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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业很多、组员很雷、片剪不完、软体过期找不到破解版,生活中芝麻蒜皮的小破事,集合起来也会变成汹涌的浪潮,无处发洩的焦虑最后都会反弹到最接近的人身上。
  我们越来越常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争执,本就紧绷的精神变得更加疲惫,生活逐渐偏离轨道,但我们不知道怎么停下。
  我们的交谈渐渐减少,心灵脆弱空洞的时候,恶梦又缠了上来,我又开始梦到哥哥,梦到灵魂离开身体。
  只是房门没有再打开。
  漂浮在半空中,看着熟悉的拱起的背部,我忍着反胃的感觉,等着一切结束。
  直到我撇见散落在枕头上的短发,恶寒忽然一拥而上。
  我拼命想朝着交缠的身影靠近,从没有这么想在恶梦之中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但不论我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无功,因为那不是我的身体。
  他的背影稍微挪开了,凌乱的床上,熟悉的脸佔满我的整个视线。她的头垂到一边,双眼睁大,满脸泪痕,像个任人摆布的残破娃娃。
  被压在身下的人是魏如颖。
  在发出第一声尖叫以前我就醒了,冷汗浸湿了背部,我是被晃醒的,魏如颖跪坐在床边,就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
  「怎么了?」她的眼睛充满担忧,眼下的阴影则写满疲惫。「你一直在乱动,还哭了,你作恶梦吗?」
  她伸手顺过我凌乱的头发,擦去我的眼泪,指尖和肌肤相触的时候感觉心脏快要被胀破,脑袋尖叫着想顺着她触碰过的路径裂开,把所有都倾泻出来,但视线飘移到她身后就被一地凌乱固定。随意建档在桌面的笔电,五彩繽纷的便条纸贴满在桌缘和视窗周遭,乾掉的咖啡渍在瓷白的杯缘印出一圈她嘴唇的纹路。
  即溶咖啡每晚泡了又倒进水槽,底部的泛黄早已洗不乾净,而做的恶梦叙述起来太长,总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忘记梦到什么了,抱歉吵到你。」我抽回被她握着的指尖,低下头小心藏起渗漏出来的部分。
  「我不是要说这个,我……」
  我们同时看着她的手机震动,关成静音的四点闹鐘在萤幕上亮起,提醒她要立刻把手边的作业结束,拿出下一份,才赶得上早八的通识课。
  她叹了口气,背过我的时候肩膀垂了下来,在电脑前缩成小小的一团。「算了。」
  完全偏离正常时间的闹鐘,生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失去掌控。而我最重要的人被我的恶梦玷污,我又该怎么对她开口?
  生活的庸俗和压力仍然继续,恶梦也还在持续。有时就连下课十分鐘趴在桌上小睡,我也会梦到凌乱的床、猖狂的雨声和漆黑的房间,还有那扇关上的门。
  我飘在空中,看着底下的人影交缠蠕动,比从前更加提心吊胆,好怕他的身下再度出现除了自己以外的面孔。
  床上的人不是短发,我刚松了口气,她又不顾一切地朝我伸出手。
  而我居然碰触得到她,小小的手,冰冷的掌心,辐射状散开的黑色长发。
  他还在不断向前摆动,每一下都彷彿撞在我身上,把我撞得支离破碎。
  雨声恣意鑽进耳朵,湿黏的空气被吸入肺里,在即将窒息的时候,我和床上的罗瑀暄四目相交。
  趴搭一声,我从小茶几上滑落下来,打翻了桌上成堆的书页。
  魏如颖背对着我,也趴在电脑前睡着了。我发出的动静让她咕噥了一声,却没有醒来。
  浑身都还是梦里冒出的冷汗,脉搏在耳边鼓譟,心脏每振动一下都无比清晰,在胸口撕出一道裂缝。我仓皇的起身逃离小套房。
  脑海不断重复着刚才的梦境,每一次罗瑀暄的脸出现在黑暗之中,我就觉得自己连和魏如颖求助的资格都没有。
  一阵风吹过,虫鸣蝉噪似乎被放大了好几倍,超出我肩头的草丛沙沙作响,来回扫过脸颊,我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小径。
  脚跟抓不牢地面,踏出的每一步都虚无縹緲,随时会飘走。好希望有人能出现在我面前,抓住我,让我留在地球。也许不是谁都好,心里自动拟了一份小小的名单,逐一朗诵,虔诚得像在许生日的第三个愿望。
  熟悉的黑色发丝划过眼角馀光,她在名单的很前面。
  她本来扬起笑容要朝我挥手,在看清我的表情后,她伸出的手转而抓住我,拉往她的方向。肩并着肩,将我安放在她身边。
  「是家里的事吗?你妈妈?」
  指尖碰上我的脸,她仔细掠过我眼下的深黑。
  「你又做恶梦了吗?」
  她一句话就击破我所有的偽装。
  滴滴答答,眼泪落进泥土里,罗瑀暄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我哭泣。
  偶尔她会伸出手,用熟悉的方式摸摸我的头,从发旋到后颈,一遍又一遍,抚平了我的心跳。
  「你没有跟她说啊?」
  「嗯,她一直都好累,总觉得还不是时候。」稍微冷静下来以后,眼泪以外的东西终于得以倾泻而出。
  「上次我稍微跟她提了我妈的那部份,然后她问我,你会想跟她和解吗?我忽然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下去。」
  想起魏如颖熟足无措的表情,我就不自觉得缩回更深处。她的无法理解,比伤痕本身还更隐隐作痛。
  「我当然知道要放下啊。我也知道应该试着原谅,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谁说的?」
  罗瑀暄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驳,将我从自我厌恶中拔了出来。
  「你不想原谅就不要原谅。」她伸手握住我在膝盖上握紧的拳头,小小的掌心却能将我完全包覆。
  「不是只有和解和原谅才是放下,更重要的应该是你的感受和痛苦啊。」
  眼里的坚定不容质疑,就像她当初奋不顾身的挡在林祐全面前,挡在娇小女孩面前,挡在我的恶梦面前。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不可思议,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她总是能及时出现在我面前。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没事的时候都会来啊。」她朝我微微一笑,浅浅的褐色眼睛像温暖的流水,闪烁着一点一点的光芒。「因为希望有天能够遇到想见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
  「我不知道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现,所以乾脆有空的时候都来这里坐坐,说不定哪天,我就会再次遇见她。」她的掌心停在我头上,拉长石的手鍊滑落到手肘,在月光下闪耀。
  「然后我会告诉她,我会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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