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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榻上的二人同时一僵,随即骨碌碌滚落在地,继而手忙脚乱整理衣裳。
  忙活了一整夜,他们居然把极其重要的一件事抛诸脑后!
  今日可是柳太嫔抵达行宫的日子!
  顾逸亭叫苦不迭。
  与准婆婆首次见面,她却在未婚夫的床上睡过了头,请问她的形象还能挽救吗?
  她已顾不上没来得及准备的新糕点,仓皇失措地重绾发髻,插上珠翠,穿上昨日那银红褙子。
  偏生此处无任何胭脂水粉,她只能草草洗了把脸,素面朝天示人。
  宋显维比她还尴尬。
  无论怎么遮挡,腹下数寸的蓬勃景象就是不肯示弱。
  这不充分暴露了……他是为与未婚妻厮混,才没恭迎母亲?
  事到如今,二人不得不硬着头皮相迎。
  出了卧室所在的暖阁,宋显维以袍袖遮盖腰腹处,走路姿态略显古怪。
  顾逸亭则两手空空,茫然不知所措。
  被领入炭火融融的前厅,小情侣当即朝客座首席的翠裳丽人施礼;座上丽人起身还礼,细细打量二人,慈眉善目间不含怒色,反倒暗藏戏谑。
  “娘……儿子没想到您今儿来得这般早。”
  话音刚落,宋显维又觉不妥。
  都中午了!柳太嫔长居的北山离镜湖行宫仅隔了一座山和一面湖!一个时辰的路程,哪里早了?
  柳太嫔莞尔:“阿维长大了,开始嫌当娘的来得太早?”
  宋显维窘迫得想挖个洞自埋。
  柳太嫔将目光放在顾逸亭的娇容上,柔声道:“亭亭,来,坐这儿……这大半年来,阿维每回来探望我,总能把你挂在嘴边说上半日。今日虽是你我初见,我已觉着好生熟悉呢!”
  顾逸亭受宠若惊:“太嫔娘娘见笑了。”
  宋显维生怕她拘束,急忙凑到她耳边:“你别怕,我娘特别好说话,只要你不当着她的面打骂我就成……”
  “我什么时候打骂……”她话未道尽,目睹他微微发红的左脸,慌忙把余下的“你”字咽进肚子里。
  柳太嫔眼见二人当众耳鬓厮磨,不怒反而窃喜。
  她一生中与众嫔妃同享帝王恩宠,偶有寥落感伤,却不能对外表露。
  知儿子对此不解和困惑时,她曾软言开解勉励,让他成年后对待所爱女子始终如一,才不会让心爱之人陷入她这样的苦恼。
  也许她这一番话根植于宋显维心中,以至于但他迷上一人后,便执著得惊人。
  所幸他所爱的女子,容姿不凡,凝望他时,眼中柔光满满。
  温馨甜蜜的气氛之下,柳太嫔哪里还会追究他们迟来的怠慢?
  闲聊一阵,顾逸亭越发放松,好奇宋显维都对柳太嫔说了什么,笑问:“太嫔娘娘,他该不会说我坏话吧?”
  “怎么会?夸你还觉词穷呢!”柳太嫔笑望眼前的一对璧人,正如宋显维先前所言,友善且无架子。
  顾逸亭心底泛起浅淡的哀伤,又万分庆幸——这一世,柳太嫔尚在人间,该好好享福了。
  吃吃喝喝聊了一阵,宋显维亲送柳太嫔至隔壁的疏桐苑歇息后,才与顾逸亭悠哉悠哉步往读鹤园。
  他们并不急于回去。
  只因前方等待的,已不全是温情脉脉的家人。
  *****
  二人大摇大摆归来,宣称先一夜,顾逸亭被行宫宫人拐至偏僻处,幸得宋显维路过相救。
  这离奇的说辞,听起来更像是为掩盖未婚夫妻夜间幽会的蹩脚谎言。
  偏生他们态度磊落且神色凝重,倒无多少缱绻过后的羞涩与心虚。
  宋显维留下女护卫轮值,尚书夫人和陈氏等不明就里者倒还罢了,顾尚书和顾仲祁则认出,两名青年女护卫竟是熙明帝的随身近卫,不由得肃然。
  ——宁王对未婚妻爱护到何种程度,才不惜动用女帝的心腹来保护?
  顾逸亭仍旧是昨日那套裙裳,除去发饰少了两件、狐裘蹭了点灰、拖裙微起皱褶,其余尚算得体。
  她送别宋显维后,环视四周,神情淡漠:“姐姐在何处?可安好?”
  顾盈芷的彻夜不归与诡异哭泣已让众人深感狐惑,再观顾逸亭态度大变,顾尚书等人心知有异,如实说了。
  顾逸亭眸色一冷,闲聊几句,将正在受罚的碧荼领回房。
  碧荼昨夜陪顾逸亭外出散步,遇两名宫人传话后,匆忙回来报信,再去追时,已没了主子的影子。
  她因地位低微,未经传召不得进入主殿范围,暗恨自己笨拙没跟上;当夜见顾逸亭迟迟未回,整夜担惊受怕未能眠;晨来再得悉自家娘子失踪,吓得哭了出来,立马被陈氏抓去关禁闭。
  此际被顾逸亭带回,她惶恐不安,扑通跪倒在地。
  “碧荼,你先别忙着跪,起来说话,如实回答我的问题。”顾逸亭坐在窗边短榻上,表情难辨悲喜。
  “是。”碧荼垂泪起身。
  “你昨儿替我送点心去给宁王殿下,可还记得,外层包裹的绸缎是什么颜色的?”
  碧荼大惊:“难到……送错了?他们从各处攒了些大小合适的缎子,说是绣有金丝的黄缎子留给贵人,便用来裹住您亲手摆放的那盒……您也晓得,我一向不大能辨认黄蓝色,恰巧大房娘子为符世子准备的又是蓝色,可我送去前,一再确认过的……怎么会错了?”
  她情急之下,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
  顾逸亭已捕捉到至关重要的信息——确实是姐姐所备,也确实与符展琰的弄混了!
  “你向谁确认?”
  “……额,尚书府的青溪、红涧、蓝凌,难不成……她们仨耍我?”
  顾逸亭禁不住笑了:“若我没记错,她们与绿湖是一伙儿的,想借机使坏,以报复你作乐,也未必不可能。”
  “太可恶了!”碧荼恨得直咬牙,“小娘子,殿下是否动怒?我、我这就去请罪!”
  顾逸亭微笑:“无妨,他没吃上我摆的,可梅花酥不都是我做的吗?”
  “不能便宜了那几个丫头!我得找机会要个理去!”碧荼瞪眼,满脸忿然。
  这回,顾逸亭没再制止。
  先让丫鬟们闹腾几下,把事情抖出也好。
  她固然想与堂姐当面对质,得知其归来后躲在房中饮泣,料想对方已自食其果。
  行宫内耳目众多,若真把此事掀个底朝天,一旦传了出去,不单有损顾尚书的名声,更破坏两家多年的亲密关系。
  她可以不再把那人当成姐妹,但其他亲缘关系,她能不伤害,尽量不去伤害。
  毕竟,她在穗州把四叔一房人打得没法翻身,如再毁了大伯父一家,只怕整个顾氏家族从此难以支撑。
  因此,顾逸亭暂且隐忍不发,等待宋显维搜集更多证据。
  当日,顾盈芷借身体不适,房门也没迈出一步。
  顾逸亭依稀记得,上辈子情况实则类似,然而她自顾不暇,没往心里去。
  细想前世的堂姐将婚期提前了一月有余,该不会是……?
  不过,顾逸亭懒得跟她废话,更没特地提醒她,而是如常做了梅花酥、梅花水晶冻等点心,黄昏时送去与宋显维母子同食。
  柳太嫔仅在行宫逗留三天便返回,顾逸亭作为未来儿媳,深知中午的会面太过失礼,自是不遗余力补救。
  幸而,柳太嫔丝毫没介怀,还大夸她心灵手巧、贤良淑德,羞红她的脸之余,亦令宋显维一脸骄傲。
  *****
  翌日,碧荼忍不住抱怨那三名丫鬟摆了她一道,害她误把宁王和符世子的礼物对调了;三名丫鬟先是死活不认,说碧荼自己愚笨,陷害完绿湖又陷害她们仨。
  她们三人成虎,信誓旦旦,把单纯的碧荼气得快哭了。
  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钱俞忽然押来两名行宫宫人,宣称已拿下了夜间骗走顾逸亭之人,请她本人确认是否有误。
  顾逸亭和碧荼轻而易举辨认,两人则哭着说是受府上丫鬟指使,与准王妃开个玩笑罢了。
  钱俞出示宁王府令牌,要求读鹤园中所有丫鬟配合接受指认。
  大家惶然以对,抖得不成样子的绿湖毫不意外被认出,惊得险些瘫软在地。
  青溪、红涧、蓝凌三人瞬间吓呆,闷声不敢吭。
  顾逸亭见状淡淡一笑:“绿湖,你与我开的‘玩笑’,可真不小啊!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我……”绿湖惶恐瞪大双眼,上下嘴唇哆嗦着,勉强挤出半句,“……娘子救我!”
  “这丫头是我堂姐的贴身侍婢,钱大人带去审问前,可否容我向姐姐打个招呼?”
  顾逸亭提高了嗓门,此言便清晰传进顾盈芷所住的小阁楼内。
  躲在门后偷窥的顾盈芷再无半分侥幸。
  她清楚明白,宁王和堂妹早知来龙去脉,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未在第一时间撕破脸。
  带走绿湖,只为杀鸡儆猴。
  面对顾逸亭步步行近,她双腿发软,颤声道:“妹子,绿湖做了何事,我一概不知。我染了风寒,你、你莫要靠太近,免得感染上了……”
  门外顾逸亭定住脚步,精致唇角轻勾:“姐姐先养病,妹妹改日再问候。”
  听似平常的姐妹交谈,无端凝了一股凉意,教顾盈芷遍体生寒。
  她明知这笔账,越放在后头清算,越让她夜不能寐、倍感煎熬。
  但她仍想多拖些时日,等待渺茫的转机。
  *****
  行宫之会为期二十日,除去日常的温泉汤浴,熙明帝隔三差五举办不同类型的宴会,如宗亲宴、朝臣宴、撷梅宴、赏月宴;还有各式各样的小活动,如赋诗会、插梅瓶比赛、投壶、试酒、赛马等小型聚会。
  宋显维能带上顾逸亭时,都极力邀她同往,巴不得整日与她黏在一起,不再顾忌旁人的言论与非议。
  宗亲们嘲笑——宁王殿下怕未婚妻丢了不成?
  宋显维耸了耸肩:“丢过两次,真不能再丢了。”
  于他而言,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理应时时刻刻捧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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