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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不用那贵价香料也好吃的,这些我做来自家人吃,那些是阿囡今早灌进去的,她手小,做起来比我快好些。”
  临安鱼市上这种小墨鱼价贱,囫囵炒一盘,是贫家也能吃得起的荤腥。岑开致卖价也不贵,一时间这道菜又热了一遭,文豆同以往一样,连带着炒货一起去茶馆酒肆卖,也赚了几日。
  “得,又叫别家仿去了。”文豆提着空篮回来,虽说好些食客认得文豆这活招牌,晓得他的吃食和炒货都是价廉味美的,小墨鱼酿糯米依旧是卖完了,但往后就不是一家独好卖的了。
  “总是咱们店小,吃不下那么大的买卖。”岑开致做的菜有新意,但多只用寻常食材,行家里手一尝便知做法,瞒也瞒不住。
  文豆见状便道:“其实咱们店的位置不错,陆路水路皆通,我寻常去城中各食肆送吃食,除了近旁几家铺子,借老窦头的小舟一过,一日能去好多地方,岑娘子若有心要将这生意做大,千万要算我一份。”
  岑开致笑道:“你如此能盘算,我自然要算上你的。”
  两人虽是笑谈,岑开致却也动了这心思,文豆这小子着实是个做生意的料,原先糟鱼只在四家酒肆中卖,被他一折腾,又多了三家,更别提杨松经他手卖出去的炒货了。
  文豆从东家窜到西家,日日在乔阿姐的眼皮底下,岑开致和杨松的生意热络,她也不嫉妒,只是羡慕。
  站在门边听得这一耳朵,乔阿姐也顾不得冒昧,走过来对岑开致道:“你若是有意将生意做大,我这铺子,倒巴不得腾了给你。”
  见岑开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乔阿姐红了脸,道:“我这不是逼你,只是……
  “我晓得。”见她窘迫至极,岑开致忙道。
  乔阿姐的生意寡淡不只一两日了,倒不如果断些斩断。
  食肆的生意真是愈发的好,钱阿姥又是个见不得银子空落的主儿,什么买卖都要揽下,倒比岑开致还忙些,幸好阿囡渐大,也能帮衬一把,岑开致认认真真的给她攒起了嫁妆,不说非要嫁人吧,总得有一份能安身立命的本钱。
  “致姨,我给阿驹哥哥送饭去了。”阿囡道。
  岑开致有些好奇,朝她招招手,道:“我瞧瞧,你都给做了些什么?”
  一碗兑了牛乳的甜蛋羹,一碗浓白醇香的黑鱼汤,一碟野菜拌鸡丝,绿白交缠,清爽可口不荤腻。
  “你待阿驹倒是小相公一般体贴,鸡丝上的芝麻撒得也忒大方了些,没放盐巴都要香死人了,瞧瞧这黑鱼汤,熬得这样白,好些柴火吧?”乔阿姐原本玩笑,要将阿囡与她小儿凑成一对,语气便有些促狭。
  以阿囡的性子来说,她该是要回嘴的,此刻却见她张了张口,虽没脸红,但好像又懵懵懂懂的,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去吧,去吧。”岑开致怕她叫乔阿姐打趣很了,失了两小无猜的趣儿,忙道。
  泉驹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泉九每日很迟回来,夜里过来看泉驹,他迷迷瞪瞪的知道那人是泉九,喊了句,“叔。”
  “睡吧。”泉九摸了摸他的脑门,轻声道。
  胡家的凶手倒是逮住了,只不过是□□,凶手指认主使是嘉娘的亲舅,可是对方抵死不认,只说他们两家合伙做生意的时候,胡沁这小子都不知在哪呢!眼下瞧着老爷子倒了,要拆伙,他算个什么东西!还说是定然是胡沁使苦肉计,不然怎么这样巧,他吃糕团,倒叫泉驹吃了那有毒的葱管糖?
  这念头一起,泉九就按不下去了。
  那毒很凶,若不是泉驹先吃了个饱腹去的,但凡他再多吃上几根,他就死了。
  泉九坐在桌边出神想案子,瞿青容拿来一盏油灯,驱散他身边的黑。
  “胡沁咱们也算熟了,这孩子突逢大变,只在阿驹跟前还有些少年气,我以为,只看伤的人是阿驹,就知不会是他所为。”
  泉九想了半晌,点点头。
  瞿青容抚过他眉心的结,道:“其实这样的案子你也办了不少,撇去你与胡娘子的龃龉,撇去中毒的人是阿驹,你且看案子,谁的嫌疑最大?”
  泉九圆圆的大眼睛望着瞿青容,细细想了一想,道:“庶子未长成,嫡女又是低嫁,时常倚仗岳家,胡家那么大的买卖谁不馋?庶出的兄弟?还是女婿?”
  他又马上道:“可荆方去明州了啊。虽说是□□,但……
  泉九是真不想说荆方的好话,但叫他昧着良心说荆方十分有嫌疑,倒也说不出口。
  “他这人出身不好,仕途无望,本就是倚着胡嘉娘,衣食不缺的,我瞧着他在翰林院干得挺美。我问过胡沁,他说荆方鲜有插手胡家生意,他官小,不过管一管文书账册,什么官商勾结的,他也派不上用场啊。”
  听得泉九如是说,瞿青容道:“那就不要钻牛角尖了,再寻别的线索就是。”
  算算日子,去明州市舶司的一行官员也快回来了。众官员体谅荆方家中多事,让他和几个小吏携了要紧的公文先行回来。
  荆方匆匆交办了公事,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嘉娘喝了药,勉强睡下,睡梦中依旧愁眉不展,泪痕犹湿。
  嘉娘近来情况都不太好,醒着的时候不说话,睡下的时候常梦惊,胡沁走进来看她时,都是蹑手蹑脚的。
  荆方从床边起身时,才看见胡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内室门边,目光探究的盯着他看。
  胡沁此刻也有几分惊讶,荆方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湿漉漉的,方才就见他把脸埋在嘉娘手边,居然是在哭。
  荆方避开他的目光,显然有些尴尬,用帕子就着嘉娘用过的冷水洗了把脸。
  两人退出内室,让嘉娘好好休息。
  “让你别去明州,你偏去,难道就缺你不可?姐姐出了这种事,你不在她身边,她多难捱?”胡沁不满的数落荆方。
  荆方低着头,声音哑哑的道:“是我不对。”
  胡沁说不下去了,倒是荆方问:“阿驹怎么样?我给瞿家递了帖子,晚上去了解一下案情。”
  “阿驹还行,中毒不深。”胡沁叹了口气。“我怕泉阿叔不搭理你。”
  荆方忽然一笑,道:“你叹气的样子十足像爹。”
  胡沁自己不觉得,又看了荆方一眼,很快别过脸去不让荆方看他瞬间变红的眼睛,道:“太医问我,是想让爹浑浑噩噩的多活几年,还是让他清醒些,可只能活个十天半月也说不准。”
  “这几日我不在,舅舅又被大理寺看管着,那么,谁在你身边跳得最厉害?”荆方避而不答,却另问了一个问题。
  胡沁想了想,道:“有些账姐夫帮我瞧瞧。”说着他走了出去。
  因嘉娘小产后体虚畏寒,这时节还烧着炭,荆方有些发汗,脱去外袍搁在一旁,清理起炭灰来。
  他没怎么做过这种事,炭火星子溅了一手也不停下,面无痛色的将炭火拨旺。
  第83章 甲鱼、葱爆虾和深情的姘头
  江风回暖, 行人衣裳一日轻便过一日,尤其是文豆这样满大街跑得,早早换薄了衣裳。
  文豆打外头回来时,一身脂粉味, 额角上有一处红, 阿姥以为他是撞哪了, 伸手给他揉了揉, 蹭掉了, 竟是口脂。
  虽是街面上长大的孩子,文豆只是嘴上讨巧, 怎么比得过香楼里的那些每日迎来送往的娘子,被她们好一番调笑作弄。
  “还好买卖谈下来了。”文豆拢了拢衣襟,做作地说:“不然我可吃亏了。”
  钱阿姥无语的斜了他一眼, 道:“生得田鼠模样, 也就瞧着机灵些, 人家拿你逗个闷子,你还唱上了。”
  文豆一时语塞, 憋了半晌, 道:“我哪里生得似田鼠!?”
  他说着, 忽然见这后院走出个没见过的小娘子, 浓蓝布衣布裙, 清爽耐脏,头上包了一块白底蓝花的帕子,只露出一张清秀面孔。
  “岑娘子,您尝尝。”阿娣将几道小菜摆在岑开致面前, 有些紧张。
  阿娣还是想跟着岑开致, 并不想与冯氏学裁衣。冯氏自晓得岑开致没要嫁妆体己, 换了阿娣回来,更是只能顺着阿娣了。
  岑开致只好让阿娣先留在食肆里帮工,阿娣也不要工钱,包伙食就很好了。今天试一试阿娣的手艺,岑开致叫她用后厨现成的食材做几道小菜来吃吃。
  螺蛳尚算肥美,水缸里的甲鱼养了几日,阿囡每日喂些剩饭,倒不见瘦,两样食材焖在一处,焖得螺蛳鲜味尽出,甲鱼肉嫩且紧,裙边胶糯,吃过一块,上下唇都会黏住。
  葱爆虾极香,红葱切细,绿葱切沫,和虾头一起下油锅逼出香气,炒出虾油来,海虾个大,炒过之后屈成一个虾球,正好滚一圈,沾满红亮的虾油。
  韭黄炒蛋是随饭菜,岑开致夹了一块尝了,品出用的全是嫩芯,少些绿韭的辛辣气,更爽脆清甜些。
  因不是饭点,岑开致并不饿,每盘都只尝了几口。
  文豆看了阿娣一眼,她正紧张地捏衣角,道:“我包圆了吧?”
  岑开致刚用清茶漱口,使帕子擦了擦嘴角水渍,笑道:“不嫌弃就用吧。”
  文豆抄了筷子去边上吃了,“岑娘子说得哪里话。”
  岑开致看了眼阿娣,笑道:“你的手艺是私家内宅出来的,学的时间不长吧?”阿娣缓慢的点了点头,她在小厨房里才学了不到半年,就被那家的郎君要去伺候了。
  岑开致也不多问,轻轻颔首,道:“其实味道不错,就是不太适合开食肆。”
  阿娣一颤,岑开致让她坐下,道:“我想,你学厨的时间也不长,已经很难得。但为何说手艺不适合开食肆呢,就如这葱爆虾,葱香气本可以更足一点,但你为了弹嫩,火候稍显不足。葱香没全发出来。其实寻常人家吃饭,没那细品的习惯,一入口的滋味比回味更要紧。”
  阿娣红了脸,岑开致语气柔和,却也不会一味盲目夸赞,“再譬如这甲鱼,头、背甲、四爪去哪了?你是觉得摆盘不好看吧?”
  文豆插嘴道:“也是,我最爱抿甲鱼爪!”
  阿娣怯怯的看了他一眼,文豆赶紧道:“不过真的很好吃!”
  “那,那韭黄是不是也不应该去老叶?”阿娣问。
  “其实韭黄太贵了,食肆根本不会卖。”岑开致托着下巴想了想,道:“若是青韭上市,价钱便宜,老叶适度去一些也无妨。”
  韭菜历来有春食香,夏食臭之说,春韭兼具鲜、嫩,过了这茬便不是这滋味了。
  李才家中有客,在食肆买了几碗好菜,借阿娣一同帮他端回家去,文豆屁颠颠的,也跟着帮忙,他打眼瞥见胡娘子挎着的竹篮里便有一捆韭菜,意味深长笑了笑,道:“给沈大哥做韭菜吃啊。”
  胡娘子歪着身子呸他一口,道:“臭小子,我自己吃不行啊!”
  粥铺和李家相邻,文豆嬉嬉笑笑的,同阿娣一道走进里弄,听得粥铺后院传来劈柴声。
  两人摆下饭菜,正见沈平拿着一条帕子去河岸边洗脸,春日晒得人头顶已有些发烫。
  阿娣与沈平打了个照面,沈平与正对他笑的文豆点点头,没留意阿娣,可阿娣的眼神却跟了他一段,直到文豆道:“怎么了?他就是胡娘子的夫君。”
  阿娣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沈大哥有些面熟。”
  两人也没放在心上,回到食肆门口,就见杨松正在往隔壁铺子上挂自家招牌,文豆跑去帮他。
  天有渐热的趋势,杨松的炒货生意淡了几分,但每日还有进帐,很够他与文豆两人花用,虽说操办杨母丧事消耗了一些,但杨松的积蓄还有富余。
  冰行不日要用回这铺子,杨松想着就在这街市上另租用一间,这便与乔阿姐的盘算不谋而合,两家干脆利落的把铺子腾换了。公孙三娘出了这家进那家,方便得很。
  文豆挨得更近,除了出去跑买卖,见天在钱阿姥跟前晃悠。
  曾几何时,钱阿姥在馥娘、刘吉身死那几日,以为自己晚年多少凄苦,不知能不能守着阿囡长大,却没想到还能过上如此热闹的生活,一刻寂寥都无,连如厕都难得半点安宁。
  “阿姥,阿姥。我同阿驹哥哥出去玩啦!”阿囡在门外叫唤。
  钱阿姥刚刚微抬的腚又坐下,问:“同阿驹出去?小心些。”
  阿囡欢快的跑走了,泉驹已在门口等她,一身武学绯红的学袍还未换下,衬得他一张面孔鲜活俊朗。
  阿囡扭脸,两鬓上红艳的缎带跟着飞扬,问:“阿娣,一起去吧?”
  阿娣正耐心的用竹签把螺肉挑出来,准备做一道田螺酿肉。
  她摇了摇头,笑道:“你们去吧。好好玩。”
  阿囡只好作罢,攥住泉驹的手,被他反手牵牢,连走带跳的玩去了。
  “秦寺正这道田螺酿肉是叫咱们赶着晚膳送去,你眼下去玩上个把时辰,回来做也来得及。”岑开致道。
  阿娣又是摇头,道:“娘子,我实在没有玩乐的趣儿,日子这样一天天的过,已是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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