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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陛下。”
  “文行,可知朕为何召你进宫?”
  “回陛下,草民不知。”
  皇帝咳嗽两声。吕长真虽被困轮椅之上,可他言语间的举止,丝毫不觉行动不便,如果……如果没有当年虞家的事,如果没有萧子鱼的恶行,他的状元之才如何能受困于此。
  “朕,受到了二娘送来的绢书。”
  吕长真蓦地抬头,面颊紧绷,怒容难掩。
  “朕认得出,那是你父亲的笔迹。”
  “陛下……”吕长真紧紧握着轮椅扶手,手背因用力浮起青筋。
  皇帝抬起手,卢益知机,立刻退到门口,留意其殿门外的情况。
  “朕,有一事,有求于你。”
  “朕,希望你能为太子讲学。”
  吕长真看他。
  以康王如今的野心,即便太子尚能学好,只怕也无能为力与康王抗争。他不明白,皇帝为何这时候还要为太子谋划。
  许是看出了吕长真的诧异,皇帝忽的笑了笑,淡淡地说。
  “朕何时说过,朕要你讲学的,是现在这位太子?”
  *****
  黄昏临近,桓桁看着仆役给桓岫换完药,问道:“要走?”
  “得送她回家。不然家里人会担心。”
  桓桁起身,跟着走到庭院中,看了看天色,回身道:“明日再走吧。天色不早,就是出了城,城门一关,你也回不来了。”
  桓岫摇头。
  他是想再留一晚,不管怎样,再养一养宋拂身上的伤总是好的。可惜,宋拂留不住,一心盼着早些回去,他便也歇了心思,只想先送她回家,余下的事再另做打算。
  桓桁不去再留,兄弟二人随即便往内院走。
  “……你是个天生后生,曾占风流性……我看这些花阴月影,凄凄冷冷,朝他孤另,照奴孤另……”
  内院厢房内,咿咿呀呀,传来女子温婉的唱腔。许是正唱得兴起,没人注意到兄弟俩已站在了院子里。
  那是,宋拂偶尔会哼的一支曲。
  桓岫原先一直以为,她是在离开桓府后才学会了这支曲,后来午夜梦回间,他才恍然回忆起,是自己曾在临殷带她听过这么一出戏。之后,断断续续间,他也曾听她哼唱过,只是时间长了,便也渐渐忘记了。
  他想起成亲后,他带着宋拂回永安。那些在桓府里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听到她开口,轻声低吟。
  而后,最后一次听她唱这一出戏,似乎,是在她离开前的那一晚。
  他因为固执,认定了宋拂与自己的亲事,被父亲家法伺候,趴在床上养伤。宋拂就蹲在床边,拿着帕子,一点一点给他擦汗。
  那时他伤得很重,几近丢了这条性命,大夫叮嘱过不能睡去生怕一睡不醒。她就忍着眼泪,站在床边,移动身形,微展手势,唱起了这一支《玉簪记》。
  她唱“金朝两下轻离别,一夜相思枕上看”,声音婉转低回。他记不得当时唱了多久,只记得那日屋外阳光暖暖地洒在屋里,也披挂在她的身上。
  她置身其中,如金衣加身,意外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他到底还是累了,眼皮沉沉的耷拉下来。耳畔,她唱到“明月照孤馆,泪落知多少”,后面是什么,他全然听不到了。
  那时候,他只想着,就睡一会儿,醒来后他去求父亲,求陛下,谋一个外派的官职,他带着他的小姑娘走,去过自己的生活。
  那时候,他隐隐看到了她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带着忧伤的笑。
  以为,那只是她心疼自己挨了家法。
  却没想到,睁开眼后,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他再度,失去了他的姑娘。
  桓桁愣了一愣。这声音他记得是公主身边一个小婢女的。见桓岫面色悲苦,心知他这是又想到了些什么,桓桁忙出声道:“你与弟妹的婚事,若有机会,最好再办上一场。”
  桓岫回过神来,却是看向已得了通禀,正与公主一道走出屋子的宋拂,面上恢复常色:“我会的。”
  桓桁颔首:“你们的婚事,父亲与我都会全力支持。母亲虽不情愿,可也碍不了什么事。实在不喜,就学我这般,少回几趟家,也不至于让妻子受了委屈。”
  桓桁不是没想过让袁氏接受寿光公主,但袁氏满心埋怨,不喜公主至今无孕。可公主的身份在那儿摆着,袁氏不能数落她,只能态度冷漠。时间久了,心思敏感的公主便忍不住偷偷落泪。
  两害相遇取其轻。
  他舍不得妻子难过,又不能怨恨母亲,索性住进公主府,少些时间回家。这事,无可厚非。他现在也只能这么教桓岫。
  桓桁话罢,忽有提起桓峥来:“三郎的事,不到万一,作为兄长,我仍是会保他一保。”
  他话中意有所指,桓岫蹙了蹙眉,到底还是点了头。
  随后,桓岫带着宋拂出府,赶在黄昏街鼓响前,出了永安城。
  宋拂的伤仍旧一阵一阵的抽疼。马车在山脚停下前,桓岫正给她喂完水,顺手放下了半边的竹帘。
  上山的路因为有了人来往通行,比最初好走了不少。林间的蝉鸣一声弱过一声,嘶哑,无力,最后渐渐低沉到没了声息。
  西沉的日头还半挂在山坳间,身后永安城中的街鼓声,却已经停了。
  宋拂站在小院门前,空荡荡的院子,消无声息。如果不是院子里的摆设还一如之前,她几乎要认为,这座小院根本就不曾有人住过。
  “三娘和宋嬷嬷的衣服都不在了。”
  宋拂走出小屋,看向正从吕长真父子俩的屋子里出来的桓岫。
  后者摇了摇头:“大郎的衣服不在,但你阿兄的都还在。”
  所以,住在这里的人的确是走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走了?
  宋拂一时有些迟疑。
  “别担心。”桓岫如是说,想了想,又道,“看这里的情形,不像是出了什么意外被人掳走。”
  “但阿兄绝无可能自己下山。”
  “也许是有人上来请他下山的。”桓岫仔细查看院中各处,甚至还弯腰伸手抹了一把门前的泥印,平静地说,“上山的路上,有明显的人为砍伐的痕迹。想来是有人为了上下山方便,砍去了丛生的杂草。你我都没留意这点。”
  “带上了三娘她们?”
  “不。”桓岫摇头。这院子里的一切看着都十分寻常,没有丝毫搏斗和挣扎的痕迹,唯独能找到的,只有几个轮椅滚过的辙痕,“她们应该和你阿兄分开下山的。”
  宋拂闻言,只身回屋,再度查看一番,方才稍稍定下心来。
  她约莫是猜到了玳瑁她们的动向:“阿兄让宋嬷嬷她们走了。”
  桓岫看她神色总算舒展开,这才转身要进灶房先烧些茶水,再与人分析吕长真可能的去向。外面,有人突然叫门。
  小院没什么访客,宋拂一行人在这里住了这些日子,还不曾有过除了桓岫外的访客。桓岫自灶房出来,走到门口问了一声。
  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而后,有人走到一旁的竹篱笆外。
  青贴里,饰云肩,金玉缔环,腰间悬牙牌、刀儿,脚踩一双麂皮靴,分明是从宫里出来的小宦官。
  第68章 康王
  这小宦官穿了一身青贴里,能如此堂而皇之作这身打扮出宫,必然是得了谁的令。
  桓岫心头一突,迟疑了一会儿,得宋拂点头,这才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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