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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体内,神经元之所以可以传递讯号靠的是神经传导物质,在神经元的交界处,也就是突触,经过神经衝动过度资讯。
  神经传导的速度和飞机一样快,每秒可达七十到一百二十公尺,从接受刺激到做出反应,普遍只需要零点三秒,大量的、无法计数的神经元每日在体内流窜,由此孕育一个人的所思所感。
  本质上,指导员开啟患者的「内侧」用的也是同一个原理。
  第三方人员将两边的神经元相互接触,从指导员这方给予刺激,由病人一方做出反应,两边共融影响,由此导正认知偏误,差别只在于神经衝动从原先的单一个体,转变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相互连结。
  人与人之间的精神力究竟怎么样才能成功连结,叶医生给出来的答案是,精神力能量池。
  然而将精神力化成实体的蓝色丝线,仰赖外部力量手动接触,再从外部来到「内侧」这个逻辑,说实话,有点脱裤子放屁。
  最理想的状态,就应该是把两个相互接触的人作为同一个个体,直接在「个体内」进行连结,而不是再多拉出一个实体的精神力能量池。
  叶医生目前的研究重点,便是改善精神力连接的方式,无奈行有馀而力不足,要克服的难题太多了,不能一蹴可几。
  但信玖做到了。
  信玖和莉莉,都以一种当前医学界无法说明的方法,成功把「个体间」,转换成「个体内」。
  那里流水潺潺,鸟鸣不绝,清幽怡然。
  千璜张开眼时,只见蓝天白云,群山环绕,红花盛放。
  身下有什么东西正细细流淌,沿着躯干,滑过指尖,涓涓淙淙,亲和环抱。
  那是水。
  她正躺在河床上,细碎的砂砾和石头伴她左右,阳光明媚,身子凉爽舒适,即便浸染在水中,衣衫却没有沾上任何窒碍沉重,轻飘飘的,像浮在海面上。
  全身舒展毫无压力的放松很难不让人沉醉,千璜傻傻地看了一会儿天空,过后猛地惊觉不对,赶紧坐了起来。
  怎么可能浸了水还觉得身子轻,衣服裤子全是饱和状态,体力再好也该觉得重才是。
  换句话说,这里可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桃花源,更不是未遭破坏的旅游景点。
  这里是「内侧」。
  与她以前看过的那些歪曲颠倒的「内侧」通通都不同,这么一片大好景致,这么一个舒爽情境,竟然是「内侧」。
  这怎么可能。
  就算不是精神病患,以一个普通人来说,但凡有欲求,有希冀,都会幻化为督促他们前进的精神能量,理所当然也会有深沉的、不被人接受的、只能好好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念想。
  这些零零总总的思绪,放到「内侧」里,都不该是这么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从前千璜总以为「内侧」愈乾净愈舒适对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愈好,如今身处其中,不由毛骨悚然。
  太舒服了,真的。
  舒服到,真想就此待在这里,足不出户,再不面对外头的满目疮痍。
  从这里醒过来,抱着决心,去感受外面的风风雨雨,那会多么累,多么的,需要勇气。
  千璜楞然了许久。
  这里就是信玖的「内侧」吗?
  如果真是如此,她好像能略为明白,为何这个人,会如此的矛盾两极。
  她从河床中站起身。
  信玖的「内侧」富足丰饶,鸟语花香,愜意十足,就算如此,长期作为指导员的经歷在心中告诫她,不要逗留,不要观望,不要沾染患者一丝一毫的情绪,那只会让自己陷入和对方一样的精神状态。
  她得稳定自己的心神,屏除这些感受,按照指导员惯例,在这偌大的范围中,找到信玖。
  他在这里,在属于他的内侧里,很有可能不是原来的样貌,她得专注,得小心,不能放过一丝一毫不对劲。
  走过河床,绕过矮坡,略过百花盛放,春天的暖和伴随她的脚步,跳上山丘,视野一展,千璜才惊觉这里比她以为的大。
  山势绵延,若垤若穴,横扫万丈,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真实、这么壮阔的「内侧」。
  距离她最近的山腰上,有一座建筑。
  哥德式建筑,石砖墙壁,藤蔓细刺,年代悠久,像是什么古蹟。
  千璜缓步走上前。
  建筑物的门口用铁丝悬掛一块松落的吊牌,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看老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推门走进去,老旧的门扉吱哑一声,有灰尘从上头掉落。
  在「内侧」里,一景一物都是暗示,千璜不想错过这些细微的提示,拚命解读,可截至目前为止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倘若在真实世界有这么一处地方,也压根儿不显奇怪。
  她深吸一口气,沉住气。
  在「内侧」或烦躁或慌乱,都是不智之举。
  对比外头的阳光明媚,建筑内部很暗,一片死寂,冷意森森地从脚底爬上躯干,鑽心的凉。
  一明一暗,一净一深,极大的反差,多么像信玖。
  这里肯定藏着某个秘密,某个,让信玖变成如今样貌,以及他与他的同伴,霍大叔和她第一个患者下落的,秘密。
  千璜在玄关处观察了一会儿,左侧有一座迈向二楼的阶梯,前方则是一条走道,走道尽头似乎有一扇门,看不清,那儿一片漆黑。
  正当她苦恼于该往哪里走时,一串银铃的笑声一穿而过,千璜瞬间绷紧神经,脚步一扭,毫不考虑地登上二楼阶梯。
  比起一楼的阴森,二楼倒是明亮许多,带着舒眠的薰香,柔和的黄光打在唯一一条狭窄的走道上,左右全是房门,每个房门掛着房牌号码,看上去能容纳不少人居住。
  这里是什么民宿吗?
  千璜不确定,只知道笑声并不是出自其中一道房门,它不断绵延在走道深处,或大或小,或近或远,欢乐无比。
  追了好一阵子才听出来那是两个女孩的声音,一道比较纤细,另一道较为响亮,好像在谈论某个男孩,尽说些对方的蠢事。
  听久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其中一道声音有些耳熟。
  她们欢笑谈论了多久,千璜就追了多久,偶尔她会听到几个关键字,什么「父亲」还有什么「午餐」,她都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前方又出现一座楼梯,这是回到一楼的楼梯,感情她跟着她们绕了一圈回到原地。
  带着做白工的无奈,千璜下了楼梯。
  不过这里也不完全是她方才见到的一楼,而是一个偌大的餐厅,中央摆了三个木製长桌,大约有五十来个座位。
  与此同时,她终于看到女孩儿们的身影。
  高一点的是位青少女,梳着公主头,身段发育得挺好,声音很纤细,明显是个细心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另一个则矮一些,年纪小很多,七八岁的模样,说话做事粗鲁生涩,两人在流理檯前忙上忙下。
  一会儿,一个在边缘本就没放稳的盘子被碰了一下,往外一滚,一系列的意外显然是出自粗鲁女孩的粗心大意,好在她反应也快,紧急弯腰把盘子重新接住。
  便见她握拳低吼,「nicecatch!」
  少女见女孩如此莽撞,不由提醒,「小心点,别摔破盘子,父亲会生气的。」
  「唉唷,盘子而已,随便啦,还要弄午餐,不快一点根本没办法十二点准时开饭,五十人的饭菜啊呜,想想我都头痛,要煮好久的。」
  「慢工粗细活,心急成不了事。」
  这话完全削减了女孩所剩不多的耐心,她叹了好大一口气,盯着盘子,又盯着身边的少女,而后露出一个极度諂媚的微笑。
  「姐姐、姐姐,你手艺比较好,帮我多煮几份好不好?让其他同伴吃的开心点也是功德一件嘛,我十五你三十五?你说这样好不好?」
  少女瞪着对方,好片刻叹了一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过后,把一摞碗碟往自己这侧搬。
  感情真好啊。
  是姊妹吗?若真如此,她们的父母定然很慈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两个小傢伙长得也不是很像,是姊妹的可能性不高。
  千璜盯着她们一前一后地忙活,分工有序,极有默契,当少女搆不到柜子上的调味料时,女孩早就先一步拿起矮凳,放到少女脚边让她踩上,少女会感激地道谢,女孩则会扬着一抹大大的笑容,开心接受表扬。
  木桌上的餐盘一个一个地盛满,香味渐渐从餐厅扩散出去。
  差不多准备到尾声时,少女对女孩嘱咐一声,「你去外头提一桶水进来,等会还要清洁打扫。」
  「没问题,姐姐。」
  女孩一蹦一跳地走出去。
  少女则在此时幽幽解下围裙,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把方才温馨和乐的画面吹得烟消云散,也吹得千璜竖起警戒。
  直觉告诉她,有什么要发生了。
  但见少女一扫方才的和顏悦色,垂着脑袋,面如死灰,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做足了准备,才提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餐厅。
  千璜见状,静静跟上。
  餐厅外的走道与玄关大门的走道是同一条,换句话说,这里便是方才看不到尽头的漆黑。
  少女踟躕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往深处走,一步接着一步,每走一步,脚步就再增添点沉重,最后她停在走道尽头的门前,垂着眼眸,静静看着门上的纹路。
  那里笼罩着浓厚低压,压得人抬不起头。
  千璜见少女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有足够的勇气抬起小手敲敲门。
  片刻,门微微敞开,一隻手伸了出来,将少女迎了进去。
  轰趴一声。
  少女走进去时,门扉顺势关上。
  千璜从暗处走出,盯着门板,想也不想就伸手,打算直接开门。
  谁料手才伸出一半,她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一扭头,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在某人的怀中,那人修长的五指坚定地把门板压了回去。
  信玖黑白分明的眼眸凝视着门板,跟少女凝视门板的神情一模一样,死气沉沉,无以言喻的压力。
  他抿着唇,好半晌才瞥了她一眼,轻浅一句。
  「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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