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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袁木眼睛通红却面无表情的注视中,裘榆缓缓坐回椅子。
  袁木低着眉眼有序地收拾狼藉的桌面,手心兜满红墨,抓着残卷断笔于众目睽睽下走出教室。
  留裘榆独自咂摸他方才那一眼里所有的怒和恨。而他应该是疯魔了,竟沉重地痛快起来。恨啊,恨才好,你也恨我才公平。
  红墨洗不净,袁木索性关掉食堂外的水龙头再使劲搓。冰天雪地,手又红又肿,不知道哪块是脏哪块是冻伤。
  一粒一粒,指缝多了几点白。袁木抬头,天空掉雪了。是落在衣帽上会有清脆的咔嚓声响的那种雪。打记事以来,这个冬天是他头一回看见雪。偏偏是这个冬天。
  作者有话说:
  留言我看到了,让这位朋友为更新的事费诸多笔墨我十分十分抱歉,也很感谢这位朋友的恳切言辞。之后我会在写和完成生活任务之间重新做取舍,尽力保证更新频率和更新质量。追连载本来就可贵且辛苦,因自身水平有限无法让大家得到良好的阅读体验是我一直非常内疚也非常无力的事。我会加倍努力去平衡,超级感激你们之前的包容和理解啦,也祝你们生活里天天开心,不为小事烦恼。
  第51章 溃疡
  半梦半醒间有一阵胃像火燎,袁木本能地蜷作一团,四肢聚拢抵御疼痛。捱到天微微亮,起床换衣时也没分清到底是梦不是梦。他重新倒下去,摸索着记忆将膝盖抵到胸腹,双臂围环。坚持几秒后散开了。
  狗屁的最有安全感的睡觉姿势,只觉得好累。接着舔到左腮新生两颗溃疡,想着,那么胃疼应该是真的。
  洗漱之后没顾早餐直接回房做题,写了会儿试卷方琼提着一个电暖器进袁木的卧室,说用上这个手脚要暖和一些。
  夏天的电扇冬天的烤炉,其实单品价格不是太贵,咬咬牙几件也可以勉强负担。但后续的电费是笔大支出,方琼便都只配置必需的一个,它们大多数时间放在袁茶房间。
  袁木下意识先拒绝:我还好,不冷。
  方琼已经替他插上电:开着,多多少少要好过一点。
  袁茶不用了吗。
  她这会儿也用不上,大清早出门去玩了。
  袁木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并非就给他了,时限今天早上,用完要还回去的。
  他反而心安:哦好。
  别学忘了时间,记得弄早饭吃。方琼离开时带上门,免得热气跑掉。
  好。
  运行的电器持续发出低沉的嗡鸣,袁木静静地听了几分钟,最后伸手关停了。
  周日设有晚自习,袁木早早出门,去学校之前先坐在陆倚云店门口吃完一支冰棍。和陆老板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转头瞥见裘榆和钱进正往这边来,袁木拿下嘴里的木片敷衍地说句结语匆匆逃走了。
  他有些不敢直面裘榆。无论是拒接他碰过的零钱,还是搬离座位不愿坐他后面,或是课堂上那句专门说给他听的隐喻,其实袁木是切实被裘榆重伤到的。愧疚、怒、怨,所有理不清的情绪经过时间发酵过后就剩害怕了。因为罪魁祸首是袁木,比之,裘榆做的并不算什么,归根结底是袁木脆弱。
  钱进皱眉:我怎么感觉,袁儿在躲我。
  裘榆没和他争。
  陆倚云听见了,笑盈盈地拆台:没啊,他躲的裘榆。
  钱进:啊?
  袁木不是说和裘榆绝交了吗。你这怎么,他也和你处崩了?
  钱进连忙摆手:没没没。
  原来袁木将这件事定义为绝交。
  裘榆定义为不爱他计划。
  那么裘榆就是在看见袁木吃冰棍那一瞬间发现了不爱他这件事比自己想像中要复杂。袁木对冰棍雪糕一类东西毫无兴趣,突然在冬天吃冰一定是他的生活发生了某种改变。这种改变将可能是裘榆永远不得而知的。
  不过,单单要求裘榆放下对这种改变的执念就已经十分困难,遑论、遑论不爱他。
  他怎么大冷天在你这儿买冰棍吃。裘榆问题跳脱。
  说是陆倚云指了一下脸颊,里头长溃疡,拿冰缓缓。
  买了可乐掉头回去,钱进问裘榆为什么和袁木闹到绝交的地步。首先绝交这个词就很怪,绝交意味着感情必须得是深厚的。
  可是袁木和裘榆之间是什么时候以及是如何趋于深厚的,钱进一概不知。
  裘榆点头顺着他,就怪太深厚。
  钱进又问既然深厚,那绝交之后就、绝交了?
  裘榆摇头,等。
  钱进再问,等什么?
  裘榆说不知道,赶他去买烧烤。
  钱进告诉他:我好像知道一点。我上个月和我女朋友分手,后来我也好像在等,总觉得我和她还会有牵绊,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就等时间划去某一个节点,会有对应的那一段顺其自然地发生。你懂吗。哎,初雪那天真的和好了。
  你觉得我和袁木能跟你和你女朋友谈恋爱比吗?
  好像不能......
  裘榆看起来不像生气,笑着:哦,那你知道个鸟。
  周日晚上街面的几个妈妈组了牌局,裘榆和钱进对晚饭的打算是汽水配烧烤再加一碗面,完了裘榆上课钱进回家。等烧烤时遇到薛志勇在摊旁的红棚里和人喝酒,天还没黑他就半醉,嘴里不干不净逮谁骂谁。
  本来事不关己,但听到了袁木的名字,裘榆和钱进无声对视一下。
  刚开头一句爹死了妈不爱钱进就要蹿进去,被裘榆钳住一只胳膊。
  钱进低吼:做啥?你拦我?你和他掰了我可没有!
  裘榆先付钱,接过一部分烧烤,拉着钱进淡定地继续听着,说:等天黑吧。
  在裘榆家的阳台上一直守到薛志勇吃饱喝足要结账,两个人拿着工具准备出门。钱进递给裘榆一顶鸭舌帽和一条围巾,裘榆挑眉,干什么?
  钱进看一眼他手里掂的铁锤:蒙上好一点。
  裘榆走在前:不让他知道是我,那不就是白费力气。
  最终钱进无法,围巾蒙不了裘榆就只好用来蒙薛志勇。街尾有条废弃的堆放杂物的小巷,裘榆在巷口一条桌子腿将人闷个趔趄,再添一棍闷趴下,钱进跑上去往头上补两拳,缠好眼睛和嘴巴,勒紧,一人拽一只裤脚把他拖进巷道。
  薛志勇醉醺醺的还晓得跑,嗓子一顿嚎,挣扎着要爬起来。没等站直就被正前方的钱进蓄力踹得仰面,折腾了几个来回,他贴墙蹲下休息,看薛志勇朝巷口爬行。
  裘榆跟在薛志勇后面走,不知道是哪只脚踩死的向日葵,姑且算作惯用的右。踩掉他右脚的鞋,目测他踝骨的位置,裘榆摸出铁锤抡高了。
  后来薛志勇哼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弱,快没有了,钱进赶紧过去抱拦裘榆。
  裘榆被他冲得后退两步,嘴里低低骂了一句,以手肘强硬地隔开距离,一个字一个字地:不在那儿动手就是因为会有人拦。
  钱进不放手,小声道:废了,脚绝对废了。
  回到家看表,晚自习还剩一节,裘榆先洗澡,然后洗衣服,最后洗铁锤沾了血的那一面。裘禧刚在麻将局观摩完一把清大对自摸,见者有份分了五块钱的红,买了夜宵请袁茶一起来家里吃。
  哥你拎个锤子干嘛?
  钉了一下挂毛巾的地方。
  来点儿吗?烤串儿。
  你们吃吧。
  哎你要出门先把头发弄干,外面冷死了。
  时间来不及了,裘榆直接开门走了,没事。
  满身冷气回屋已十点多,钻进卧室倒去床上,还是同样的姿势,凝视那张黑色卡纸很久很久。太阳穴和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像号角。裘榆叹气坐起身,熟练地在笔筒里抽出从不盖笔帽的水性笔,一如既往用黑色写在黑色上:袁,木。
  暂时没办法,暂时还很爱。
  口腔溃疡比胃痛磨人,长在食物必经之处全天候人,碰点辣和烫它就警铃大作反馈十倍疼。但冬天不就吃这些味道吗?袁木被扰得不耐烦,冰镇之后用牙齿咬破。破了算创面,没溃疡敏感。
  袁木以为还得反复拉扯几个回合,但是,晚自习放学路过陆倚云的店被他塞了一瓶喷剂和一盒胃药,好灵,一夜愈了大半。
  算件好事,次日早餐桌上听袁茶例行聊天都要认真些。她说以后想去湖南读大学,袁木没有建设性意见,答哦那就好好学习吧。她改聊提神的,说刚去买豆浆的间隙听大家都在讲,薛志勇昨天晚上被人寻仇了。为什么是寻仇呢。听说钱财都在,没多余的伤,唯一是脚伤严重,被打的血肉模糊,骨头粉碎。
  袁木舀豆浆的调羹停一下,节奏乱掉。很巧的,薛志勇那仇人做了袁木想做又一直没做的事。
  第52章 绿沈 违背冬的意志
  薛志勇平日碰见警察得绕道走,裘榆料定他不会报警。这样风平浪静过了几日,找上门来的是另一位。
  从裘榆走过街口的水果店起那人便一直尾随,脚步细碎而犹疑。他人内心慌乱焦灼的情绪如此外放,让轻易洞察到这些的裘榆也陷入不耐和烦躁。隐忍一路,他停在楼道口不再往上迈步,转身冷冷地看着那个本不同道的人,并不打算率先开口。
  方琼后退半截,喉咙发紧,为了面对面这一刻她酝酿很久。
  裘榆,你和我们家袁木关系很好吧?她面部发僵,硬要笑。
  裘榆沉默,因为发现她嘴角肌肉竟然在细微地抖动,眼里被企盼和恐惧分割。他不解,在怕什么呢?
  有人跟我讲你们是那种关系,什么......什么同性恋乱搞在一起,莫名其妙。她的十指交叠相绞,紧张之余不忘摆出长辈的姿态,你和阿姨说实话,不是是不是?怎么会是?造两个小孩的谣......那种杂种简直要被天打雷劈。
  裘榆了然:谁啊?薛志勇?
  方琼瞪大两只眼盯他,不言不语候他的答案,专心得要命,初春的天气鼻尖发汗。
  你问过袁木吗。裘榆想着最好是问过,关于这件事,他也很想听袁木怎么说。然后,他如何说,他就如何说。
  很遗憾,方琼摇头,呼吸渐渐急促:没......我
  可你最应该去找你家的袁木啊。裘榆道。
  方琼的表情如弦松般沉下来,眉头恢复平展,企盼和恐惧消失,之前的一切像是肉汤上浮的脏沫,被人利落的一勺挖干净了。她受裘榆不严肃不配合的态度激怒:我会问他的,在此之前决定先来问问你。
  哦。昏黄的灯下裘榆开始一点一点堆出乖巧的笑,有什么好问的,搞不懂,他不是都已经选了你吗?
  于黑暗中独自待很久,裘榆从容地拧锁推门。她在卫生间洗东西,他找去门口干巴巴站着。
  许益清奇怪地转头看他:今天回这么晚?怎么了,你这副样子,有事找我?
  裘榆垂目:你没有我就没有。谁的袜子?
  许益清不答,手指划了几下脏水。
  裘榆从盆里一把捞出来,掷到裘盛世床边,话对许益清讲:他没长手吗?
  床上的裘盛世动了动身子,撑起手肘看裘榆。
  裘榆挑衅地回视:怎么?
  很期待裘盛世给出一点强硬的反应,但他没有,狠踹几脚被子,袜子弹落在地他又平躺回去,床单上留下一滩湿水印子。裘榆提着书包在卧室门口静立片刻,转去拿毛巾给许益清擦手。
  你为他做那么多,他还过你几次?他问。
  许益清不知是乐观还是有意打岔,小声说:这还要还的呀?
  裘榆用毛巾包住许益清十指,低头说:那不然呢,一个人唱独角戏不会难过吗。爱他咽声,没说下去,最重要是他不值得你这样。
  你说爱什么?
  没什么。
  裘榆摊开毛巾,第一次仔细端详妈妈的手,伤害他也养育他的这双手。还算白皙,生很多茧和细纹,指头浮肿,指甲剪得抵到肉,指缝泛家务事的黄,指纹嵌积年粉笔尘的白。
  平凡,不漂亮,柔软,蓄满力量。
  妈。他紧紧捏着。
  嗯?且他很久很久不这么叫她。
  你真的没有话要问我啊?裘榆始终垂着头。
  你问啊,你问吧,问我就坦白告诉你:是真的,我爱他爱得要死。这个世界能包容我、支撑我、供我依靠的,除了你,就是他。
  再跟你说,我刚才是认为爱需要两个人完成,应该由两个人完成,缺一不可,缺一不算爱。但突然想到,好像也并非一定如此,我该还他的还差很多没还清他就决定抽身,不和我一起走了。可我的爱还他妈在。
  附多一句没用的,你和他有一点就很像,在爱里你们总是留我一个人。
  有啊。许益清将毛巾挂回原处,今天夜宵的鸡蛋给你搁点猪油、酱油和葱花试试,怎么样?
  夜晚,云乘风,成群结队飞得很快。窗外的树和二楼齐高,无人修理的枝桠一截蹿出整棵树,然后不堪重量地垂下去,比起田里一株成熟的稻穗更像某人刚睡醒时头顶的呆毛。
  袁木坐在书桌前,知道自己不该浪费时间去观察无关紧要的这些诶,有几只鸟在暂时无云的夜空追来追去,鸣叫散落四方好似撒种。
  捕捉到方琼换鞋进门的声音,袁木收回目光拿起笔。
  房间被打开,方琼满脸疲惫地:袁木,我们聊一聊。
  她踏进狭窄的曾经的杂物间,只能坐在床沿,膝盖躲不开,任由落地衣架上挂满的衣物扫。袁木等她发言,她的眼神却陷进那堆衣物里,于是他们之间陷进一段诡异的静寂。
  袁木,你和裘榆什么关系?
  什么?
  什、么、关、系。方琼咬牙切齿,薛志勇跑来疯疯癫癫告诉我你们两个在乱搞,两个你们两个男生怎么乱搞得起来啊?我不信,但无风不起浪,对不对,我去找裘榆,你猜他怎么说?说你选了我,什么意思?你来和我说,他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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