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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我称呼他阿乖就好,上个雇主都一直用这个名字称呼他,听久了挺顺耳的,就一直沿用下去了。
  他们住在恩怀医院附近的小公寓,阿乖说租金便宜,又离医院近,方便定期回诊,位在郊区,人潮也不多,适合静养,鲜少有人来打扰。
  阿乖轻松地将字游扛上床,准备好一桶温水和毛巾,温柔地帮字游擦擦手脚,照顾得无微不至,字游的一旁的小床头柜上放着一隻蓝色的鸭子摆设,是他国三时做的那隻,鸭子后面摆着一罐用玻璃罐子装着的乾燥花,和一台相机。
  所住的空间坪数并不大,勉强塞下两张床,一张桌椅、衣柜和几个小柜子,已显得空间拥挤。
  「一开始字游被警察找到,一窝蜂的媒体就像是发现糖果的蚂蚁一样,一拥而上,那段日子真的很可怕,几乎都在躲躲藏藏。」擦完字游后,他将桶里的温水擦了擦柜子,整个空间几乎一尘不染,「但所幸还是撑过去了,事件的退烧速度也很快,我用了自己存下来的钱,租了这样的小公寓,现在就接接设计的案子,餬口饭吃。」
  阿乖长得眉清目秀,做事细腻温柔,语气温和,让人感觉像是和煦的春风。
  「为什么他会突然昏迷?」
  他回答,「他在昏迷前,就开始出现一连串失去记忆的状况,后来就陷入昏迷,医生说或许和字游的经歷有关。失去记忆是大脑的保护机制,要我多放点有关字游的东西,藉此来唤醒他,等到恢復记忆后,再请专业的心理医生排解他的痛苦。」
  我又问,「字游这些年,都一直醒不过来吗?」
  「对,他就像是做梦一样,甚至还会说梦话。」他凝望着字游。
  「但因为还差一个人,所以他还睁不开眼睛。」
  我疑惑地望向他。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机,眼里染了层迷濛,我读不懂他脸上的情绪,只见他将相机握得紧紧的,最后递给我。
  最新的影片停留在警局,是字游的父亲,画面的他要员警关掉录影,但是却仍然持续录製着。
  他脑后逐渐炸出毛来,还有一双漆黑的双眼,眸子眨呀眨,像是一个长着全身黑毛的小孩,拽着字游父亲的后脑,但员警并没有看到,只对着失神的字游父亲问:「你录影的用意是什么?」
  只见那小孩伸出毛绒的双手,拽住字游父亲的后脑,接着字游父亲像失去力气挣扎那样,头往后重重一倾,身体也被拉了起来。
  「先生你在做什么?」
  下秒,只见身后那团长着毛的怪物扯着字游爸爸的头,撞向侦讯室的桌子,硬生生撞出一条血痕,就连画面也被喷溅到了一点血,桌子在剧烈震动。
  「那些人都是我杀的!我杀的!」一下又一下,撞到头部的形状產生畸型,血流不止,即便员警架住他的手和脚,但他的头仍然在四处乱撞,往员警身上猛撞,被架在地上就往地板撞击头部,血肉模糊。
  三个员警衝进侦讯室里,将他牢牢捆在椅子上,让他不得动弹,没有人敢靠近他,只见字游父亲的面孔已经是血淋淋的一摊,破碎的血肉取代了原先的面孔,鼻樑撞碎了瘫了一边,眼眶的形状变得破碎,眼珠像随时都会掉出来一样。
  即便如此,字游爸爸的嘴角翘得好高,伸出出血的舌头,以及满嘴整齐的牙齿——
  他咬了下去。
  大量的血液喷溅而出,他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头向椅子后仰,将大量的血液都吞了回去。
  我望了眼阿乖,他没看我,只从柜里拿出一本泛黄破旧的古籍,「这些看了你就会懂的,上头术法解释的明明白白,找到魔术师或是宋熙,对准然后拍摄。」
  「为什么要找他们?」
  「因为他们都是造成字游失忆,或多或少的关键。」阿乖的脸色很差,他心里或许也明白,若这些术法都是真的,他正是在唆使杀人。
  「刚刚字游爸爸也有提到我的名字,他说我也能是被截魄的对象,是吧?」我低声说。
  他愣了愣,立马回答道,「你不能死。」
  「为什么?」
  「他即便在这样长梦的状态里,他的梦囈一直是你,从未改过。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我再看看古籍里面究竟写了什么,还有相机里面的所有影片。」
  我转头看向沉睡中的字游,直到泪水模糊了他侧脸轮廓,我再也看不清。
  为什么在你抉择离开的那天,来找的不是我呢?
  我以为我会是最了解你的人,我以为我会是你遇见困难时第一个想求助的人。
  阿乖留给我他的电话,我便离开公寓。
  /
  古籍的内容虽是用文言文写成,但内容简单易懂,和字游父亲所陈述的极为类似。
  手上的相机或许就是关于祖先神「梦山菩萨」的截魄物,而只要截取七个关係人的魂魄,就能让失去意识甚至于生命的人,重新拼凑成一个活体。
  只是被截魄的人,基本上都无一倖免,且陷入失踪。
  即等于我手上的相机,便是杀人兇器,而且秀兰奶奶、蔡翊安……甚至是术法的开端人字游父亲,也都死于这截魄物当中。
  如今,由我继续延续这份罪孽,只差最后一个人了。
  「因为他们都是造成字游失忆,或多或少的关键。」
  他们都是对字游有亏欠的人,现在只是讨回公道罢了。
  我尝试说服自己,在回到国外前,我能杀了一个人。
  徵信社内的白色光芒让我几度目眩,看不清里头交谈的人影,只听见声音。
  「我受够了,爸!从今天开始我就要离开事务所,我自己去开一间比你规模更大,也比你更有道德的徵信社。」
  「别傻了宋熙,你该知道,当你踏入这行业时,道德就该先搁一边,问别人来徵信社的目的是什么?你也太天真了,哪个不是要復仇或是想弄掉人的坏人?哪次你交出去的照片,最后的结局是委託人和目标各自安好?」
  「这不一样!我问来事务所的目的,是为了要有按下快门的理由,我是为人讨回公道罢了!」
  「那你为什么不这样想?每个客户都是权益受损才来徵信社讨公道的嘛!」
  「若我知道当初帮字游妈妈抓朋友的小三,是为了要诈骗她的朋友,我寧可弃单。她假借宗教神威之下,了解小三的一切资讯,藉此树立神通广大的形象,然后谋财骗钱。没料到,骗到了蔡翊安同学的母亲,蔡翊安又找上徵信社,以此重伤字游与字游妈妈。这两件连锁效应都是因为你要我直接接案子才会出事情的!」
  「这些新闻编出来的内容你也信?比肥皂剧的内容还要狗血离奇!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宋熙踩着三七步,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若这些是真的呢?我就是一个悲剧的始作俑者。」
  「就算我们不接那些案子,那些个案仍然会跑到其他徵信社阿!为什么不接?」
  「你有想过我吗?你为什么就只爱钱?」宋熙对自己的父亲比了中指,大骂一番后俐落地转身,全场员工鸦雀无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衬得鞋子喀碰地板的响声格外清晰。
  宋熙其实早就泪光闪闪,似是疲累不堪。她好像全身骨架都快散了,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失魂无力,像颓靡蔫萎的花,垂头丧气。最终融入于暗巷的黑暗之中。
  我始终握着手里的相机,却没能按下摄影键。
  我靠在巷子的墙边,心跳不断加速,脑袋感觉快被翻腾的血液充斥,下一秒就会炸开来。对于方才打算执行术法的自己,椎骨间沁出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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