日,他们按照那两名魔修所说,直接赶路去京城,明明阿灯会法术可以一日千里,可她非要当个普通人坐马车去,申屠鸿对于即将到来的人生感到彷徨不安,他宁可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这样的话,就能永远跟阿灯在一起了。
  阿灯还是那个阿灯,热爱生命,自由活泼的阿灯,她每天都无忧无虑,过得非常快乐。
  在阿灯下车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上来后,申屠鸿忍不住问她:“你走了,可有跟村子里的人说一声?”
  阿灯咬掉一只糖山楂,酸的她龇牙咧嘴:“为什么要说?”
  她的回答很自然,也很无情:“萍水相逢,本就不是一路人,好聚好散便是了,没得什么好说。”
  “那我呢?”
  申屠鸿忍不住问,“等我回到家,你也会这样离开我吗?”
  阿灯想了想:“应该不会。”
  没等申屠鸿高兴,她补充道:“至少得在魔宗想扒你皮的念头消除之后再说,你可不能死。”
  申屠鸿现在已经不知道阿灯保护自己是为什么了,难道只是纯粹的善良?他想问,又不敢问,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路长途跋涉,终于到了京城,在侯府门口,申屠鸿久久不曾下去,他看着阿灯,阿灯也看着他,不过申屠鸿眼神复杂,阿灯却一片坦诚:“怎么了?”
  他望着她绝美的容颜,忍不住凑过去,意乱情迷。
  嘴唇却被阿灯手指挡住,她仍旧露出那两个甜蜜的小酒窝,说出口的却全是拒绝:“想想看,你也许早就有了妻儿,不该对我动心,萍水相逢,别忘了本分。”
  她连一个吻都不愿意给。
  申屠鸿重新冷了脸色,“抱歉。”
  “没关系。”
  看守侯府的人看见侯爷回来,惊喜的要命,飞快跑回去报信,很快便有府里的主子们出来迎接,一位老太太,是申屠鸿的母亲,一位容貌端庄的夫人,是申屠鸿的……妻子,还有一对年龄相差不大的兄妹,是申屠鸿的儿女。
  侯夫人看见阿灯,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侯爷不重女色,府中连侍妾都没有,与她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莫非这回是要从外面带了个人回来?
  阿灯这样的姿色,便是宫里的娘娘都比不过。
  阿灯对老太太跟侯夫人都没什么兴趣,她比较喜欢小孩子,掏出路上买的玩具,很快就跟两个小孩子打成一片,申屠鸿的长子今年七岁,少年老成,一副小大人模样,可爱极了。小姑娘更不用说,肥嘟嘟的小脸蛋,阿灯简直爱不释手。
  得知阿灯是申屠鸿的救命恩人,老太太跟侯夫人都非常激动,阿灯暂时便在侯府住了下来,随即,太医也到了,给申屠鸿诊脉,得知申屠鸿失去了记忆,也颇为棘手。
  阿灯心虚了一丢丢,因为当初她太粗暴了,直接把人拖进去,脑袋好像磕到很多地方,不会吧不会吧,这失忆不会是因为磕的吧?
  肯定不是!肯定是魔宗的锅!与她无关!
  但自己好像也是魔宗的人,那……那还是脱不了干系啊!
  侯夫人得知夫君失忆,心头一阵难过,申屠鸿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已经娶妻生子,他在面对妻子时,心头并无爱意,也没有什么熟悉感,问了自己贴身的侍从,得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是这个年代千千万万的盲婚哑嫁之一,说爱是没有的,但彼此和睦,互相扶持着过日子,夫人为他打理内宅生儿育女,除非他是畜生,否则便永远与阿灯无缘。
  更何况,阿灯也从未说过喜欢他。
  侯夫人看出了夫君心中念着阿灯,虽然酸涩难过,却也能够理解。阿灯姑娘美貌无双,性格又纯真可爱,连一双儿女都喜欢她,老太太更是恨不得认她做女儿,便是侯夫人自己,也很难讨厌这样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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