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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裁缝是贺明谣两个多月前从镇江找来的流民,家被炸没了,会裁布做衣裳,便出钱在沪江帮他开了个店,以便配合自己行动。她同时安排了人在裁缝铺远处盯梢,一发现日本兵过来,立马打电话到裁缝铺报信,老板便按贺明谣交代的,找个火盆,将一叠纸烧掉后迅速撤离。
  等过来抓捕的日本兵到,只发现一盆刚烧完的灰烬,和故意遗漏在桌底的一张写有译码的电报,内容为——收杜入狱,伺机营救。
  日方上下最近本就恼火,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诸多确凿证据,杜兴难逃一劫。
  他矢口否认,酷刑挨个走一遍,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杜兴为日本人做事这么长时间,再清楚不过他们的手段,不吐出点什么,他们是不会停止拷打的。栽赃自己的人明显是很久之前就做好准备,不但要致自己于死地,还要受尽折磨、不明不白地痛苦而死。
  他左思右想,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设法逃命。
  于是,等到天快亮,杜兴按压大腿短肢,使伤口再次出血,痛得在地上打滚,缓下来后,故意装晕,等日本人发现后,必然将自己送去医院紧急处理。因为他知道,审不出有用信息,那帮狗日的是不会轻易让自己轻易死掉的。
  果不其然,他们发现杜兴伤口大出血不省人事后,立马就近送去了由日军派员控制的医院。
  夜深人静,病房门外守着日本兵,打起呼噜来。
  杜兴倏地睁开眼,小心翻身滚下床,一路轻声往窗户爬去,他手扒着窗台站起来,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虽屁股落地,断肢也痛到半边身都麻木了,但此刻活命最重要,他顾不得疼,伏在地上,往远处的狗窝爬去。
  ……
  再醒来,邬长筠被戴上脚铐,锁在了床上。她翻身下床,拉得铁链“光光”响。
  阿海闻声进来,关上门,见邬长筠面有愠色,忙道:“你先别发火,我有一个好消息。”
  邬长筠冷静下来。
  阿海走近,按她双肩坐下:“好好养着,别乱动。”
  “什么消息?”
  “杜兴被日本人通缉了,理由是共.-党。”
  “他?他一坨狗屎,也配与我们为伍。”
  “肯定是诬陷啊,有人想让他死。”
  “汉奸走狗,就算我们不解决他,也有别人盯着,不奇怪。”
  “还有一个好消息。”这几日烦心事太多,阿海难得露出点轻松的笑容,“亚和商社两个大人物出问题,暂时被封查了,杜召被转移回红公馆,后天要被送到南京,公开处以死刑。”
  “什么路线?”
  “还在查探。所以再等等,哪怕再煎熬,我们得有计划地行动。”
  “我们?你要帮我?”
  “我帮的不是你,也不是某一个人。”阿海忽然一本正经道:“帮的,是中国;守的,是华夏血脉;为的,扬我国威。”
  ……
  杜兴一直在狗窝里躲着,这还是曾经的法国人院长为他爱狗筑造的小木屋,后来人调走了,狗也被带走,现在这里住了条温顺的小黄狗,杜兴就这样窝在狗窝里一天一夜,饿极了,为保体力,趁人不注意,便去狗盆里抢两把饭吃。
  第二天夜里,杜兴等周围安全些才偷偷离开医院。他不敢回家,腿脚不方便,得避免去一切危险环境,可身无分文,连离开的路费都没有。
  于是,他打扮成乞丐模样,灰头土脸的,拄着个木棍子蹲守在一家生煎铺附近,等贺明谣出现。
  她很喜欢这家生煎,基本每两三天都得来买一次。
  守了两天,杜兴才等到人,他抄近路跟上,在一个巷口忽然将人拽进来。
  贺明谣惊讶地看着他:“盛邦,你怎么——”
  杜兴捂住她的嘴,巡视四周,将人往深处拉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什么话都没说,就去撸起她的袖子,取下玉镯和手指上金戒指,又要拽她领口。
  “盛邦,你要干什么?”
  “项链给我。”
  贺明谣没有阻止他,任他将钻石项链取去。
  杜兴把东西放进口袋里:“身上带了多少钱?都给我。”
  很明显,这是要跑路,贺明谣将手提包塞给他,心疼地打量他脖子上的鞭痕:“他们对你用刑了。”
  杜兴顾不上寒暄,将包里的钱全掏出来:“等我安顿好了再派人来接你。”
  贺明谣忽然搂住他:“不,带我一起走。”
  杜兴愣了愣,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竟然愿意冒险跟自己逃亡。
  “盛邦,我只有你了,我好害怕,我不敢一个人在家,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怕吃苦。”
  杜兴推开她:“跟着我不安全,我现在自身都难保,还行动不便,随时可能被抓。”
  “我扶着你,我当你的另一条腿。”贺明谣眼泪盈盈,拉住他的手覆在自己小腹,“我怀孕了。”
  ……
  做他们这行的都得留条后路,杜兴在一处废弃面粉厂藏了辆车,这会就用上了。他腿脚不便,临时教贺明谣开车,两人趁夜从野路走,离开了沪江。
  天明不宜行路,容易暴露,早上,两人停在树林里,吃了些饼子。
  贺明谣去溪边打点水回来,将盛水的大叶递给他。
  杜兴接过来,有些动容:“辛苦你了。”
  “不辛苦。”
  “住旅店不安全,我们将就几天,吃完了你去后座睡会。”
  “我不困。”
  杜兴紧握着饼子,想起往昔种种,心疼又懊悔,手摸向她嘴角还未淡化的淤伤:“谣谣,对不起,我那时完全没法思考了,突然失去腿,对我打击太大。”
  贺明谣微笑:“没关系,我理解的,要是我,一时也无法接受。”
  “谣谣。”杜兴长叹口气,“之前打你,也是因为太爱你,太在乎你,怕你不爱我,怕你离开我,我一直怀疑你心里还有……”他停顿两秒,“算了不提他,反正他也活不了了。谣谣,我们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先找个乡下把我伤养好,等行动方便点,再去香港或是国外,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垂眸,看向她的腹部,“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好。”
  杜兴紧紧搂住她:“谣谣,我爱你,我爱你十几年了,我一直那么努力往上爬,不仅是为了出人头地,还为了你能高看我,真正爱上我。你能跟我一起走,我——”他脸埋在她颈窝,“我很开心。”
  “我知道。”
  他松开贺明谣,动情地吻向她嘴唇。
  贺明谣倏地躲开:“孩子,不好,才一个多月。”
  杜兴傻笑两声,亲了口她的脸颊:“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希望是女孩,像你,漂亮。”
  “都可以,男孩好,女孩也好,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的就好。”贺明谣将他推远些,“盛邦,以后再也不掺和政治上的事了,好吗?”
  杜兴频频点头:“我算是彻底看清日本人的嘴脸了,不管我为他们做了多少事,只要有一点嫌隙,所有努力就都白费,这帮鬼子,打我的时候一点旧情都不会念!”
  贺明谣心疼地看他脸上的伤:“很疼吧?”
  杜兴摇摇头,指腹抚平她紧蹙的眉心:“不疼了,有你关心,哪里都不疼了。”
  吃饱喝足,两人到后座相依入睡。
  杜兴难得安心睡一觉,却做了个噩梦,梦到杜震山、杜和、杜召、杜占拿枪指着自己,还有杜安、杜元和姐姐妹妹们,戳着脊梁让自己去死。
  他猛然惊醒,看到熟悉的车顶,大松了口气,抬手去擦额上的汗,才发现手腕被拷住,而另一头拷在车上,他怔了几秒,看向四周:“谣谣,谣谣——”
  贺明谣出现在车窗外,沉声道:“醒了。”
  杜兴晃了晃手:“谣谣,我的手。”
  贺明谣提起一桶汽油,倏地泼了上来。
  杜兴被溅了一身,不解地看着她:“谣谣,你干什么?”
  贺明谣从车尾绕过去,泼了一圈。
  杜兴要去开车门,却发现两边都被卡死了,他又朝向另一边车窗:“谣谣!你要干什么!”
  贺明谣冲他笑了笑:“还能干什么?烧了你啊。”
  杜兴愣住了:“不,你昨天才说——”他诧然反应过来,勃然变色,怒吼道:“你骗我!你个臭婊子,骗我!”
  贺明谣泼完了,将油桶扔掉,立在窗外静静看着他:“害怕啦?”
  “你放了我,我既往不咎。”杜兴手死死扒着窗祈求,“我们好好的,一起离开。”
  “一起离开?我才不要,你太让我恶心了,跟你在一起一分一秒都让我想吐,我恨不得把你剁碎了扔进粪池里。”
  杜兴一边挣扎一边求她:“谣谣,别这样,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
  贺明谣拿出打火机,“卡嚓”一下。
  杜兴吓得一抖:“我是真的爱你!我没有骗你,谣谣,我爱你,我知道你恨我过去打你,我错了,我带你和孩子离开,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打你了!”
  贺明谣轻蔑地笑了笑:“孩子?你真天真,我怎么可能让自己怀你的孩子?自打你第一次强.-奸我,我就一直在喝避孕汤。”
  “为什么!”杜兴瞋目切齿,死死掐着窗框,手指都白了,“你是不是一直想着杜召!”
  “是啊,我一直喜欢他,每一次,我都把你幻想成他,每一夜,都骗自己躺在旁边的男人是他。”
  杜兴气得快要七窍生烟,疯狂地挣扎,手铐不停晃荡,把手腕都磨破了。
  “我从九岁就喜欢他,每次去杜家,都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过你。”
  杜兴抱着头嘶吼起来:“别说了,别说了!”
  “我偏要说,你哪哪都不如他,小时候不如,带兵时不如,你就是个只会勾引人的小妾生的贱种,一直到现在,你永远是个一无是处的败者!人人喊打的汉奸!你的臭名会千古流传下去,而他不管生死,都是个英雄。”
  杜兴手伸出窗,朝她抓过去:“贱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贺明谣鄙夷地笑了起来:“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真可怜。”她敛起笑容,“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是个卧底,代号朔月,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加入军统,在你身边套取情报,家里的电台和那些证据是我放的,举报信是我写的,裁缝铺的人,也是我安排的。”
  杜兴气得直抖:“你一直跟我演戏!”
  “是啊,我演得好吗?”贺明谣看着打火机上摇曳的火苗,“真好,是不是?”
  “为什么?”杜兴又恨又绝望,眼泪掉了下来,“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贺明谣目光回到他身上,“你强占我,害得我家族蒙羞,害我的母亲耻辱自戕,害得我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
  “我没想让她死!我只是想娶你!谁让她自杀了!”
  “我贺家满门忠烈!”贺明谣倏地将打火机投掷过去,“你个丧尽天良的卖国贼!别想污我祖坟!”
  打火机飞了过来,顿时大火蔓延,杜兴瞪大眼,连连往后躲:“不,不——谣谣,放了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岳母,我不该对你那么粗暴,你打我骂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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