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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芬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狠狠喝了两口清粥,忐忑地问一句:“你是不是生气了?”
  再怎么说,她去算计的,可是自家相公的亲娘,他若是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范离哪儿是生气了,是大大松了口气。
  自家这姑娘,打从进门就是步步退让,如今终于也知道还手了,范离怎么会不宽慰。
  范离抱着秦芬香一口,给她夹一筷子鸡丝,慢慢说起了白天的事。
  五少奶奶自秦芬这里得了主意,立刻想出对策来,当即叫穗儿出去找人。
  五少爷手紧,产业全捏在自己手里,穗儿只能托到了五少爷的长随跟前,那长随知道五少爷忙于公务,只能又寻到了兵部的司房。
  兄弟两个正研习北戎边防布局,共用一张书桌的,范离自然就听见了五少奶奶的事。
  范夔亲口点了两个忠心的掌柜,叫长随去吩咐事情,回头看了范离半晌,难得地说几句好话:“弟妹是个聪明的,也是个心善的,她替禾意保下了猊哥儿,我且多谢你。至于太太那里铺子的损失……我回头补给你。”
  五少奶奶不过是叫人去自家母亲的铺子闹一闹事,这既不伤体面,也不会伤及家里的根本,范离且喜有人能扯一扯母亲的心神,叫她少想闲事,于那银钱的事根本不在意。
  对着范夔后头那一句,他便只不置可否:“五哥自个儿看着办。”
  此时和秦芬说起来,范离还直想笑:“你如今倒真有了些华阳宫那一位算无遗漏的样子,我以后可怕了你了。”
  秦芬忽地想起什么,故意板起脸:“哼,我表姐机关算计反被误,我哪天也落到她那样的下场,是不是?”
  范离脸上的笑容,忽然呆滞了起来。
  天呐,天呐,他那天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那个笨丫鬟怎么一个字不差地全说给了这姑娘?
  范离不敢耽误,连忙双手抱拳作揖:“我哪敢,我哪敢,我说错话了!我求饶!我求饶!”
  秦芬横一眼范离,轻轻放过:“你给我小心些。”
  “是是是,我哪能不小心。”范离说着,替秦芬又夹一筷子鸡丝,“皇贵妃今年过生辰,皇上特许也称千秋节了,到底她老人家手段高妙,我哪敢招惹你家的人。”
  皇贵妃短暂地沉寂后,又有了这样的好消息,秦芬怎么能不高兴:“真的?这可真是大喜事!”
  范离一时没答这话,细细地品着一根腌笋子,好半天才出声:“皇上提了一位德妃、一位惠妃,还有几个嫔位,并且把宫务也分了下去。你表姐究竟是福是祸……唉,也是难说!君心似海,深不可测,如今的皇上早不是当年的英王了,所以我才总想着出京去外放,只是舍不得你。”
  这话题如同隐疾,一触及就发痛。
  小两口再谈起这事,还是毫无办法,只是这一夜,仿佛即将久别,缠绵缱倦后,又谈了许久的心事。
  第247章
  次日一大早, 南音便领着小丫头们,排在房门口等着替秦芬洗漱。
  屋里良久没有声音,天光大亮了,房门才吱呀一响, 一个人影轻轻闪了出来, 竟是范离。
  他一出来,又把个房门关上了, 看一看满脸诧异丫头们, 摸着下巴嘱咐一句:“昨儿你们姑娘熬晚了些, 南音去太太那里告个假,让你们姑娘多睡会。皆因商议皇贵妃千秋节的事, 够耗心神的。”
  皇贵妃的生辰也能称千秋节了,这是杨家的大事, 也是秦家的大事,拐个弯算,也能算范家的大事。
  站在屋里的五个丫鬟, 倒又三个是秦家来的, 这时先是一愣,随即就都笑了起来。
  南音没忘了差事, 先嘘了小丫头们一声,然后把布巾、牙刷搁在边上, 嘱咐春儿听着屋里吩咐,自己往范夫人处跑了一趟。
  秦芬觉浅,早听见范离叫南音告假了, 才臊得要跳起来拦话, 又听见范离抬了皇贵妃的事出来。
  昨晚闹得狠了,秦芬也实在是腰酸腿重, 头也昏沉沉的,因着害羞,不好意思对着门口,翻身朝着床里,谁知也不过片刻,竟又睡着了。
  范夫人年纪大了,睡得愈发少,大暑天的,竟是天蒙蒙亮就睁眼,如今这个年纪,又梳不得繁复华丽的发髻,只能慢条斯理把那几套首饰换着搭配一遍。
  南音进屋时,见范夫人正对镜梳妆,手里拿着对莲子米大的珍珠耳坠子上下比划。
  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心情好,范夫人竟不问南音的来意,只回头对南音招招手:“眼生的东西反倒容易挑出来,你帮我瞧瞧,哪对耳坠子好。”
  南音吓得险些忘记差事,然而主子面前不可失礼,她笑一笑,还是上前认真看了看范夫人面前的耳坠子,稍一沉吟:“回太太话,奴婢觉得这对青金石的,更配您今天的衣服。”
  范夫人点点头,自己戴上了那对青金石的,忽地想起什么,又回头看一眼南音,这一次,眼里便有了南音熟悉的疏远,说话也冷淡起来:“你一大早来,是你们少奶奶有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南音硬着头皮把话一说,范夫人立刻冷冷哼一声:“你们少奶奶自打有孕,身子倒真是不如从前了,合该请个大夫看看才是。”她到底顾忌皇贵妃,又补一句,“既是宫中有大事,你们少奶奶操心些也是应当的。”
  这些话倒还罢了,虽然不中听,到底还是场面话,南音一声不吭,含笑受了下来。
  谁知范夫人还不肯停嘴,又说几句:“开枝散叶的事很辛苦,你们少奶奶一个人,难免力有不逮,以后再添几个分担的,便好了。”
  纳妾不纳妾,原本就是小两口的事,那些硬要插手的人家,不是有厚脸皮的婆婆,便是结亲的两家门第相差太多,如今范家门里,可又占着哪一个?
  南音脸上的笑还在,可是眼皮已经不以为然地垂了下来。
  喜儿听见皇贵妃要过起千秋节,哪里不知道厉害,见南音面上神色淡淡,生怕那七少奶奶动怒,连忙帮着劝一劝:
  “太太,今儿您还预备着接猊哥儿过来呢,临儿已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了,等着您再亲自看一遍,今日七少奶奶歇着,倒是两下便宜。”
  范夫人只是要折腾人,不是要折腾自己,忽地想起猊哥儿要来,这已是一件操心事,倒乐得秦芬不来烦,于是转过脸色,挥手放了南音回去。
  南音出得门来,正要叹口气,忽地遇见一大帮人蜂拥而来,为首的正是五少奶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五少奶奶怀中抱着个熟睡的婴儿,瞧见南音行礼,微微颔首,不曾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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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音心里颇有些诧异,这五少奶奶已想法子留猊哥儿了,照理说,两三天就能见效的,若是硬拖个几日不送孩子,太太也未必强要,谁知这五少奶奶竟真稳得住,倒先把个孩子给送来了。
  想来,一则是不愿自己落人话柄,二来,也是替背后出主意的人,好好兜着底。
  南音想到这里,对五少奶奶也起了些敬服,侧身等着她过去,才转身回院。
  因不想丢秦芬的面子,南音愈发端庄起来,提着口气,身子不摇,裙摆不飘,端端正正回了自己院子。
  等进屋见了桃香的面,南音才长长叹口气:“一大早,又受太太两句刺,幸好只是我们丫头,若是姑娘如今的身子,可不是又要添些气闷。”
  桃香立刻又竖起眉毛:“五少奶奶不是已经想办法给太太添堵去了,怎么太太还那样清闲?还是五少奶奶临阵退缩了,太太才又多事起来?”
  南音赶紧把方才瞧见五少奶奶的话说了,说罢摇头啧一句:“我瞧五少奶奶这一次,心里可有数得很呢。”
  两个丫鬟,头并头地说起私房话来。
  南音想一想,先说些闲话:“太太一大早就起身梳妆妥当,耳坠子都换着搭了几副,没别的缘故,还是闲得没事做。想想她孀居多年,也真是可怜。”
  “她可怜?可怜个屁!闲着没事做,不能好好管家务?不能出去闲逛散心?偏要折腾这个那个,那就是她讨嫌!”桃香说着,不满地捣一下南音,“你到底是哪头的?”
  南音知道桃香对姑娘最是护短,连忙笑着讨饶,又说起旁的来。
  待听见五少奶奶竟然能稳住心神,一大早送了猊哥儿去范夫人处,桃香不由得连连点头:“五少奶奶如今也学精了,事情没办成前,知道先忍气,有了她在前头挡着,姑娘的日子,也好过多了。”
  南音望一望紧闭的房门,将声音压低些:“姑娘叫五少奶奶在前头挡着,是不是不太妥当?这传出去,姑娘的名声只怕不好听。”
  名声?名声能当几个钱花,能当几口饭吃?
  自家姑娘,从前就是太顾及华阳宫和秦家的名声了,又想着替姑爷外出应酬,于是这也忍那也忍,到头来,是个人都来算计一把,到如今姑娘硬起心肠,外头这些人可又如何?
  桃香把这些话训了一遍,又用胳膊肘轻轻拱一下南音:“你可别心软,又去劝姑娘改回原来的性子。”
  南音连忙摇头:“我哪儿是那个意思!”
  桃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两人正要再嘟囔两句,却听见里屋主子出声,连忙打住话头,进屋服侍。
  秦芬难得睡个饱觉,起床便是精神奕奕,既然不用请安,也不必急着梳洗,随手挽个髻子在后头,罩一件家常长褙,闲适地往桌边去吃饭。
  外头看门的小丫头“咦”一声,随即便笑着通禀:“五少奶奶来啦!”
  桃香正要服侍秦芬进屋去更衣,五少奶奶已进来了,秦芬安坐着不动,笑着对五少奶奶点点头:“五嫂请坐,恕我失礼了。”
  五少奶奶她自讨得了秦芬的主意,很是亲近秦芬,如今见秦芬不曾梳妆,只当是不见外的意思,自然更高兴,竟没先提自己的事,而是说起了秦家事。
  “方才去太太那里请安,听见门口小丫头嘀咕,说皇贵妃娘娘要过千秋节了,这真是弟妹的大喜事啊!”
  秦芬笑着受了这句恭贺,又问一问五少奶奶来意。
  “弟妹给我支的主意,事情还没办妥,今儿还是把猊哥儿给送到了太太处,心里憋闷得慌,来弟妹这里散散。”
  妯娌两个,从前是无事不聚头的,哪怕彼此打些交道,也是连着利益纠葛的,似如今这般闲坐谈心,倒当真少有。
  秦芬如今是个少操心的性子,懒得想这背后的缘由,只耐心和五少奶奶应酬。
  五少奶奶说了许久,还陪着秦芬吃了几口奶卷子,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去了。
  临出门前,五少奶奶一手掀着细竹门帘,一手扶着门框,回头笑一笑:“如若事发,太太只怕要来请弟妹帮忙,到时候弟妹可要顾念着五嫂和侄儿。”
  这就是要秦芬不出手的意思了。
  “自然如此。”秦芬一口应了。
  五少奶奶却还是不动,一张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这主意是我出的,事情不办妥,我也要担个恶名,我怎么会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五嫂请放心。”秦芬说罢,又添一句,“五嫂若是不成,我这里还有后手,必然保你事成。”
  五少奶奶这才长长舒一口气:“有了弟妹这句话,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待五少奶奶走远,桃香小心地道:“姑娘,叫五少奶奶出头就是了,您何必亲自蹚浑水,倘若哪日太太回过神了,来找姑娘麻烦,姑娘的名声是不是要受影响?”
  南音闻言,不由得瞪一眼桃香,方才说名声不值钱的,又是谁来着?
  桃香连忙讨好地笑笑,拍一拍南音的马屁:“南音方才替姑娘想到这上头,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秦芬轻笑一声:“虚名,我很快就不需要了。”
  这话高深莫测,两个丫头都不明其意,跟着走到了东边的起居室里,等着听解释。
  铁牛四脚张开摊在竹席上乘凉,见秦芬来了,殷勤地挪动身子让开来,拉长声音“喵”一声。
  秦芬笑一笑,走到铁牛身边坐下,一边抚摸着铁牛的长毛,一边道:“北戎边境凉快,铁牛若是去,夏天便好过多了。”
  桃香和南音还是不懂秦芬的意思,对视一眼,竟不敢说话。
  秦芬知道两个丫头不解,自己把话说了出来:“我昨晚上和少爷商议许久,想趁着皇贵妃千秋,求她替我们说话,好叫我跟着少爷外放去。”
  天哪,天哪,怎么一夜过去,姑娘竟拿了这样大的主意?
  出京外放,说起来嘴皮子一搭,再要回来可就难了。
  少爷如今是天子心腹,外出必是封疆大吏,至少也是个坐镇一方的大将军,武将守边,多的是十年回不来的。
  姑娘若是跟着,岂不是也半辈子不得回乡了?
  然而这些事,又岂是两个丫头能操心的,二人垂头沉默半晌,是南音先出声了:“姑娘的意思,是怕太太阻挠您出京,特地叫五少奶奶绊住她?”
  秦芬倒也没有那样算无遗策,只不过是昨日和范离商议后,顺水再推一把。
  她不曾答两个丫头的话,只吩咐,“找个人盯着,瞧事情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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