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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里诡异的几秒寂静没多久就被跟着冲进来的经纪人冲散, 他朝邵峋直奔过去:“哎,你谁啊,出去!我叫安保了!”
  ——
  邵峋连头都不撇,湛临危倒是十分淡定地抬眼对经纪人道:“你先出去。”
  经纪人手里捏着手机,显然已经提前叫好了安保人员,湛临危这么一说, 他略错愕地顿了顿:“可是……”
  湛临危漠然道:“没有可是,出去。”目光收回, 笔直地与邵峋对视。
  湛临危平日里显然说一不二,也不是个被经纪人拿捏的艺人,他让出去, 经纪人便老老实实、惴惴不安地转头走了, 却又不安地调头看湛临危那边, 顺便疑惑地瞥了瞥程涣。
  病房门一合上, 湛临危的表情彻底冷了下去, 他看着邵峋,冷嘲:“我倒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天真地活在幻想里。”
  邵峋:“看来我倒没猜错,但是小舅子,我劝你,从古至今乱伦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你那点都要曝光在太阳光下的心思最好收一收。”
  湛临危冷淡地看着邵峋。
  邵峋却笑笑:“还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就是这么直接的人。”
  背后,程涣转身就走。
  湛临危虽然没说什么,目光却沉默地紧追着那道离开的背影, 邵峋也转头看了一眼,长话短说,在病房门拉开又重新合上的时间里,再次开了口,冷哼,音调低了八度:“小畜生,当年那一刀我可没忘,你要是上赶着找死,我是不介意让你也挨上几刀的。但你也放心,我不会轻易动手,给你在程涣这边装可怜博同情的机会,山高水长,咱们走着瞧。”
  邵峋说完,单手插兜,转身要走,却又忽然顿住,漠然的口气:“顺便提醒你,监狱里那位应该快出来了,经济诈骗案进去表现良好、减减刑再托托关系,果然不用几年就能出来。”
  湛临危身型倏地一窒。
  邵峋侧头,冷嘲:“我和他是恩怨相抵,他骗我钱,我送他吃牢饭,你这边,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放过你。”
  说完,抬步离开,病房重归寂静,却是一片死气的沉闷。
  ——
  程涣的脚步越走越快,邵峋跟着跑总算追上了,还跟没事人一样嬉皮笑脸:“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是要求婚。”
  程涣原本不想理他,临到医院门口的停车场,豁然停住,转身,看着邵峋:“直接说明白吧,你是不是早连我祖宗八代都打听清楚了。”
  邵峋赶忙双手举高,一脸无辜:“我是来帮你,你却这样质问我。”
  程涣笔直地看着他:“那你告诉我,说出乱伦这两个字的时候,你又是什么心态。”
  邵峋心里咯噔一跳,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原本只是想刺激一下湛临危,却不想逆到了他家心肝的毛,赶忙从善如流地解释:“怪我怪我,我不该用这个字眼。”
  程涣却毫不退让,脾性一如既往,朗朗乾坤的大太阳下面一字一字道:“你没说错,就是你说的那样,他湛临危那点龌龊的心思和你邵峋半点不差。”
  程涣恶狠狠的说完,调头就走,拉开车门,径直上车。
  邵峋也是反映迅速,没有去拦程涣,直接绕到副驾驶,一脚蹬上去。
  如果换了别人,被程涣这番冷言冷语,定然也早翻脸了,大概有耐心如湛临危,也会觉得尴尬丢脸,但偏偏邵峋有一张敢于把自己工作照挂别人家墙上的厚脸皮。
  程涣气得不轻,邵公子当即把自己怂到了地心,程涣拉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漠然叫他下车,邵峋立刻软言道:“你不要气后驾车,对你对车都不好,”说着把手刹一拉,牢牢握住,看着程涣,耐心道,“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肯定也有一杆秤,凭良心说,我邵峋对你如何?你弄伤了湛临危,我大老远开了一个多小时来找你,替你解围,就怕你被那个姓湛的小畜生纠缠,我这点真心,你总该看见吧?”
  邵峋不愧是投资圈混的,一言一语都说在点上,程涣默默听着,心口顶着的那股气再不顺也慢慢泄了。
  邵峋却忽然有些心疼,有一个做孤儿院园长的博爱的母亲,程涣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出来的,才会有如此心软的脾性,而他的这份心软,又被多少人利用过。
  邵峋明白自己的可恶之处,因为说到底,他和湛临危的确没什么不同,都在频繁地压榨这份心软。
  如此,邵峋默默沉吟一番,几欲开口,可巧舌如簧到底还是败给了心底的不忍,他叹了口气,并不想逼迫程涣,于是默默松开手刹:“你慢点开,我不打扰你,但我也不下车,这样行吗。”
  程涣无言地默默按下手刹,发车走人,但他开车只是不说话,并没有飙车,一路沉默,回了公寓。
  邵峋也难得没有再厚着脸皮自我良好地紧跟其后,下车后只说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转身离开。
  可出去才两米,背后程涣叫住他:“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被人翻出来。”
  邵峋转身,程涣站在日头与楼层阴影的交界出,半身是光,半身阴影,本来就瘦,全靠骨架撑衣服,如今风一吹,却给人一种衣服下面空荡荡的感觉,而这身硬骨头,如假包换。
  邵峋从前觉得,自己最多的该是狼子野心,现在看着程涣,忽然刷新了对自己的了解,他不止有野心,也有一份真心。
  邵峋转过身,走近了些,看着程涣:“我是找人查过些事,是在发现你和湛临危有牵扯之后。”
  程涣略一点头,又偏头看了看花坛里那些不知名的野花,似乎在发呆:“都是些已经过去的、不太好的事情。”
  程涣目光瞥着别处,邵峋却认真地看着他:“但我很想知道。”
  程涣回眸,表情清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邵峋两步走到程涣面前,无不动容地开口道:“我之前和你说,我邵峋做事不需要逻辑,我掐你的时候不需要,想捧你也不需要,那其实都是谎话,是我伪装自己潇洒形象的借口”
  程涣微微错愕,邵峋太直白了,这份直白与他之前爽利地行事风格大相径庭,犹带着几分道不清说不清的绵延的柔情。
  而这世上的大部分人在向别人剖析内心时,或遮遮掩掩,或硬撑底气,又在自己面上插上一道铜墙铁壁,但邵峋凝视程涣,眼中却渐渐有了光与笑。
  他说:“知道了是不能怎么样的,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寻求一个结果或者具体的怎么样才去做的。我想要知道这些,是因为我想更进一步的了解你,我想离你更近一些,说到底,我喜欢上你,连点你的过去都想一起了解一起喜欢。”
  程涣定在了原地,眸光复杂地看着邵峋,想从他的眼神表情里寻到一点玩笑或者逗乐的蛛丝马迹,但是没有,邵峋出人预料地突然将他正色严肃地一面展现了出来,绵延地道出了心底的这份真情。
  程涣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遇到过真心,不是没有被认真对待过,但只有邵峋是最直接的、最平铺直叙的——他的讽刺、他的针锋相对、他的转变、他的支持、他的真情,如同那些挂在照片墙上的相框一样清晰明了地陈列在眼前。
  程涣感觉到前所有为的内心震动,好像有什么分崩析离之后就以不可见的速度快速地重新堆砌起来。
  他愕然回视邵峋,半个字都吐露不出,邵峋却朝他笑笑,扬眉傲然的表情,嘴角却含着一抹苦笑,道:“我也就当那姓湛的面嘲讽嘲讽他了,到了你这里,说到底,我和他也没什么不同吧。”
  程涣面对邵峋,错愕半晌,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邵峋见他不言语,并不想立刻要什么回复,抬手一摆,又潇洒地转身走了。
  日头偏移,程涣那原本一半在明处一半在暗处的身体忽然整个暴露在了阳光下,他身上暖的,心尖也汇聚出了一道柔和的暖流。
  怔怔地盯着邵峋的背影看着,直到那身影消失了,程涣才抬步朝楼上走去,心脏却像插上了翅膀一样扑腾着。
  邵峋拐了弯,确认自己不会继续暴露在程涣的视线中后,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孙羽在电话那头懒洋洋地问:“贵干啊邵公子?”
  邵峋:“上次不是说欠你一顿饭吗,出来吧,补上。”
  孙羽诧异:“哎呦呦,你最近有空了?一直忙什么呢。”
  邵峋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摊开一看,全是汗,他卸了力似的往花坛边一靠,懒懒道:“没干什么,但老子最近恐怕是要失恋了,出来陪我喝点酒吧。”
  孙羽震惊中大喜:“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是共患难的兄弟啊,我前女友刚刚又把我甩了。”
  邵峋:“又怎么了?”
  孙羽沉默了一下,阴测测道:“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他们剧组和她对手戏的小白脸长得比我好看吗。”
  孙羽那位尊贵的前女友正是安若思,邵峋当即有些哭笑不得:“来来来,那我们刚好凑一波,你前女友的小白脸差不多要把我甩了。”
  孙羽没反应过来:“哎,我这就来,你哪儿呢,给我个地址,”忽然觉出不对,“你等会儿!谁?那小白脸……程涣和你??”又一顿,想起上次邵峋向他打听程涣,当即卧槽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搞上的?”
  邵峋叹了口气,拿手当扇子扇风,慢吞吞道:“就这段时间吧。”
  孙羽大惊中张牙舞爪地嘀咕:“不是,我这到底什么体质,身边还有喜欢女人的直男友人吗?”
  邵峋拽了拽衬衫衣领,解开第一粒纽扣,松松垮垮地坐着,以一种“都要失恋了就和他聊聊”的心态开口道:“都弯了好啊,以后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生命大和谐之后也不用生小孩了,生育率直线下降,人口减少,趋近灭绝,嗯,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孙羽跟着就被邵峋传染了神经病,也应和道:“哎,那今天晚上还是喝鹤顶红吧,我去接你还是约个地方碰头啊朋友。”
  邵峋正要说话,忽然一顿,侧头,程涣隔着两米半的距离,站在花坛另外一头,身形被夏天狂野生长的灌木挡了一半。
  孙羽还在电话那头继续:“真兄弟要死一起死啊,今天我喝多少你喝多少。”
  邵峋捏着电话在耳边,目光盯着程涣,挑眉轻说了一句:“你先死,我改天给你烧纸。”
  孙羽:“……”喵喵喵?
  邵峋一把挂了电话,刚刚心里那些退潮的水流,忽然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激动不已地拍着他的心口,他站起来,看着程涣。
  程涣换了身居家服,默默看着他,开口道:“我猜你也没走,”一侧头,“没吃饭吧?上去吧。”
  邵峋是那种,不递杆子自己可以凭空变出一根,但如果递杆子就立刻麻溜朝上爬的性格,他当即手机一塞口袋,站了起来走过去,无不欣喜地问:“你怎么猜到我没走?”
  程涣平静地回他:“窗口看到的。”
  邵峋唇角一勾,跟着程涣:“有饭吗?阿姨今天也做了?”
  程涣:“每天都有饭。”
  邵峋:“你家就跟以前高中食堂一样,天天有饭。”
  程涣也说不出来自己什么心态,邵峋调查他那些过去,他气愤不已,而那些自我剖析的表白,他却偏偏又一个字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这圣母病是不是到晚期没法治了?
  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又要把邵峋领回家。
  一路上电梯,邵峋却跟做错事道歉的高中生一样,态度格外诚恳:“私自查你这一点,的确是我不对。”
  程涣看了他一眼:“理由你已经叙述过一遍了,劳烦你,别再重复了,我鸡皮疙瘩不想再掉第二次。”
  邵峋却看着他笑,撩骚一样问:“你听了就没什么感觉?”
  程涣瞥他:“金大腿,我们还是保持纯洁的合作关系比较好。”
  邵峋正大光明地靠着电梯内壁叹了口气:“哎,这一点和我相反,我一点也不想纯洁下去。”
  程涣:“……”
  程涣像看个神经病一样看着邵峋,他自认还算了解邵峋一些,知道这家伙张扬傲气什么都敢说,却没料到这张嘴前脚可以款款深情的道出刚刚在楼下说的那些话,此刻还能给他撩骚撩两句。
  邵峋在程涣紧盯的目光中自己扯开了话题,好像纯洁不纯洁这个问题放他这儿是个随口聊随口结束的话题似的,他问程涣:“最近剧组拍摄还顺利吗?”
  程涣:“还可以,没什么问题。”
  邵峋:“等这部电视剧结束,通告会跟着排起来,到时候就是真的忙了。”顿了顿,“飞虹的邹宁是个很有经验的经纪人,我会安排他负责你的工作。”
  程涣一愣,邵峋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神态,当即问:“怎么了,是不是听这意思,觉得我是要把你甩手扔给其他人负责了?”看样子程涣对他还是有所期待的吗。
  程涣没领会邵峋的意思,直接道:“不是,邹宁我知道,的确是个不错的经纪人。”
  邵峋忽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要回去上班了,你就不能表达一点对你家金大腿的不舍之情?”
  程涣这才明白过来:“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在娱乐圈分杯羹。”
  邵峋:“娱乐圈的资本游戏能玩儿出什么头绪,我没这个打算,”又自傲地哼了一声,“我要玩儿当然也是玩儿大的。”
  程涣没说什么。
  电梯到了楼层,两人进屋,程涣才道:“我以前就觉得,你会和别人走完全不同的路。”
  邵峋扬眉,一点也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是注定要当老板的,其他都是我手底下的打工仔,啧,现在也差不多。”
  程涣忽然想起什么,问他道:“不是决定出国留学了吗?怎么没念完就回来了。”
  邵峋闻言沉默地盯着程涣看着,在后者不明所以地目光中缓缓牵出一道意味深长地笑容:“说了你可能不相信,但觉得有些事,可能冥冥之中真的就有命运在牵动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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